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劍如歌(章三 佳人如畫)

 二人跑了老遠,直將那莊院遠遠拋在茫茫暮色之中,才停下腳步,一把坐倒在地上。鐵頭和丘二兀自昏迷不醒,二人休息一會,不敢耽擱,趕

緊背起鐵頭和丘二往“江陵劍派”趕去。

  當二人趕到“江陵主院”,天已烏黑,二人連哭帶跑,大聲嚷嚷著,很快就驚動了派中弟子,見杜琮與李文成背著昏迷不醒的鐵頭和丘二,立

刻稟告掌門晉修義。

  晉修義手上掌了一只蠟燭,穿著便服從里堂走出來,這時不少劍派弟子已被吵醒,紛紛圍過來探個究竟。

  晉修義聽得杜琮哭訴,在鐵頭身上探了探,撕開他后背衣服。眾人不禁訝然大叫,在燭光的照映下,只見鐵頭后腰背脊間有個呈品字形的殷紅血印。

  晉修義一見血印,臉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但見他抬起右手,運掌如飛,頃刻間便在鐵頭的前胸后背連拍帶打地拍擊數下,接著又在丘二身

上如法施為。半刻之后,二人眼珠漸漸開始轉動,不住地咳嗽,晉修義將二人翻過身,拍打后背,直至二人吐出一口惡痰,這才慢悠悠地醒轉過

來,卻癱軟無力,無法坐起身。

  晉修義神色肅穆地向杜琮和李文成詢問經過,又令弟子趕緊去各別院,請來另外四掌劍。

  杜琮與李文成二人見事態嚴重,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江陵五掌劍”齊聚一堂,對杜琮與李文成二人多番詢問,二師伯秦百川又將鐵頭和丘二后背的傷痕仔細探查一遍,斷定道:“師兄,這的確是

魔教妖人的手法。想當年,咱們正道與魔教大戰,不知有多少好漢死在那些魔教妖人的這種手法之下。”

  晉修義道:“當年魔教覆滅,江湖重歸平靜,咱們‘江陵劍派’也算出了不少力,想不到如今魔教死灰復燃,竟然跑到江陵來害人了。師弟,前

些日你遇刺受傷,恐怕多半便是這些妖人所為。”

  秦百川點點頭,手撫腰間長劍,也道:“當年我和另外六名正道高手合圍魔教長老虞長春,正是由我秦百川刺中了他最后一劍,結果了這妖人

的性命,得到這把‘分光劍’。此番若真是魔教妖人死灰復燃,這就說得通了,那日我在林家堡吃完酒宴,他們來刺殺我,恐怕就是為了給那魔教長

老報仇而來。”

  晉修義道:“難怪這些日四處都不安生,只怕這些魔教妖人又要來禍害江湖了。”

  秦百川道:“師兄,為保險起見,我與五師弟先帶人去柳莊查探一番,再回來與師兄商量。”

? ? ? 晉修義道:“好,你們先去查探一番,明日再行計議。”

  秦百川與張正梁帶著“江陵劍派”一眾高手出門而去。

  此時杜琮正擔心鐵頭和丘二二人的安危,忙向晉修義道:“師父,鐵頭和丘二他們不會有事吧?”

  晉修義道:“他們中的是魔教的‘斷魂指’,也當真是他們命大,幸好那妖人下手不重,為師已給他們通脈活血,休息幾日就會好了。”

  他說完又環視一眾弟子,沉著臉道:“你們那幾個貪玩愛鬧的,尤其是你,杜琮,今日算你們命大,以后不許再隨意外出,倘若再遇到這等兇

險之事,身邊沒人照應,誰能救得了你們!其他人也要引以為戒。”

  杜琮趕緊點頭稱是,又抓了抓頭,問道:“師父,剛才聽二師叔和師父您一直說到那個魔教,這魔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晉修義臉色一整,鄭重道:“如今世道紛亂,江湖兇險,日后你們行走江湖,江湖中諸多禁忌,你們應該也是要知道一些。這魔教說的就是十

七年前的‘玄剎教’,江湖中有些邪魔外道,他們與一般常人不同,這些邪教妖人大多行蹤詭秘,不通人情,而且行事歹毒,有仇必報,一旦被惹

上,那便十分可怕,割舌挖眼,抽筋剝皮,什么殘忍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一眾弟子聽得面色駭然。

一旁的四師叔秦叔同這時嘆道:“說起十七年前,那場正魔大戰,好似彈指一揮間,時間過得真快!”

