第一章
結婚五周年,裴敘白送喬若梨的紀念日禮物,是給她灌下九百九十九瓶烈酒。
“敘白,我真的喝不下了……”喬若梨啞著嗓子求饒。
他冷笑一聲,俯身看向她,“你父母那么喜歡喝酒,喜歡到酒駕撞死我們全家。你作為他們的女兒,應該也很愛喝才對。”
“對不起。”喬若梨絕望得紅了眼眶,道歉的話說了千萬遍,成了習慣,“可我父母已經因為這場事故賠罪而死,這樣……還不夠嗎?”
“他們死了能換回我的家人嗎!”他猛地掐緊喬若梨的下巴,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喬若梨,這才第五年,你就受不了了?”
他松開手,對身后的保鏢使了個眼色:“灌。”
兩個黑衣保鏢上前,一個按住喬若梨的肩膀,一個捏開喬若梨的嘴。
冰涼的酒液灌入喉嚨,喬若梨嗆得眼淚直流,卻無力反抗。
她跌坐在地上,難受得臉色漲紅,全身都被酒水打濕。
這場折磨,究竟要什么時候才能結束……
她不知道。
“敘白,不是說好約我去吃燭光晚餐嗎?這是在干什么?”
一個清亮的女聲忽然從門口傳來。
喬若梨透過淚眼看去,只見溫璃穿著一身白色連衣裙站在那里,長發披肩,眉眼如畫。
她呼吸一滯,心中一陣悲涼。
溫璃長得……確實像極了二十二歲的自己。
也難怪,裴敘白選擇將她留在身邊。
見到溫璃,裴敘白的表情瞬間柔和下來:“寶寶等一會好不好,今天是我和喬若梨的結婚紀念日,我在給她送禮物。”
聞言,溫璃輕蔑地掃了喬若梨一眼,而后撒嬌般拽了拽他的衣袖:“不要在這種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費時間了,好不好?”
裴敘白沉默了,很顯然,他做不到。
于是他溫聲轉移話題道:“乖,是不是餓了,那我現在就帶你去吃飯。”
說著,他牽著溫璃的手離開。
然而,在經過喬若梨身邊的時候,溫璃故意伸手,碰倒了身側無數酒瓶堆起來的瓶塔。
轟的一聲巨響——
瓶塔轟然倒塌,鋪天蓋地的玻璃碎片朝喬若梨砸了過來,她本能地護住頭臉,卻還是被劃得遍體鱗傷。
“啊!”溫璃驚呼,“我不是故意的!要不要送她去醫院?”
裴敘白卻連看都沒看喬若梨一眼:“不用管她。”
他執起溫璃的手,眉頭微蹙,“你手劃傷了。”
只是很淺的一道紅痕,連血都沒出,可裴敘白卻像對待易碎品般,輕輕吻了吻她的指尖:“疼不疼?”
溫璃順勢勾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上他的唇:“這樣就不疼了。”
裴敘白很快反客為主,將這個吻不斷加深。
喬若梨躺在一片血泊中,聽著他們唇齒交纏的聲音,心如刀絞。
“璃璃……”
情動時,裴敘白輕喚著溫璃的小名。
璃璃,梨梨,多么相似的名字啊。
一吻結束,裴敘白動了情,打橫抱起溫璃,頭也不回地對保鏢說:“處理一下,別讓她死了。”
他頓了頓,聲音冷得像冰,“她也就這副身子還有點折磨的價值。”
喬若梨看著他抱著溫璃離開的背影,心臟像被撕成兩半。
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語淚先流,那些她和裴敘白相愛的曾經,仿佛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五年前的今天,他們本該是最幸福的新人。
裴敘白會把她抱在懷里,吻著她的額頭說:“梨梨,我終于娶到你了”。
可現在,他懷里抱著另一個女人。
他們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從幼兒園到大學,一直形影不離。
所有人都知道,裴敘白有多愛喬若梨。
她大半夜隨口一句想吃城西的蛋糕,他大雪天開車兩小時去買;她痛經時,他整夜不睡給她揉肚子;求婚那天,他跪著給她穿鞋,說要把她一輩子寵成公主。
