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楠在炕上盤坐,望著窗外發起呆。身旁酒若霖因為不習慣睡炕,偶爾翻身發出窸窣的聲音。夜深,靜極,下午的驟雪在睡前已經停了,窗外一絲風都沒有,荒園古井似的靜謐,讓人不安。
吳湞囑咐要警醒點,卻沒有說明為了什么,含糊不清不是他的風格,看來他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或者要防備什么。白楠慢慢發現了不對的地方,以自己的聽力,至少能聽見塔山衛里的火把、巡夜的兵丁,但屋外什么都沒有。聽覺上的黑暗籠罩了塔山衛,白楠有些緊張,雙手輕微地摩擦,發出一些只有自己能察覺的聲響。
寂靜之中,白楠惴惴不安地等待著,卻不知道在等待什么,越努力聽著外面的聲響,寂靜本身就越吵。突然!啪嗒一聲脆響,如同春雷炸耳,白楠來不及思考是什么聲響,翻身飛上房梁,一手掐訣一手拿劍,準備時刻反擊。隨著剛剛的響動,屋外的寂靜開始退散,火把、腳步、樹葉的晃動、夜蝠的翅膀,聲音仿佛又回到了地面。
白楠不敢放松,心中的危機感還沒有消失,籠罩在心頭的不祥之感,困擾著白楠。不多時,三更的棒子響了起來,危機感也消失了,白楠再三確認是消失,而不是自己的懈怠,又等了片刻。才回到炕上,枕在大劍上假寐。
今晚實在太蹊蹺了。
后半夜刮起了北風,雪花和點點雹子砸在窗戶上,掩蓋了大部分的聲音,白楠費勁地聽著外面的動靜,爭取不放過一絲異響。丑末寅初,終于聽見了吳湞的腳步聲,敲門聲,“集合上路吧。”
一炷香,一行人已經在吳湞屋里集合完畢。吳湞沒有說太多的話,只是簡單說了一句:“事發突然,今天提前啟程。行路噤聲,隨時準備迎戰。”走的時候,吳湞留了一封信,白楠猜到無非是多謝招待、不能當面辭行之類的外交辭令。
離開塔山衛,距畢歆城還有一千五百里左右。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即使是風雪阻路,寅時出發,酉時也能到達,提前一個時辰走,必然是有什么情況。
吳湞不在意路程的遠近,昨天開始就有一股難以名狀的預感在自己心頭,是什么呢?塔山衛自己是知道的,戰后的白云派靠鯨吞蠶食,付出了相當的代價,才把遼東十八衛掌握在手中,形成了“順天府—廣寧衛—亦東河衛—塔山衛”的防線,牢牢抓住了遼西走廊的出口。這些年戰事平息,僅靠著來往商人的供奉,就足夠白云派上下的開銷。塔山衛距畢歆城非常近,塔山衛的駐扎,如同尖刀在喉,時刻威脅著北教圣城。這幾年白云派和北教在塔山衛有過不少摩擦,眼下的塔山衛在白云派手中,但巨大的利益和北教的慫恿,讓塔山衛五十年沒有換過同知,儼然遼東一小國。塔山同知……叫什么名字?
風雪更大了,即使以吳湞的目力,也很難看清一里之外的情況,這種天氣行路太讓人心煩,吳湞不住地加快速度,想盡快走出風雪區。
不好!心中警兆升起,吳湞大喝一聲“抱一”,騰空而起,其他人朝同一個方向跳出三丈,嚴陣以待。果然在原先的路線上,悄無聲息地塌陷出一個深坑,同時三四道冰錐從某個方向飛入深坑。
眾人以周平為中心,圍成一個陣法,這是出發前吳湞安排應對突發情況的陣法,遇到精怪并不需要陣法,既然用了……
敵人!
對方發現陷阱不能成功,立刻改變進攻目標,五道冰錐借著風雪的掩護,奔向看似是弱點的周平,此時周平正在飛速給其他人放金甲術和長春術,面對破空而來的冰棱,眼睛都不眨,一切都交給了自己的同伴。白楠放出一面水幕,擋住四道冰錐,剩下一個被季鐵一刀斬落。
吳湞已經看到了敵人的方位,季鐵和酒若霖拔刀上前,劈向前方的小土坡,白楠、周平和山伏在后方掐訣念咒,法術后發先至,在土坡上炸裂開,雪和土紛紛揚揚,并沒有什么人。季鐵的環刀講究“勇猛生精進”,招式出手絕不退縮,即使沒人也要一刀斬下。
這一刀把地面生生斬出一條裂痕,如同犁過一般。刀上帶著的火行真氣,融化周遭的積雪,整個地面變得泥濘起來。
果然有敵人,似乎是某種消除氣息的法術,在季鐵的攻擊下終于漏出破綻。酒若霖的苗刀突然變招,揮向最近的敵人。那人用的是一根怪模怪樣的長刀,不直不彎,酒若霖的苗刀砍上去錚錚作響。
季鐵尋著看上去最厲害的一個人揮刀,那人也拔刀相抗,其他四人準備上前圍斗季鐵,被趕來的白楠等人纏住。
白楠以一敵二,山伏和周平各自捉對廝殺,雖然白楠有些不支,好在酒若霖游刃有余,倆人配合起來二打三不算吃力。
吳湞沒有落地加入交戰,這次不是為了鍛煉弟子,而是奇怪下面的敵人,太弱了。明明能看到自己是五雷上師,幾個都功弟子還敢前來搶劫,后面必定有人撐腰。
吳湞一邊戒備,一邊觀察下方的敵人。衣著厚棉甲,臉上蒙紗,使用的也都是簡單法術,極力避免暴露門派。吳湞暗暗計算,即使自己不插手,己方也能十拿九穩,不過要耗上半個時辰。
對方一個小動作,引起了吳湞的注意。這伙人左手打出排云掌后,右手立刻用金刀訣劈下,左手偶爾會加一個翻手腕的動作,很細微也很無用。吳湞想到了白云派的白云七式,起手式脫胎自排云掌,第二式則是翻手腕,雙手打出翻云掌。
白云派……名門正派也搞起殺人越貨的勾當?一行人還穿著東玄派的衣服呢,他們真不怕兩派交惡么。
吳湞胡思亂想之間,周圍的白霧開始濃稠起來,甚至在他背后盤旋出一張巨口,好像要吞下吳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