  晉修義默默點了點頭,秦叔同接著道:“十七年前,那些邪魔外道中有個教派叫作‘玄剎教’,出了個大魔頭鷹無邪,他一統邪教雜派,重振‘玄

剎教’門,成為當時邪教中最大的一支。這‘玄剎教’肆虐江湖,作惡多端,可是他勢力龐大,手下教徒眾多,一時間正道門派無人敢當,以致后來這

魔門教眾在江湖上濫殺無辜,掀起了一陣陣的腥風血雨,無數的江湖好漢慘死在魔教手中。好在當時出來一位義薄云天的豪俠義士,組建成‘萬劍

盟’,率領江湖正道,在龍門崖與魔教大戰十天十夜,一舉將魔教殲滅,才使得江湖重歸平靜。”

  一眾弟子聽得這些江湖舊聞,不覺害怕,反而大感新奇,有弟子便道:“原來‘萬劍盟’就是這么來的。師叔,這豪俠義士又是誰呢?”

  秦叔同道:“這位豪俠義士名叫風靖南,他憑借一己之力將江湖各大劍派聯合起來,組成‘萬劍盟’,乃是一位了不得的大英雄。正因風大俠之

故,咱們‘江陵劍派’也成了‘萬劍盟’中的一派。”

  眾弟子聽得心神向往,不肯睡去,眼見夜色已深,晉修義只得強令眾弟子回房休息。李文成在主院與杜琮睡了一晚,次日才師父王劍松回到“青松別院”。

  接下來日子,李文成只呆在“青松別院”一心練拳,也沒見杜琮過來玩耍。那日與那黑衣人搏命相斗,直令他大為震動,沒想到遇見真正厲害

的高手,才發現自己如此不堪一擊,那時自己的性命便如羔羊一般,任人宰割,倘若不是為人所救,只怕已兇多吉少。

  過了約莫一個月,江陵城邊數十里的地方,卻頗是平靜,除了偶有鄉民之間的拌嘴爭吵,再也未傳出什么兇惡的傷亡事件,劍派里對弟子的

管束也不甚嚴苛了。李文成記掛杜琮,時常便去竹林呆上半日,遇到杜琮回家,二人高興,便使拳法對練一番。

  這一日李文成練完拳,早早來到竹林,卻見杜家的大院里來了幾位訪客,似乎與杜知遠甚是相熟。李文成剛走進院門,便見杜知遠朝著他

道:“文成,快過來,這里有幾位朋友,你且過來相識相識。”

 那幾人都是方巾儒士的裝扮,一望便知都是些飽學之士,李文成一一打了招呼,便坐在一旁發起楞來,他的心思已飄到竹林之外。換作以往,

他一定歡欣雀躍,在一旁恭敬地與這幾位飽學之士談詩論賦。

  李文成心神飄飛,坐了一會,便聽杜知遠的喊聲響起道:“文成,文成!”李文成這才回過神來,只見杜知遠手中拿著一副畫卷,向李文成

道:“這幅畫是從你師叔秦叔同秦先生那里借來的,原本我說今日還與他,只是我這里暫且脫不開身,勞煩你跑一趟城東的秦府,將這幅畫還給秦先生。”

  李文成連忙答應,杜知遠又囑咐了幾句,將畫卷交到李文成手中,說道:“這幅畫是你秦師叔的珍藏之物,很是貴重,要小心護著,不要弄壞了。”

 李文成應道:“文成知道。”拿著畫卷便出了門。

  秦師叔秦叔同的“花堤別院”建在江陵城郊的東邊,與師父的“青松別院”大不相同, “花堤別院”的練武場與秦府宅第分建在兩邊。李文成尋了

好一會,才找到秦府大門,他敲了敲門,一個仆役模樣的人從里面走出來,李文成說明來由,那仆役將李文成請進府中,說道:“老爺有事不在,

不如你將畫先放在這兒,等老爺回來,我說與老爺聽。”

  李文成見那仆役神色淡漠,知他并未在意,想著畫卷名貴,倘若他當作等閑小事,出了差錯,那便后悔莫及了,當下不敢懈怠,忙恭恭敬敬

道:“我就在這兒等著,等秦師叔回來我再走。”

