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漆黑的夜里,空曠的操場上,零星的路燈。
悲喜拋在腦后,與我已無關。
疲倦的剎那,就突然感覺到自己可以誰都不愛
你告訴過我,其實我可以不用活得那么拼命又那么封閉,像是對待每一個人,都要將心嘔出來,才罷休。可你怎么知道,除了這樣做,我什么辦法也沒有,天生的自卑和懦弱感,常常將人逼迫到角落里,無處可逃,四周銅墻鐵壁。
我總聽你勸我,卻從未見你擁抱我。所以,我也就繼續拼了命偽裝,直到死亡。
今天,你又寫信給我了。附帶了一瓶安眠藥。你知道我睡不著,愛多想。我看著藥瓶,很不精致,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辦法弄到這么多的。暫且不管。只是突然感覺,從來對我不上心的你,今天終于做了一件讓我感謝的事。大概今晚,我能暫時忘了遠在他鄉的你,還有一切破碎的事情。
信里你說,叫我無聊的時候,多去去游樂園,聽聽笑的聲音,瘋狂和釋放的尖叫。很遺憾,我從來不喜歡,速度與激情大概是與我八字不合,我能遠遠的看著旋轉的摩天輪,就地嘔吐,腦海里一點沒有浪漫的感受。
就像多年前,你趁著夜色,拉著我的手,奔跑到巨大的摩天輪下,說要帶我看旋轉的愛情,原本你以為會是給我驚喜,但那晚,活生生被我弄得尷尬至極。你從我眼里,除了恐懼,再也看不到任何其他東西。悻悻而歸,從此,有關一切浪漫,你絕口不提。
小的時候,是沒有機會去游樂園,而長大后懼怕。有的東西,過去了,就真的再也沒有了,喜歡過了,就是過去式了。
哪怕如今,我再次身著少女裝,若想重溫舊夢,嘴里含著棒棒糖,抬頭做驚訝狀仰望天空綻放的煙花,看到的,也只是一堆經過化學反應后隨即爆炸的粉末了。等到手上的糖,吃到只剩下一根棍子,我也就要離開了,還能怎么樣呢?
煙花爆炸的瞬間,我是想起你的,所以才會那么悲傷。因為從前,每次看見你。我的心里的煙花早就爆炸了無數次,不是粉末,是希望,是有結局的希望,不會稍縱即逝,你總能讓我看到生命的本質,和繼續下去的意義。直到你最終離開。
我好像從你的字跡里,看到你現在很幸福。一個人,在重重海峽,層層高山的那面,享受著日出,腳邊有酒,有相機,有紙和筆,沒有我。你是該那樣生活的,本就屬于遠山。你拿起紙筆,給在黑夜里摸索的我,寫下一行行字,勸誡,安慰,責怪,想念……而我,只是氣你,氣你為什么當初,不一并帶走我,留我在這黑洞里,哭天搶地。
我曾經也是幸福的啊。被你牽過的手,即使是在嚴冬,也不曾冰涼過,不像現在,即使六月熱火,都僵硬到令人錯愕。
你迎著冷風送我回家,每次走到地鐵口,都說要背我下樓,我太重,次次拒絕,但你還是對我笑著,說會等我瘦,雖然現在也不胖。后來很多個日子,無論春夏還是秋冬,你都陪我在操場上一圈一圈地跑著。你的笑多好看啊,我喜歡你那種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干凈,雖然你從來都不曾對我說過你的心事。
人很幸福的是可以被別人了解一些。但痛苦就在于,自己在他人眼里變成了透明,但卻看不清那個人的一絲一毫。我就是這樣,一直以來被你將靈魂剝離得破碎,卻從來不曾進入過你的內心。
所以,那天風很大,你說,看著我變開朗了些,你就要走了,我沒有挽留,因為好像我從根本上就沒有擁有過你,真正的。
自始至終,我都是一個人。
信看完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窗戶忘記關上,就在恍惚之間,從外面吹來的風,將信紙吹散落了一地,我一一撿起,收進盒子。
我仍舊沒有關窗,冷風順著袖管吹進心里以后,我又不管不顧地想你。想起那雙深情的眼睛,好像總有許多話要講,又好像要在深秋的原野上眺望,望盡遠方,可我又明明看到了絕望,不舍,還有放不下的愛。
我們的人生里,怎么總是如此多的選擇?是要買今天的車票,還是明天的?是要白色的衛衣,還是黑色的?是隱瞞?又或者坦白……
多年以后的現在,我收到你姐姐寄來的,你生前給我寫的信,我早就不哭了,也不再埋怨你當時怎么就不說一句,而是冷靜地跟我說你要去遠山了。
有關于一件事的選擇,我們常常要在多年后才會知道它的對錯,而當時,糾結,心疼,氣憤,撕心裂肺,也都是有道理的。就像你離開我,選擇默默死亡。
今天的風也太涼了,氣溫驟降,看來冷凍真的要來了,你那邊也一樣嗎?我很想你,在每一個收到信的夜里,失去理智,放肆想你。
我安靜下來了,明天又要重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