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九境成丹萬骨枯 《目錄》
云七酒把籃子遞到她手里,心里有幾分黯然,父母去世的這兩年,她年年都會去拜祭,今年卻沒去,她沒能保得了小弟的命,也沒能為他們報仇雪恨,一事無成,又有何顏面去見他們。
雨,像是突然就飄了下來。
“姑娘,下雨了。這下山還要段路程,前面有個草亭,我們先過去避避雨?”
云七酒點了點頭,隨著那婆婆一同出了桂花林向山上走去,片刻便到了那草亭之中,雨不大,如繡針牛毛揚揚灑灑,沾衣雖不透,卻也讓人感覺潮得難受,云七酒從袖子摸了一圈想找個帕子擦擦臉上的雨水,卻只摸到了云七茶的那條帕子。
“姑娘,給你擦擦頭發上的水。”
那婆婆遞了條干凈巾帕過來,云七酒輕聲道了句“謝謝”,接了過來。
“姑娘手里的帕子一定很重要吧?”
“嗯?”
云七酒疑惑她怎么這么問,那婆婆笑笑道:“看你拿在手里又不舍得用就知道了。”
“這是我姐姐的手帕。”
“姑娘看來與令姐定是感情深厚了。”
云七酒然然一笑,將她的巾帕還了回去,亭外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從空中滴落不停,濡濕了香氣正盛的燦金桂花,花香便淡了細了,夾著雨滴落在草地上的青草味和塵土味,似是被打落凡間的仙子,沾了俗氣,多了煙火。
“我只剩一個姐姐了。”
她喃喃自語,似是說給自己聽一般。
那婆婆聽她這話,低頭輕輕嘆了口氣,蒼老的目中憐憫而帶了幾分悲意。
“世道不好,人活得都苦。姑娘年紀輕輕卻是灰發如縞,想來是受了痛入心骨的傷才以至于此,當年我夫君戰死,我也是心如刀割,這頭上一半的白發便是那時生出來的。”
“那你可還有其他家人?”
“還有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但兒子和我沒緣,走丟了。”
對于母親來說,失子之痛定是如同稚心破骨,一輩子也難愈合。
“雖然兒子沒找到,但兩個女兒都很孝順,我也算滿足了。兒子從小就聰明又勇敢,一定會有好人家收養他,上天保佑。”
她雙手合十,向天祈禱,云七酒暗了暗眉,也抬手與她一樣合十立于胸前。一個為了兒子,一個為了姐姐。
雨,未停。
“姑娘清靈溫秀,英氣又不失女兒婉柔,老身能與姑娘在這草亭避雨相談,也是緣分。”
她說著從頭上取下一根玉釵遞給云七酒,道:“這簪是我女兒托人從北疆極寒之地所取,女子束頭可使發亮腦清青絲再生,我老了,這一頭灰發是再也回不到青絲如瀑的樣子了,你還年輕,它也許還能使你重回光彩。”
“不,婆婆,這簪子既然是你女兒送給你的,我絕對不能要。”
“姑娘,你我相識一場,我這簪子也帶了四五年,對我來說雖然珍貴卻也發揮不了它的神效,這簪子要是真能使你恢復青絲,也算是物盡其用,我女兒知道了,也會高興的。”
她執意將那簪子送給云七酒,態度誠懇絕非客套敷衍,仿佛不收便是辜負了她的好意。既然如此,云七酒也不再推脫,將那簪子收了下來,不過,既然收了別人的禮,總要有些回報才是,她從腰上解下自己的荷包遞給那老婆婆,道:“這里面有一味藥材,能使經脈重生,肺腑內臟受損亦可食之有效,婆婆雖看起來樸素平常,但您言語用詞文雅不凡,定不是普通的山村老嫗,這東西我不知道對您有沒有用,但收人重禮,必當回以報之,請你收下。”
“好,真是個懂事又秀慧的姑娘,既然你這么說,老身也不客氣,就收下了。對了,還不知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婆婆叫我阿酒好了。”
“阿九,倒是個少見的名字,老婆子我夫家姓孟,你叫我孟婆婆就好。”
“孟?”
云七酒心頭突然一跳,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孟珊姓孟,隨的是孟慶洋的姓,這婆婆的夫家也姓孟,戰死,兩個女兒,兒子走丟……
難道,難道?
她心頭劇跳,抬眸間眼中的溫和之色已經霎如冰霜:“婆婆,你女兒……。”
就在她話說一半之跡,一根細細的桂花香枝穿雨而來,直刺孟婆婆胸口而去,云七酒反手一揚,將那枝子打落在了地上,一枝落,萬葉起。
地上的濕葉殘花如同被什么東西操控著般,憑空而起,微微一頓,便如疾針利箭般破空而來,這次目標不再是孟婆婆,而是亭子里的兩個人。
“快走。”
云七酒劃掌在亭前撐起一層透明的屏障,將那些射來的枝葉盡數擋了下來,孟婆婆尚還不知這是什么情況,愣在那里動也不動,就連云七酒讓她走也沒聽進去。風夾著雨向亭中吹來,云七酒臂上勁力一送,將那些枝葉盡數原路反射了回去,回身拉起孟婆婆便向雨中沖了出去。
可兩人還未走出幾步,身后便是一股勁力撲來,云七酒臂上灌力,將孟婆婆猛然扯到身后,反手回身一掌送出,兩掌相對間,地上的枝葉頓時被兩人的掌力盡掃于旁,云七酒定神一看,發現出掌的人竟是李伴情,只不過他此時卻好像有些不對勁,眉目間戾氣更盛,眸瞳如火,一身的青衣不知沾了誰的血,和著雨水染的緋紅似桃,妖艷而桀厲。云七酒微微轉頭,對身后的孟婆婆道:“走,離開這兒。”
不管她是不是孟珊的娘,云七酒現在不想她死在這兒,不為了別的,就只為云父對她愧疚了二十多年,也不能動她。
只不過,冤有頭債有主,孟珊她依舊不會放過。
“姑,姑娘?”