  那仆役見執拗不過,只是無奈,就讓李文成在客廳等候。等了良久,客廳竟無一人進來,那仆役這時也不知去到哪里,李文成便在客廳中無

聊踱步起來。又隔許久,仍不見有人,李文成按耐不住,便拿起畫卷,走出客廳。

  客廳外種了一株株不高的古樹,錯落地伸展枝頭,看起來頗是雅致,李文成瞧得入神,不禁沿著古樹信步起來。

  這秦府宅第甚大,里面花鳥林池,一應俱全,房屋格局,疏密有致,顯得甚是講究,全不似江湖人物的宅第,倒像是富貴雅士的居所。

李文成悠轉一陣,不知不覺迷失了方向,一時竟找不到回去客廳的路了。

  正心急時,驀然間,飄來一陣琴音,琴音流暢明快,煞是好聽。李文成循聲走過去,只見一亭榭之內,一個淡綠綢衫的妙齡女子眼睛微閉,

正撫琴而奏,絲毫未覺有人走近。

  李文成正想開口問路,但見那女子神情沉迷,不便打擾,便立在亭榭外靜靜欣賞。

  待一曲完畢,那女子睜開眼睛,突見李文成站在亭榭外,似乎吃了一驚。

  但見那女子容顏秀麗,明眸善睞,李文成一時間竟瞧得呆住,原來卻是月余前見過的那嬌艷少女秦熳。

  今日她一身淡綠綢衫,顯得素雅可人,于數日之前的嬌艷濃烈絕然不同,李文成一時竟沒能認出。

  秦熳望著李文成,歪著頭想了一會,向李文成道:“你是?瞧你有些面熟,你在這里做什么?”她語速極快,干脆利落。

  李文成頓感窘迫,一時吶吶,說不出話來。

  秦熳瞧他模樣,雙眼閃過一絲笑意,似乎故意與他為難,說道:“你為什么不答,難道是個沒名字的野人?”

  李文成心中暗道:“上次不是說過!”但見她嬌俏可人,也不介意,便拱手道:“我叫李文成。”

  秦熳這時頭歪得更低,道:“是木頭李的那個李嗎?”

  李文成無奈道:“是。”

 秦熳笑道:“看你的樣子,話也說不清,果然像個木頭。”說罷,咯咯地大笑起來。

  她笑起來燦然爛漫,李文成一下子也不知該說些什么,頓時懵然呆住。

  秦熳眼神微瞇,臉上飄起笑容,說道:“你還未說,你來這里作甚么呢?”

  李文成忙道:“我來這里是要替杜知遠先生將這幅畫還給秦師叔。”說罷,抬起手中的畫卷向秦熳示意。

  秦熳“哦”了一聲,若有所悟道:“是那幅‘洛神賦圖’嗎?”

  這畫李文成只是瞥過一眼,似乎畫中是一個氣度高古的美麗女子,但李文成當時心緒亂飛,也未記得太牢,便道:“好像是吧?”

  秦熳微板俏臉道:“甚么好像是,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果然是個驕傲的大小姐,李文成暗自心想,當下也不生氣,聳聳肩道:“小生見識淺薄,倒也真不知。”他這一聳肩,卻顯得甚是灑脫。

  秦熳微微一愣,眼里似乎閃過一道光,片刻后便又意態慵懶地指著李文成道:“那個,木頭人,將那幅畫拿來瞧瞧。”

李文成只能無奈一笑,將畫卷端過去,遞給秦熳。秦熳將琴收起,攤開畫卷放在桌上,仔細觀賞起來。李文成也側身瀏覽,二人肩并肩不過數

尺,一股似有若無的淡香撲鼻而來,李文成禁不住心馳神搖,似乎畫中的美麗洛神也不如身邊的女子動人。

  《洛神賦圖》乃是東晉名家顧愷之繪制,據曹植著名的《洛神賦》而作,為顧愷之傳世精品。李文成見圖中山川樹石,人物景觀,莫不生動

傳神,尤其那洛神身姿,輕盈修長,最顯魏晉美女之骨瘦清象,忍不住心中驚嘆,世間怎有如此神作,料想以杜先生的筆力只怕也要差上幾分。

  秦熳向李文成望去,見他神情專注,便道:“你覺得怎樣?”聲音卻柔和了許多。

  李文成道:“這幅畫用筆細勁古樸,山川樹石,曲折細致,人物景致,安排得疏密得宜,你看那洛神姿態,眉目清秀,體態纖麗淑婉,眼神淡

泊平和,如此神韻,確實神作!”