直到婚禮當天的那場車禍改變了一切。
喬若梨的爸媽酒駕,撞死了裴敘白全家。
那一天,婚禮變葬禮,愛人變仇人。
他沒了爸爸,沒了媽媽,也沒了妹妹,裴家戶口本,自此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恨意滔天,直接將喬若梨的爸媽送進了監獄,還特地吩咐讓人 “特別關照”他們。
最后一次探監,是她被通知,父母自殺了。
二老在監獄里早被折磨得遍體鱗傷,瘦骨嶙峋,這次決絕割腕后更是奄奄一息,只剩下最后一口氣。
他們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頰,哽咽的哄著:“梨梨啊,爸爸媽媽做錯了事,該下去給老裴他們賠罪,但你沒做錯什么,你要好好活著……”
“敘白恨你,但他也深深的愛過你……算爸媽求你,接下來無論發生什么,你都要堅持五年,如果五年后,你還找不到活著的希望,你……就……就來陪我們。”
那天,父母死了。
而她,成了繼續給裴家贖罪的人。
五年,一千八百多個日夜,她被裴敘白用各種方式折磨。
寒冬臘月跪在雪地里、盛夏酷暑關在沒有空調的房間、被逼吃下過敏的食物……
她無數次想過去死,可就因為這份五年之約,一次次的將喬若梨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直到三個月前,溫璃出現。
她和當年的自己長得像,名字也像,是裴敘白精心挑選的替代品。
他把所有的愛給了這個替身,把所有的折磨發泄在她這個正主身上。
他的折磨方式本就千奇百怪,她早該習慣的。
可看著他們無數次接吻,聽他喊她 “璃璃”,目睹著他像當年寵愛自己一樣寵愛著她,喬若梨還是疼得喘不過氣。
如今,離五年之期只剩最后七天。
一片血泊中,喬若梨摸著藏在衣服里的全家福,血從指縫滲出來,染紅了相片。
照片上的三人笑容燦爛,是如今觸不可及的夢。
“爸媽……”她輕聲呢喃,“我再堅持最后七天……七天后……我就來找你們……”
第二章
喬若梨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
她躺在客房的床上,身上的傷口已經被處理過,纏著潔白的繃帶。
她摸了摸心口的全家福照片,想起和父母的五年之約——
還有六天。她要聽父母的話,努力找到活下去的希望。
看見日歷上那個圈起來的特殊日子,她想起今天是裴敘白的生日。
就最后嘗試一次吧。
她強忍著手上的疼痛,在廚房忙活了整整一天,手指被燙出水泡,她就簡單包扎一下繼續做。蛋糕胚烤焦了兩次,她也不厭其煩地重來。
直到傍晚,一個精致的巧克力蛋糕終于完成。
喬若梨又翻出珍藏多年的相冊,挑選了幾張他們年少時的合影,做成一本手工相冊。
最后,她鼓起勇氣給裴敘白發了信息:
【敘白,我在老地方等你,有話想對你說。】
消息發送成功后,喬若梨出了門,去了他們以前常去的那家餐廳。
她提前半小時到了,把蛋糕和禮物擺在桌上,緊張地等待。
裴敘白遲到了一小時。
他推門進來時,西裝筆挺,眉眼冷峻,在看到桌上的蛋糕后,臉色瞬間陰沉。
“你忘了我在父母離開后就不過生日了嗎?”他冷冷地說,一把打翻了蛋糕。
奶油濺在喬若梨的裙子上,她卻沒有躲閃:“我知道……但這么多年了,我父母已經償命離開,我也受了這么多折磨……”
她聲音發抖,“我們能不能放過彼此,重新開始?”
“不能!”裴敘白斬釘截鐵地回答,“你所承受的折磨,遠遠不及當初我所體會到的十分之一。”
他俯身逼近,眼底翻涌著滔天恨意:“喬若梨,就因為你父母酒駕,我親眼看著爸媽和妹妹死在我面前,疼愛我的爺爺看到他們的尸體傷心欲絕,突發腦溢血去世。一夜之間,我家破人亡。”
他掐住喬若梨的下巴,“你要我放下?我怎么做得到?”
喬若梨的眼淚滾落下來:“對不起......我真的......”