“我讓你走!不然你死在這兒可別怪我。”
她語氣不善,那孟婆婆不知發生什么事?錯愕間退了兩步,云七酒凌然回頭,道:“幫我給孟珊帶句話,我弟弟還有我全家七十八條人命,我一定找她討回來。”
“你…,你是?”
“走!”
李伴情挾掌而上,雨下不止,他掌峰所到之處,無水無風,云七酒側肩而避,雪嘯化風掌寒氣逼人,出招間盡將渾身上下的雨滴化成了薄薄的冰片,李伴情似乎是什么也不管不顧,招招狠辣直攻命脈,又是一掌掃來,雨水帶掌擦面而過,待云七酒覺得臉上有些微刺的痛意時,一道淺紅色的血痕慢慢在臉上顯了出來,她伸手摸了摸,眼里不悅的情緒躍然而上。
“你瘋了?”
李伴情不答,轉腕五指微張,邪魅誘惑的沖她一笑,疾身出爪向她抓了過來,果然是瘋了。云七酒以掌作刀,避其爪力攻向他的腕間,但李伴情靈活極了,一動一出剛好錯開她的那股力勢,轉眼間兩人已斗了近百招。
云七酒也看出李伴情的問題了。他似乎是沒了神智,所出的招數雖然狠辣,但卻不講什么守防之理,再看他雙眼發直,滿目血光,明顯是走火入魔所致,再打下去,恐怕就算她不出重手,李伴情也會氣血倒逆,經脈盡斷而亡。
雨下不止,兩人衣衫早已濕似水洗,頭發也被雨淋成了一縷縷的貼在了臉頰之上,雨水潑進眼里,掛在睫上,又順著臉上的水紋從下巴上滴落在地。
思及大姐還在他手里,必須要讓他恢復神智,云七酒右腳腳尖踮起,在身前的濕漉漉的草地畫了一個半圓,纖臂立于胸前,一掌在前,一掌在后,寒力出于掌內腳下。
混雪乾坤。
慢慢的她所立四周開始涌上一片淡淡的白色,如同一團白色的霧氣,因著這小雨便更多了幾分朦朧繚繞,李伴情眉心一起,狹身而上,他功力不低,混雪乾坤并不能完全擋下他所有的招數,云七酒以逸待勞,手上一按,將那些落到自己身邊的雨滴盡化成冰,雙掌向前一送,頓時無數的冰棱朝李伴情射了過去,而就在這時,云七酒翻身而過,落在了李伴情的身后,隨著那些冰棱在李伴情的身上扎出一個個血洞,云七酒出指點在了他的背上。
“撲通。”
青色的人影倒在了地上。
云七酒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心頭松了一口氣,幸虧他只知進攻不懂防守,招數也不懂變通,不然,哪里這么容易制服他。
彎腰將他從地上拖到草亭里,云七酒伸手在他背后送力一拍,他身前射進身體里的冰棱頓時飛到了草亭外的濕地上。要不是顧及大姐和之前的那點兒師侄之情,她倒真想直接把那些冰棱射進李伴情的腦殼里。
云七酒這么想著將李伴情扶坐在地,他氣血倒逆,需要盡快撥亂反正,不然時間一長,他智力經脈必定受損,而就在她將人扶起來的時候,一本書突然從李伴情的懷里掉了出來,不算很厚的一本書,可那書上的字卻讓云七酒瞪大了雙眼。
《苦真鬼訣》。
這不是梅止仙僧的書嗎?
怎么會在他手里,她抬手翻了兩頁,便看出了不對勁,“脈行于臂,回轉丹田,再送于任脈,至百會穴,后于檀中相和……”,這明顯是亂寫,應該是從臂上到肩頸,再至百會穴,走任脈到檀中穴,最后匯于丹田和氣海。
她看到這里,眼中頗怒,不管這書是誰給的,他一定想讓李伴情經脈錯亂,神智不清,甚至想要他的命。
再翻下去,更是一派胡言,什么“丹田上行,三脈倒轉,手三陰和于天宗,督脈分行注于腰俞…”,簡直是亂七八糟,練了這些個東西,不瘋才怪。那次她讓店小二進去查看想來看到的就是這本書了,時間差不多快一年了,李伴情定是已經練了不少,想起他大變的性情,云七酒心里像堵了一塊大石頭。
她早看出李伴情不對勁,也懷疑他練錯了內功,卻沒有正面嚴肅的阻止勸導過,哪怕厲聲呵斥他一頓,再不濟嚴加管教打他一頓,硬逼他說出真相也好過現在這樣。
太疏忽了。
她不配做這個師叔。
揚手將那書扔了出去,她掌心運起九天罡陽訣緩緩的按在了李伴情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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