  秦熳也不知在想些甚么,好似心不在焉,良久,秦熳忽道:“畫中的人真美!”

  李文成幾乎忍不住便要說道:“再美也不如你美。”但想這話唐突輕浮,終究忍住,便將目光投入畫中。

 秦熳訝然道:“你也懂得作畫么?”

  李文成連忙道:“我倒不太會作畫,只是胡亂說些罷了。”

  秦熳不禁又多看了他幾眼,微微咬唇。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李文成頓時醒覺,突見自己與秦熳相距甚近,立刻彈開,臉上微微一紅。秦熳也不說話,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李文成暗想這樣情景被人瞧見恐怕不妥,當下不舍道:“秦師姐,客廳的路怎么走?”

  秦熳望著他,突地展顏一笑,說道:“你這人真有趣,自己走過來,卻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果真是個木頭人。”

  李文成見她取笑,心頭反而升起一絲喜悅。

  秦熳這時又歪起頭,朝李文成道:“你把這畫就放在我這兒吧,等我爹回來了,我跟他說。”她說完指著左邊一條小徑道:“你從這兒走,向右

拐兩個彎,再一直走就到了門口。”

  李文成忙道:“多謝師姐。”沿著左邊的小徑,拐了幾個彎,約莫走了半刻的時間,終于走到大門,出了秦府。

 天邊殘陽如血色一般,映入山頭,落在一個滿是凸起山石的寨子里,留下一抹暗紅的殘影。

  山寨很大,四周由柵欄圍著,中間的一座高起木樓比起四周的小寨樓要高出許多,寨子里十來個手持兵刃的漢子,正來回巡哨,偌大的山寨

里,這十來人星星點點地散落在四處,顯得空空蕩蕩,格外的清冷。

  一陣噠噠的馬蹄聲踏破了寂靜,直向山寨逼近,那手持兵刃的十來個漢子頓時緊張起來。

 過了片刻,寨門外傳來“篤篤”的敲門聲,一眾人朝寨門望了望,又朝其中一個中年漢子望去,那中年漢子掃了眾人一眼,與他身旁一位短衫的

紫衣漢子對視片刻,緊握手中的兵刃,面色一片凝重,他身形精壯,顯然是這幫人的頭領。

  “在下崔岳,奉‘蒼龍堡’堡主之命,前來‘小石寨’拜見。”寨外傳來一個聲音,中氣充沛。

  寨子里眾人沉默稍許,這時那領頭模樣的中年漢子應聲道:“這位朋友請稍候。”

  他猶疑地望著旁邊的紫衣漢子,向那人使了個眼色,紫衣漢子放刀入鞘,轉身進了身后那高起的木樓里,過了半刻,又從木樓里走出來,向

中年漢子道:“余叔,老夫人說讓他進來。”

  那中年漢子點點頭,走到寨門前,戒備地將寨子的大門打開,一個二十六七歲的青年牽馬走了進來,只見他臉寬嘴闊,雙眉入鬢,步履之間

輕捷豪邁,精神飽滿,顯得英氣勃勃。

  青年進得寨來,中年漢子趕緊又將寨門關起,那青年皺了皺眉頭,說道:“在下崔岳,乃是‘蒼龍堡’的弟子,今奉‘蒼龍堡’堡主之命特地前來拜

會貴寨寨主,不知閣下怎么稱呼?”

他猶疑地望著旁邊的紫衣漢子,向那人使了個眼色,紫衣漢子放刀入鞘,轉身進了身后那高起的木樓里,過了半刻,又從木樓里走出來,向中年漢子道:“余叔,老夫人說讓他進來。”

  那中年漢子點點頭,走到寨門前,戒備地將寨子的大門打開,一個二十六七歲的青年牽馬走了進來,只見他臉寬嘴闊,雙眉入鬢,步履之間

輕捷豪邁,精神飽滿,顯得英氣勃勃。

  青年進得寨來,中年漢子趕緊又將寨門關起,那青年皺了皺眉頭,說道:“在下崔岳,乃是‘蒼龍堡’的弟子,今奉‘蒼龍堡’堡主之命特地前來拜

會貴寨石老寨主,不知閣下怎么稱呼?”