“敘白!”一個甜美的聲音打斷了她。
溫璃穿著白色連衣裙跑進來,手里捧著一個玻璃罐子,里面裝滿了五顏六色的千紙鶴。
“生日快樂!”她笑容明媚,將罐子遞給裴敘白,“我親手折的,一共一千只,以后你每拿出一只,就可以向我許一個愿望。”
裴敘白愣住了。
喬若梨的心更是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這個場景太熟悉了。
十八歲那年,她也曾這樣送給裴敘白一罐千紙鶴,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璃璃……”裴敘白的聲音有些啞。
他接過罐子,指尖輕輕撫過玻璃表面,眼神恍惚,仿佛透過溫璃看到了什么人。
下一秒,他突然將溫璃擁入懷中:“我很喜歡這個禮物。”
溫璃得意地瞥了喬若梨一眼,回抱住裴敘白:“你喜歡就好。”
喬若梨坐在一旁,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本被冷落的相冊,心臟如同鈍刀割肉,剎那間疼得血肉模糊。
她沒想到,打敗她的不是別人,而是從前的她。
裴敘白永遠會恨現在的喬若梨,
卻深愛著記憶里那個叫 “梨梨”的女孩。
第三章
看著兩人親密相擁,喬若梨沒有勇氣再看下去。
她起身離開餐廳,開車駛入夜色,車窗外的霓虹燈模糊成一片,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抬手擦掉,可新的眼淚又涌出來,怎么都擦不完。
她以為自己早就麻木了,可原來還是會疼。
就在這時,一道白影突然從路邊沖出來。
“砰——”
一聲巨響,車子猛地剎住。
喬若梨渾身一顫,抬頭看去,只見車前一道身影被撞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那是,溫璃?!
她慌忙下車,雙腿發軟地跑過去,果不其然看見溫璃躺在地上,身下洇開一片刺目的血。
“璃璃!”
裴敘白的嘶吼從后方傳來。
他瘋了一樣沖過來,抱起不省人事的溫璃,看向喬若梨的眼神像是要殺人。
“喬若梨,你們一家撞死了我所有的家人還不夠,為什么現在連她也不放過?!”
喬若梨渾身發抖:“不是我……是她自己沖出來的……”
裴敘白卻根本不聽,抱著溫璃上了隨后趕來的車,只紅著眼丟下一句:“把她押到醫院,跪在急救室外贖罪!”
兩個保鏢架起喬若梨,粗暴地塞進另一輛車。
急救室外,裴敘白站在走廊盡頭,背影緊繃,像一把出鞘的刀,隨時準備殺人。
喬若梨被按著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膝蓋生疼,可她不敢動。
“她要是出事,喬若梨,我要你償命。”
裴敘白的聲音冷得像冰,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扎進她心里。
她低著頭,眼淚砸在地上,無聲無息。
“滴答、滴答……”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急救室的燈終于滅了。
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臉色凝重:“裴總,溫小姐的腎臟在車禍中受損,現在急需換腎,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裴敘白臉色驟變:“立刻安排配型!”
醫生點頭:“溫小姐是 B 型血,需要血型匹配的供體。”
裴敘白目光一轉,落在喬若梨身上,聲音冰冷:“她和璃璃血型一樣,讓她去做配型。”
喬若梨猛地抬頭,身子發顫地看著他。
他要她……給溫璃換腎?
她顫抖著想要跑,卻在頃刻間被保鏢按住。
裴敘白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底沒有一絲溫度:“喬若梨,這是你欠我的,也是你欠她的,你沒有拒絕的資格!”
喬若梨渾身發抖,眼淚模糊了視線。
“裴敘白……”她聲音哽咽,“你真的要這樣對我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轉身,對醫生道:“立刻安排手術!”
