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今天第三次出門,仍然忘了丟掉角落那袋垃圾。不知道從什么時候,我開始忘事。
以前每天出門連衣領都不忘扯開的我,漸漸開始,出門搭公交忘帶零錢,下樓買東西忘帶手機付款,買完東西上樓發現買了一堆袋裝泡面沒買碗,每次出門會忘了自己有沒有關窗鎖門。最后,收拾好的垃圾如果不專門跑一趟扔掉,出門的時候肯定會忘。
這是我搬來蘇州的第幾個月我已經記不清了,期間除了父母打過一通電話過來,大學室友在討論組里調侃唏噓過幾句,再無人問津。也從來沒接見過哪位朋友。
搬來蘇州的理由也記不大清楚了,也許是年輕氣盛,不愿意被家里束縛,只是想著往哪里逃亡。
今天下午,我在網上預約了一家游戲公司面試,地點查好,公交路線了然,然后鎖門出發。人在電梯里的時候腦子里還有面試時候的小劇場,電梯門打開,我走出住宅樓,眼前是一片空曠的綠化帶,陽光溫暖,微風徐徐,只是不見人影。我大概是突然愣了一兩秒(也許更久),然后腦袋好像一下子被抽空,我站在風中,忽然不知道下一步在哪個方向。于是我茫然地往回走,回到我住的地方。進電梯,按樓層,走出,拿鑰匙,開門。一切都很自然,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樣的場景我好像夢見過或者以前什么時候經歷過?可我除了開門拿外賣已經很少出門了,很少網購,從不游玩,已經宅了不知道多久。
剛進門,我放在床上的手機響了,鈴聲是一個清脆的女聲,旋律很熟悉,但好像忘了在哪聽過了。也沒細想,抄起電話接過,電話那邊是一個小哥的聲音:“你好,請問是林先生嗎?”
這時我聽到了兩個聲音,一個在聽筒,一個在門外。“嗯嗯...”我含糊地答應著,另一只手去開門。接過外賣,我看著外賣單上的名字,是“林雪蘇”,難怪叫我林先生。只是奇怪,我不記得有點過外賣,而且我點外賣都是用的自己名字。是哪位朋友的惡作劇?想到這我腦中飛閃過幾個人選,但是很遺憾,都沒可能。有幾個沒我現在這個手機號碼,另外的我也不記得我們幾時有談過“林雪蘇”這個梗。而且這名字聽起來更像女孩名。
我瞥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十八點四十五分;看了下手機上的外賣軟件,居然是我下的單,付款得用指紋這毫無疑問。這說明一,我還沒吃過晚飯;二,我自己填的“林雪蘇”。
沒吃過飯,那我剛剛出門是為什么呢?我低頭看到了桌角的垃圾袋,想不明白。另外,“林雪蘇”這三個字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這時候忽而瞥見桌上有張快遞單,單上的名字也清清楚楚寫著“林雪蘇”三個字。還有墻上海報隨手的涂鴉,床上散落的手稿,它們的落款都是“林雪蘇”。我是...“林雪蘇”?還是這里是一個叫“林雪蘇”的人的房間?我開始有點錯亂了,我可不記得在哪里見過這個名字。我拿出口袋里的身份證,上面印得明明白白,姓名那一欄是“胡方瑜”三個黑體字。但是這個名字我也只是耳熟,也是沒有印象的,姓名旁邊的照片,是一個有點靦腆留著短發的小男生。
倒也是熟悉,只是不記得在哪里見過。那是我嗎?照過鏡子,鏡子里一張憔悴破碎的臉,頭發蓬亂卷曲、額頭劉海垂下遮住半邊眼睛,他是誰?我敢保證,那絕對不是我!也不是身份證上的人,那他是“林雪蘇”?那我是誰?為什么“胡方瑜”的身份證會在我的口袋?
我開始有點不自然了,因為我看到鏡子里那張破碎的臉居然流下淚來。我是誰?我在哪?我一下子慌了,看著周圍的白墻,環視這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看著這里熟悉又陌生的每一處每一處,我都驚覺惶恐,我肯定不是“林雪蘇”,我也不一定是“胡方瑜”,我是誰,我是誰?我為什么會在這里?我在這里做什么?
我一下子癱軟地坐到床上,心里驚悸萬分。從房間窗戶往外望去,視線正對著另一棟小區住宅樓,這時落日的最后一絲余暉也正從高樓的墻面上消失殆盡。越是慌亂,我越覺得這房間里狹小擁擠,而且越來越擠,四面的白墻仿佛從各自的方位上慢慢推過來,我大口呼吸著,快要喘不過氣來...我汗如雨下,猛地跳起,一個箭步就躍到了門邊,正準備開門。這時,屋外突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后記:那天敲門的是隔壁房間的租客,一位熱心的阿姨,她說她那天下午下班回家,忽然聽到隔壁的房間有爭吵的聲音,起初沒注意也沒打算管,可馬上又聽到了玻璃破碎的聲音,然后是低低的抽泣聲,還有桌子碰撞的聲音,摔東西的聲音,她以為是小兩口吵架,又怕吵得兇了真出了什么事,就上來敲門勸架。敲了好一陣子,屋內突然安靜下來,到最后,什么聲音都沒有了。不管阿姨怎么在門外怎么問話,屋里始終沒有回應,阿姨擔心屋里真出了事,趕緊給房東打電話,電話剛撥出去,樓外忽然傳來一聲尖叫,然后就是鬧哄哄的聲音,好像外面也發生了什么事。邊打電話阿姨邊嘗試著擰門鎖,出乎意料,門是沒有反鎖的,阿姨小心翼翼地推開門,隨后“啪”的一聲,手機落到了地上。
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似乎糟了洗劫一般:被撕成布條、掛在屋里晾衣繩上的床單,墻上帶血的海報,衣柜門上支離破碎的鏡子、碎紋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各種胡亂纏繞的電線,行李箱里被燒毀了一半的衣服,已經被摔成幾塊的筆記本電腦,四腳朝天的桌子,以及一扇半開的窗。
后來有人在那一屋的雜亂中,撿到了兩張字跡潦草的手稿,上面是死者記的日記,從日記內容來看,寫日記的人已經瘋掉了,他臆想出了另外一個人,他們一起生活,一起交流,不過到最后他似乎已經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一個人。這也是他的死因。哦,死者的身上隨身帶著身份證,已被證實是死者本人,姓名“胡方瑜”。手稿上的落款卻是,“林雪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