  中年漢子臉色變了一變,道:“久仰‘蒼龍堡’大名,在下石余,我們老寨主前年已經辭世,不知崔公子找我們老寨主有什么事情?”

  崔岳忙道:“不知石老寨主已然告別人世,剛才多有得罪,還望海涵。”

  他向寨中其余人望去,只見他們臉上一個個都是如臨大敵的模樣,心中疑惑道:“貴寨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這般地緊張?”

  石余嘆了口氣,臉上憂心忡忡,說道:“近日‘小石寨’有大敵來犯,他們藏頭露尾,專找陰處下手,殺死了我們不少族人,可惜老寨主已逝,

無人是他們敵手,我們老夫人為免死傷無辜,已令族人們散去,只是生前老寨主待我們兄弟甚厚,大家都不忍‘小石寨’遭此厄運,決定留下來一起

守衛山寨,誓與‘小石寨’共存亡。剛才崔兄弟前來,我們還以為是敵人來犯,怠慢之處,還請見諒。”

  崔岳心中一驚,原來這“小石寨”寨主石沖已經去世,此時又有大敵來犯,那么堡主吩咐結盟“小石寨”之事也只能暫且擱下。

  他抬頭向“小石寨”眾守衛望去,心中轉念想到,我奉堡主之命,這一路南下,拜會各門各派,只有兩家門派答應結盟,其余大多徘徊觀望,

此時“小石寨”正遇麻煩,正好借此契機揚名立威,施恩布德,于蒼龍堡的聲譽和結盟之事必定大有裨益。

他心里打定主意,當下便道:“恕在下冒昧,閣下可愿告知貴寨到底出了什么事,或許在下能夠幫得上一二。”

石余當即面露感激之色,說道:“這件事說起來話長,崔兄弟請到內屋坐,老夫人在里面等著。”

二人往木樓行去,進得屋里,只見門口立著兩個守衛,里面擺著十幾幅棺材,對面的正堂坐著一個老嫗,旁邊跪著兩個小孩,俱是素服素帽,雙眼紅腫。

 崔岳連忙躬腰輯首,道:“‘蒼龍堡’崔岳拜見老夫人。”

  那老嫗道:“原來是‘蒼龍堡’的少年英雄,請恕老身身體不便,不能親迎,招待不周之處,還望多多包涵。”

  崔岳忙道:“不敢,不敢,老夫人多禮了,不知貴寨遇到什么麻煩事,晚輩是否可以幫得上忙。”

 這時石余一臉關切之色,接口道:“老夫人,您身體有恙,多休息下,就讓石余與崔兄弟說吧。”說完又對崔岳道:“老寨主年輕時,與‘孟家劍

法’的傳人孟兆文比武,一時失手將人打死。哪知二十年過去了,他的兒子孟仇練就了一身厲害的武功,要為父報仇,得知我們老寨主已走,無法

親手報仇,便四處濫殺我們族人泄憤,還聲稱要將‘小石寨’所有族人趕盡殺絕。”

  崔岳聽罷,見屋里擺著的十幾幅棺材,都是新漆的顏色,不禁憤然道:“這也太欺人太甚了,既然被我崔岳遇到,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咱們‘蒼

龍堡’身為俠義中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豈能容忍。”

  石余抱拳道:“多謝崔公子大義,崔公子乃是‘蒼龍堡’的好漢,武功必定了不得,只是那孟仇非同小可,不僅武功高強,而且身邊帶了三個厲

害的幫手,已經一連殺害了我們寨子請來的好幾位好漢,還有這么多的族人。崔兄弟只有一人,還是不要惹禍上身,以免遭遇不測。石某已吩咐

身邊的族弟向‘梅花莊’求援,只是‘梅花莊’與我們‘小石寨’相隔甚遠,唉,不知是否還能等到援兵到來!”