喬若梨被推進手術室前,裴敘白以配偶的身份簽下了手術同意書。
她躺在手術臺上,看著頭頂刺眼的手術燈,恍惚間想起從前。
十五歲的裴敘白背著發燒的她跑過三條街去醫院;十八歲的裴敘白因為她切菜傷到手,心疼得自此不讓她進廚房;二十歲的裴敘白在她過敏起疹時,整夜不睡地給她擦藥;
曾幾何時,只要她有一丁點的難受,他便心疼得眼眶發紅,恨不得替她疼。
“梨梨,以后我保護你,不會再讓你受半點傷害。”
可現在,親手把她送上手術臺的,也是他。
第四章
手術結束后,喬若梨被推回病房。
麻藥漸漸退去,傷口疼得她渾身發抖,她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護士一邊給她上藥,一邊小聲議論著:
“那位裴總對妻子真好,一直守在手術室外,寸步不離。”
“是啊,這么帥又有錢的男人,居然還對妻子如此深情,真羨慕他們的感情,那位溫小姐真是有福之人。”
喬若梨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下來,虛弱地開口:“我才是他妻子……”
護士們一愣,連忙尷尬地離開了。
病房里又恢復寂靜,只有點滴的聲音。
喬若梨艱難地撐起身子,想去洗手間,可剛下床就腿一軟摔倒在地,傷口撞在床沿,疼得她眼前發黑。
病房門開了一條縫,裴敘白站在門外,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卻在看到喬若梨掙扎著爬起來的模樣時,硬生生停住了腳步。
他收回手,轉身離開。
助理不解地跟上:“裴總,您明明關心喬小姐,為什么……”
裴敘白腳步一頓,聲音冰冷:“這是給她的折磨,她該受的。”
助理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可當初的事,也不是喬小姐的錯,她父母已經償命了,您折磨她五年了,還不夠嗎?”
裴敘白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一句:“我放過她,誰來放過我?”
之后,喬若梨一直住院,沒人來看過她。
直到手機震動的聲音將喬若梨從昏沉的睡夢中驚醒。
她艱難地摸到手機,屏幕上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消息:
【你的腎我用著很好~以后不光是你的腎,你所有的東西——包括敘白,都會是我的!】
下面附著一張照片:溫璃纖細的手腕上,赫然戴著她母親留下的翡翠手鐲。
那是……父母留給她的最后一件遺物。
喬若梨的血液瞬間凝固。
她猛地扯掉輸液針,鮮血從手背濺出也顧不得擦,跌跌撞撞地沖向溫璃的病房。
推開門時,溫璃正悠閑地靠在床頭,見她進來,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喲,這不是我們的捐腎英雄嗎?怎么,來看望你的腎了?”
喬若梨死死盯著她手腕上的鐲子,聲音發抖:“把它還給我!”
溫璃輕撫著手鐲,笑得無辜:“為什么要給你?敘白說我戴著很漂亮,和從前的你很像,就送給我了。”
喬若梨渾身發冷,伸手就要去搶,可又怕傷到鐲子,硬生生停住。
她放下自尊哀求:“這個手鐲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可以用別的跟你換,只要你想要,只要我能給……”
溫璃歪著頭,故作天真地想了想:“我沒什么想要的,唯一缺的……就是裴太太的身份。”
她輕笑,“要不,你把這個位置讓給我?”
喬若梨閉了閉眼,聲音沙啞:“好,只要你把手鐲還給我,我讓你成為裴太太!”
話音剛落,病房門被猛地推開。
裴敘白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得可怕:“喬若梨,在你心里,我妻子的身份,還比不過一件死物?”
喬若梨怔住,喉嚨發緊:“這是我父母……留下的最后一件遺物了。”
“父母?” 裴敘白冷笑一聲,眼中恨意翻涌,一把從溫璃手腕上拽下手鐲,“差點忘了,和你父母有關的一切,我都要毀掉!”
說完,他轉身走向窗口,抬手就要將手鐲扔下去!
“不要!” 喬若梨尖叫一聲,不顧一切地撲過去。
她撞上裴敘白的瞬間,手鐲脫手飛出,而她整個人也跟著摔出窗外——
“喬若梨!”
裴敘白的聲音幾乎撕裂,他伸手去抓,卻只抓到一片空氣。
“砰——”
喬若梨重重摔在樓下的草坪上,手鐲碎在她身旁,翡翠碎片扎進掌心,她卻感覺不到疼。
恍惚間,她看到裴敘白瘋了一樣沖下樓,跪在她身邊,顫抖著抱起她:
“喬若梨!喬若梨!”
他的聲音里是從未有過的慌亂,就像很多年前那場火災,他沖進火場找到她時,也是這樣喊她的名字。
“醫生!快叫醫生!”
喬若梨意識模糊,一絲微弱的希望在心底燃起——
他還會擔心她嗎?
是不是……他還有一點點在意她?