  崔岳聽得“梅花莊”之名,心中頓時頗感不服,“梅花莊”與“蒼龍堡”都是享譽百年的江湖大派,昔日齊名江湖,武林中并稱“南莊北堡”,只是

近年來“梅花莊”氣勢更甚,在江湖中做了不少了不得的大事,聲名漸漸蓋過“蒼龍堡”,崔岳身為“蒼龍堡”的“蒼龍四杰”之一,一直是對“梅花

莊”頗不服氣。

  這次“蒼龍堡”遭遇強敵威脅,他奉命南下,便要說服沿途的江湖門派與之結盟,共同抵御強敵,而“梅花莊”卻是最為重要的結盟對象。

  崔岳這時正色道:“這孟仇手段毒辣,濫殺無辜,崔岳身為俠義中人,絕不會坐視不理,有我們‘蒼龍堡’在,諒他不敢再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石余趕緊謝道:“有了崔公子相助,我們也多了幾分勝算。”

  眾人正在談話間,寨外傳來一陣低鳴的角哨聲,外面的守衛一陣騷動,不禁握緊手中兵刃,幾個弓箭手快速地拔箭上弓,警惕地盯著寨子周

圍柵欄。

  石余趕緊快步走出屋外,崔岳也走到木樓的窗子前,向外張望。寨子外再無動靜,寨子里一時間鴉雀無聲,沉悶至極,幾個年輕的守衛禁不

住雙手顫抖。

  突然,從寨外飛進幾根火把,落到寨子里養牛的木棚和干柴上,夏日里本就干燥,火把遇到木頭,不消片刻便燃起了大火,驚得馬匹嘶叫連

連。屋里兩個小孩頓時嚇得手足無措,哭了起來。

  崔岳暗叫糟糕,這時石余與那紫衣漢子趕回屋內,道:“老夫人,快些離開屋里。”背起老夫人向屋外跑去,紫衣漢子也抱起兩個小孩趕緊跟

上。

  幾人出了屋,大火開始蔓延,終于有個守衛的漢子忍耐不住,大叫道:“他奶奶的,怕他個什么,殺出去!”

  那漢子剛打開寨門,沖出寨子,便聽一聲慘叫傳來。

  崔岳見勢危急,大聲道:“各位不要驚慌,咱們一起出去。”吩咐守衛們將老夫人與兩個小孩夾在中間,兵刃朝外,互相依持著,慢慢向寨外退去。

  眾人剛走出寨外不遠,便聽一陣怪笑聲響起,笑聲中充滿了殘忍的味道。眾人向笑聲處張望,只見不遠處立著四人。

  一人臉上刀疤縱橫,手里握著明晃晃的劍,相貌甚是可怖。他身旁一人一身勁衣,三角臉形,手執一柄刃身極闊的短刀,面色陰沉兇悍,身

后跟著二人,都身著一身灰色衣裳,手中執著長劍,面色俱是一般地蠟黃模樣,眼神陰冷地望向眾人。

  怪笑聲正是那臉有刀疤的人發出,他笑聲一歇,望著眾人冷冷地道:“凡是‘小石寨’的人,今日都得死!”

  崔岳向邊上的石余問道:“哪個是孟仇?”

  石余道:“那臉上有刀疤的人便是。”

  這時崔岳從眾人中走出來,向孟仇朗聲道:“在下‘蒼龍堡’崔岳,可否與孟兄借一步說話?”

  那四人眼光向崔岳投來,孟仇喝道:“我不管你什么人,若不是‘小石寨’的人,趕緊滾開,免得傷了無辜性命。”

崔岳心中微怒,他已自報名號,“蒼龍堡”名震一方,這孟仇竟絲毫不給面子。他忍住氣,高聲道:“孟兄,‘小石寨’的老寨主與令尊比武,失手傷

了令尊性命,這本也是意外之事,常言道刀劍無眼,你何必趕盡殺絕!”