再次醒來時,喬若梨渾身疼得像被碾碎重組。
病房里,醫生正在和裴敘白低聲交談:“裴太太身上多處骨折,內臟也有損傷,必須好好養著,否則會留下后遺癥。”
裴敘白冷聲吩咐:“給她用最好的藥。”
醫生點頭離開,裴敘白轉身,正好對上喬若梨睜開的眼睛。
四目相對,他眼底的擔憂瞬間被冰冷取代:“別以為我給你用最好的藥,就是還在意你。”
他走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殘忍:“我只不過是想讓你活得更久,這樣才能更好地折磨你。”
“從你父母撞死我家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我們的結局——”
“只會是不死不休!”
喬若梨怔怔地看著他,眼淚無聲滑落。
原來……還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緩緩閉上眼,輕聲說:“好,那我就去死吧。”
第五章
喬若梨的聲音太輕,裴敘白沒有聽清。
他蹙眉,俯身靠近她:“你剛剛說什么?”
她張了張嘴,剛要重復,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
護士急匆匆走進來:“裴總,溫小姐該去做檢查了,但她找不到您,不肯配合……”
裴敘白眉頭一擰,轉身就走,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留給喬若梨。
……
病房門關上的瞬間,喬若梨拔掉了輸液針。
她忍著劇痛,無視醫生的勸阻,辦理了出院手續。
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既然已經決定去死了,那一些身后事,也該提前處理了。
她苦澀一笑,裴敘白,是……不會幫她收尸的。
她去了照相館,拍了遺照。
又去買了墓地,選了一個小小的骨灰盒。
回到別墅時,客廳里傳來 “噠噠噠” 的腳步聲。
一只金毛犬歡快地撲過來,尾巴搖得像螺旋槳,濕漉漉的鼻子蹭著她的腿。
喬若梨眼眶一熱,蹲下身抱住它:“阿金……”
這是她和裴敘白十八歲那年一起養的狗。
那時候,他們剛同居,他抱著這只小狗,笑著說:“梨梨,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三口了,我們要一起攜手白頭。”
可現在,家沒了,愛沒了,白頭,也成了奢望。
“汪!” 阿金叼來玩具球,期待地看著她。
喬若梨摸了摸它的頭:“乖,媽媽給你做好吃的。”
她強撐著給阿金煮了肉粥,看著它狼吞虎咽的樣子,心里一陣酸澀。
三天后她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阿金年紀大了,得給它找個好人家。
找了一整天,喬若梨終于篩選到一個合適的領養人。
一對退休的老教師,家里有院子,養過金毛,經驗豐富。
她收拾好阿金的玩具和狗糧,剛準備帶阿金出門時,別墅的門突然被推開。
溫璃踩著高跟鞋走進來,目光落在阿金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喬若梨,敘白恨你,把你珍視的東西都毀得差不多了,現在……應該就只剩下這條狗了吧?”
喬若梨渾身一僵,下意識將阿金護在身后:“你想干什么?”
“裴敘白都沒發話,你沒資格動它!” 她聲音發抖,“這是我們養了十年的狗,他也很在意它,不會讓你傷害它的!”
溫璃嗤笑一聲:“你太天真了,他恨你,恨和你有關的一切!”
她拍了拍手,兩個保鏢立刻沖進來,粗暴地拽住阿金的項圈!
“不要!” 喬若梨撲上去阻攔,卻被一把推開,額頭撞在茶幾上,鮮血瞬間流下來。
阿金受驚,瘋狂掙扎著要保護主人,卻被電擊棒擊中,哀嚎著倒地。
“阿金!” 喬若梨撕心裂肺地喊,拼命推開保鏢去抱狗,卻不小心撞到了溫璃。
“啊!”
溫璃從樓梯上滾下去,地上瞬間積了一灘血泊。
“你們在干什么?!”
裴敘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看到眼前這一幕,他立馬大步沖過來,一把抱起溫璃,眼神冰冷地看向喬若梨:“你推她?她才剛換完腎,你是想要她的命嗎?!”
喬若梨滿臉是血,顫抖著指向奄奄一息的阿金:“是她先打死阿金!它什么都沒做錯!”