  孟仇雙眼一翻,怒笑道:“呸,你個局外人,又知道個什么?憑那個老狗的武功怎生是我父親的對手,當年那老狗耍陰謀詭計害死我父親,他

哭天搶地,說有愧于我家,當著外人做足了顏面,實則卑鄙無恥,為了怕我家將來知道真相找他報仇,那老狗暗地里派人殺了我一家八口人,只

有我一人逃了出來,這個大仇,我日日都念著,恨不得有朝一日扒了他的皮,吃他的肉,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崔岳心中一懔,孟仇咬牙切齒,接著又道:“那老狗僥幸死得早,我恨不能親手宰了他,既然他死了,那就拿‘小石寨’所有人抵命。你不是‘小

石寨’的人,那就少在這里啰嗦,趕緊滾開,否則連你一齊宰了。”

  石余這時大罵道:“胡說,你血口噴人,我三叔一家,我堂哥一家,與這事有什么相干,卻都被你殺了,憑你這陰毒的手段,說的話哪有半點

可信。你想殺盡我們的族人,便是想要霸占‘小石寨’,卻要編些謊話誣蔑人。”

  孟仇一臉怒容,嘿嘿地冷笑著,已不搭話,緩緩向眾人行來,隨行三人也緊跟其后,眾人大感緊張,都知四人厲害,也不敢輕易發箭。四人

行至眾人五丈之外,停下腳步,這時孟仇持劍迅疾躥出,直向眾人沖來,他身形一動,旁邊那個手握短刀的勁衣人也跟著躥出,緊隨身后。

  “簌簌”幾聲,四只利箭從四個守衛手中發出,射向沖來的二人,只見孟仇身形不停,手中劍已然抖動起來,連連輕挑,箭矢來勢雖疾,卻給

他精巧的手法一一挑落。

  瞬息之間,他便已奔到眾人面前,長劍直挺,刺向迎面一名持刀的漢子,那漢子舉刀抵擋,孟仇的劍已刺近那漢子面門,眼見便要與那漢子

刀身相碰,忽然劍身圈轉,挽起幾道劍花,同時刺向對面三人,這幾式一氣呵成,運劍迅猛,端是厲害。

  那三個守衛只見利劍晃眼,已向自己襲來,頓時慌了神,不敢進攻,只持兵刃在身前亂舞抵擋。

  驀地,孟仇身后跟隨的那人這時閃出身來,欺近一守衛身邊,短刀直刺,那守衛正揮刀抵擋孟仇正面攻來的劍,短刀來勢突然,又疾又快,

全然不及閃躲,短刀頓時插進胸口。

只聽一聲嚎叫響起,二人得手即退,轉瞬間的功夫,便又退回到那兩個臉色蠟黃的灰衣人身旁。

孟仇二人剛一站定,身邊那兩個臉色蠟黃的灰衣人又迅疾向前撲出,襲向眾人,這二人的劍招也是一般的迅猛辛辣,劍劍指向要害,眾守衛一時

畏懼,迎戰的陣型向后縮成半團,與二人迎面相對的兩名漢子雖拼命抵擋,卻頻頻遇險。

崔岳在一旁瞧得仔細,心下已有計議,那四人雖已顯露出厲害的武功,但他自覺尚能應付,即便是以一敵四,自保應不成問題。那二人對“小石

寨”一眾守衛一殺即走,既是威懾,也是害怕被眾人合圍纏住,若他加入,身邊還有一眾守衛,應能保住眾人性命。

  他打定主意,當下不再遲疑,拔刀踏出,輕喝一聲道:“四位,冤家宜解不宜結,你們殺了小石寨這么多人,仇也報了,怨也該消了吧。”

  輕喝聲中,他身形疾閃,已持刀封住那二人的劍勢,挺身擋在一眾守衛前面。

  那孟仇見崔岳拔刀挺立的身姿,甚有氣勢,雖知是個厲害的勁敵,但此時他已怒火橫生,向崔岳怒吼道:“多管閑事,你是自找死路!”

  他話音一落,身形向崔岳疾沖,沖到近處,一劍向崔岳喉嚨猛刺過來。

  崔岳見孟仇劍法狠辣,不敢怠慢,長刀一振,突如疾風一般劈向孟仇,氣勢駭人。

  這時那孟仇變招也快,劍刃微抖,避過刀身,但他卻是身形不變,手中劍勢又刺向崔岳胸前要害,竟是兩敗俱傷的拼命打法。

 崔岳心中一驚,這人是當真瘋了,一交手便要拼命,連忙收刀格擋,將孟仇的長劍蕩開,刀劍相碰,只覺對手陰勁綿綿,比起自己的外壯剛勁只弱了幾分。

  他蕩開孟仇長劍,見旁邊那三人伺機待發,不由振奮精神,大喝一聲,將刀法施展開來。他的刀法大開大闔,剛猛迅捷,使出來如狂風暴雨

一般,漸漸占據主動。他左一刀右一刀,刀刀威猛,將孟仇劈得腳步散亂。

  此刻他手中收著了幾分勁力,并不愿傷人,只想顯露武功,威懾對方另外三人,令他們知難而退。

  這時孟仇已經落盡下風,崔岳長刀勢起,但見刀光閃爍,便要將孟仇長劍挑落,旁邊那持短刀觀戰的勁衣人突然嘿嘿笑道:“好厲害的‘披風刀法’!”