裴敘白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阿金的尸體上,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
但很快,他冷聲道:“打死了也好。”
“任何代表著我們相愛的證明,都不該留下來。”
這句話徹底擊垮了喬若梨。
喬若梨痛苦地看著他,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出來。
是啊……不該存在了。
畢竟,連他這個人都不愛她了。
第六章
“敘白……” 溫璃虛弱地靠在他懷里,“我的腿好疼……”
裴敘白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額頭:“忍一忍,我馬上帶你去醫院,去之前,你好好想想怎么罰她?”
溫璃靠在他懷里,虛弱道:“要不……把她關在地下室餓一天吧?讓她好好反省。”
“好。” 裴敘白抱起溫璃,頭也不回地離開,“把她關進去。”
喬若梨被關進了地下室。黑暗、潮濕、冰冷。
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
溫璃端著一個小壇子走進來,笑容甜美:“餓了吧?你不是舍不得那條狗嗎?”
她掀開蓋子,里面是一堆灰白色的粉末——
“來,我送你們團聚。”
喬若梨瞳孔驟縮,還沒來得及反應,溫璃就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將骨灰往她嘴里塞!
“唔……不要……不……”
她拼命掙扎,卻因為虛弱無力反抗,被迫咽下好幾口。
“好吃嗎?” 溫璃笑得猙獰,“這可是你心愛的‘阿金’啊!”
直到壇子見底,溫璃才滿意地拍拍手,清理干凈現場后離開。
“阿金……阿金……”
喬若梨痛不欲生,崩潰地干嘔,卻什么都吐不出來。
她蜷縮在地上,眼淚流干,意識漸漸模糊。
高燒燒得她渾身滾燙,傷口也開始發炎。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有人輕輕抱起她,用濕毛巾擦拭她臉上的污漬,又小心地給她額頭的傷口上藥。
“梨梨……”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她許久未聞的心疼。
是夢嗎?
喬若梨努力想睜開眼,卻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裴敘白正紅著眼眶,動作輕柔地給她喂藥。
她顫抖著眼睫毛,不敢完全睜開眼睛,只怕下一秒,他就會立馬離開。
原來,他們終究做不到百分百恨對方。
可愛,也做不到了。
裴敘白的手機突然響起,打斷了房間里壓抑的沉默。
他松開扶著喬若梨的手,走到一旁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溫璃的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雀躍:“敘白,我……我一個多月沒來月經了,特意來醫院檢查,你說……我們是不是要有孩子了?”
她的聲音輕柔,帶著小心翼翼的期待:“我已經想好名字了,如果是男孩,就叫裴念白,如果是女孩,就叫裴念璃,好不好……”
裴敘白握著手機的手指猛地收緊。
裴念白。
裴念梨。
這兩個名字像一把鈍刀,狠狠刺進他的心臟。
他恍惚想起五年前,喬若梨靠在他懷里,眼睛亮晶晶地說:“敘白,以后我們生兩個孩子好不好?男孩叫念白,女孩叫念梨,這樣就算我們老了,也能一直記得現在相愛的樣子……”
那時的她笑得那么甜,仿佛他們的未來會永遠幸福下去。
“敘白?你在聽嗎?” 溫璃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裴敘白喉結滾動,下意識應了一句:“好,就叫這個名字。”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我現在就來醫院。”
掛斷電話,裴敘白回頭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喬若梨。
她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正安靜地看著他,目光死寂得像一潭枯水。
裴敘白心頭莫名一刺,想說些什么,最終卻只是轉身離開。
門關上的瞬間,喬若梨緩緩閉上眼睛。
真好啊,他有新的希望了……
而她,也可以去死了。
第七章
之后,裴敘白一直沒回來。
直到五年之約的最后一天,喬若梨終于可以去死了。
她強撐著起床,叫來跑腿送來一束白菊和一些祭品。
她太久沒去看父母了。
自從父母去世后,裴敘白恨極了他們,從不允許她去祭拜。
如今她都要死了,怎么也該去看看。
“你要去哪?”
剛走到門口,裴敘白就回來了,臉色陰沉地盯著她手里的菊花。
喬若梨聲音很輕:“最后一次了……讓我去看看他們吧。”
“算我求你了。”她抬頭,眼里含著淚,“我也想去看看伯父伯母……”
“你還有臉提他們?!” 裴敘白猛地掐住她的脖子,眼底翻涌著滔天的恨意,“你父母害死了他們,你怎么敢去祭拜?!”
喬若梨被他掐得呼吸困難,臉色漸漸發青,可她卻沒有掙扎,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仿佛在等待解脫。
裴敘白心頭猛地一顫,下意識松開了手。
喬若梨跌坐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蒼白的脖頸上留下一圈刺目的紅痕。
裴敘白盯著她,聲音冰冷:“行,你可以去祭拜。”
“但你要從這里,一步一跪一叩首,跪到他們的墓碑前。”
“每跪一步,都要大喊——你是個罪人,罪該萬死!”
他俯身,捏住她的下巴,眼底滿是譏諷:“畢竟,你父母都死了,能贖罪的……只有你了。”
喬若梨看著他,緩緩點頭:“好。”
烈日當空,喬若梨跪在滾燙的地面上,額頭重重磕下。
“我是個罪人,罪該萬死!”
“我是個罪人,罪該萬死!”
“我是個罪人,罪該萬死!”
她的聲音嘶啞,卻一聲比一聲清晰。
一步一跪,一跪一叩。
從別墅到墓園,整整十公里。
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有人指指點點,有人拿出手機拍攝,可喬若梨仿佛感覺不到外界的目光,只是機械地重復著跪拜的動作。
膝蓋磨破了,血浸透了褲腿。額頭磕出了血,混著汗水流進眼睛。
可她始終沒有停下。
裴敘白開著車,緩緩跟在她身后。
他看著那道瘦弱的身影在烈日下一點點挪動,看著她膝蓋下的血跡拖成長長的紅痕,看著她每一次叩首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方向盤,青筋暴起。
從白天到黑夜,喬若梨終于跪到了墓園。
她的膝蓋已經血肉模糊,額頭上的傷口結了一層薄薄的血痂,整個人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
可她強撐著,一步步挪到裴敘白父母的墓碑前。
“伯父,伯母……” 她聲音嘶啞,“對不起……”
一遍又一遍。
裴敘白站在一旁,眼神冰冷:“你以為道歉有用嗎?就算你說一千遍一萬遍,也換不回他們的命。”
“你們一家人,都是罪人。”
喬若梨沒有反駁,只是再次艱難地挪到父母的墓碑前。
照片上的父母笑容溫和,仿佛在看著她。
喬若梨輕輕撫摸著墓碑,眼淚無聲滑落。
爸,媽……
我要來找你們了。
我們一家欠他的,就用我的命來償還吧。
我堅持不下去了,
就讓我解脫,也讓他,
放過自己。
祭拜完后,夜色已深。
裴敘白沉默地開車,喬若梨坐在副駕駛,膝蓋和額頭的血跡已經干涸,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靈魂,只剩下一個空殼。
車開到半路,溫璃的電話打了進來。
“敘白,檢查結果出來了,我懷孕了!” 她的聲音透著掩飾不住的興奮,“醫生說寶寶很健康,你快來醫院接我好不好?”
裴敘白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下意識瞥了一眼身旁的喬若梨。
她的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仿佛對這一切毫無知覺。
“好,我現在過去。” 他最終說道。
車在路邊停下,裴敘白冷聲道:“你自己回去。”
喬若梨沒有回應,只是安靜地推開車門,站在了夜色里。
車門關上,引擎聲遠去,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
00:00。
五年之期,到了。
她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跨江大橋,忽而笑了。
這五年來,她和裴敘白從相愛走到相恨,
她怪不了他,卻也怨不了父母。
那場車禍,誰都不想發生。
就像裴敘白說的,他們之間,不死不休。
如今她死了,一切就都可以結束了。
夜風吹起她的長發,喬若梨一步一步走向大橋邊緣。
江面漆黑如墨,倒映著零星的燈光,像是另一個世界在向她招手。
她站在欄桿邊,最后一次回頭看了一眼這座城市的燈火。
“裴敘白,” 她在心里輕聲說,“再也不見。”
下一秒,她松開手,縱身躍下——
“撲通!”
冰冷的江水瞬間吞沒了她,巨大的沖擊力讓她五臟六腑都像是被碾碎。
黑暗、窒息、刺骨的寒意席卷而來……
可她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
終于……解脫了。抖音首頁搜小程序[陽光小說],輸入[EJ6760]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