  他說完便向崔岳左邊欺近。崔岳對他早有防備,但見他身形這般輕巧快捷,還是微微有些吃驚,不得不旋刀回劈,這一式“落葉旋風”劈得恰

到好處,將那人逼開。

  短刀勁衣人此時上前相助,孟仇壓力頓輕,伺機挺劍直刺。崔岳使單刀與二人相斗,他將刀法使得凌厲迅猛,那二人固然招式陰柔狠辣,但

他以一敵二,刀勢將那二人穩穩壓住,占盡了上風。

  另二人見勢不妙,也持劍合圍上來。

  崔岳以一敵四,壓力陡增,這時“小石寨”一眾守衛見那四人合斗一人,紛紛破口大罵。崔岳“披風刀法”盡力施展開來,一時間逼得四人不敢

靠近,繞在刀圈邊游斗。

  這“披風刀法”雖然威猛,卻費力甚巨,崔岳刀鋒吞吐,雖將四人逼得不敢攖其鋒芒,但卻無法勝得四人合力之勢,久斗之后,威勢漸漸減弱。

  四人士氣一振,孟仇與兩個灰衣人正面攻擊,那短刀勁衣人近身緊逼,漸漸占得上風,尤其是那短刀勁衣人,盡是近身短刺,一個不小心,

便要在身上刺個透明窟窿,端是兇險萬分,崔岳大感頭痛,不得不盡力將他逼開。

 那人被刺,倒激起了兇性,一刀向孟仇的長劍猛地砍去,孟仇與崔岳相斗良久,耗力甚多,一時竟沒能避開,劍身被刀刃劈中,差點拿捏不住。

  孟仇大怒,一個閃身,欺入那守衛身前,長劍直刺,頓時將那守衛胸膛刺穿。

  守衛們見孟仇又殺了一人,敵愾之氣更盛,離得近的幾人刀劍猛地向孟仇劈落,孟仇連連閃躲,這時旁邊一刀突地斜砍而來,孟仇閃避不

過,身上立刻落下一道血痕,他兇性大起,猛喝一聲,使劍直砍,將對面一人半邊腦袋硬生生砍了下來,一時間腦漿四濺,鮮血灑了一地。

  “小石寨”一眾守衛也看出崔岳情勢有些危急,這時石余大喝道:“咱們一起上。”眾守衛一齊向那四人攻去。

  其中一名灰衣人轉身向眾守衛迎去,崔岳壓力頓減,刀勢再次大展。這時那孟仇早己累積了萬般怒火,一聲厲吼,反身錯步,將崔岳撇開,

猛地疾刺一劍,劍尖顫動,已將他身邊一名攻來的守衛刺中。

  這時崔岳聽得眾守衛怒吼連連,心想這四人手段殘忍,全不顧江湖道義,不可再手下容情,否則自己也形勢危急。他手中刀光突地大盛,一刀將灰衣人手中長劍劈飛,直震得那人虎口鮮血直流。

  他唰唰又是幾刀,劈中那短刀勁衣人的肩頭,大喝一聲道:“還不住手,別怪我崔岳手下無情。”

  孟仇這時停下手來,他全身血跡斑斑,兇神惡煞般地向眾守衛瞪去,又轉頭狠毒地瞧著崔岳,尖聲道:“走!”扶起那短刀勁衣人,四人迅速退走。

  崔岳大松一口氣,這時眾守衛與那老夫人迎上前來,老夫人突地雙膝跪下道:“多謝崔大俠,崔大俠舍命相救,老身感激不盡。”

  眾守衛們也紛紛道謝,崔岳連忙將老夫人扶起,說道:“老夫人不必如此,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在下義不容辭。我瞧那孟仇定不肯善罷甘休,

老夫人最好還是帶著你們的族人避一避為好。”

  老夫人長嘆一口氣,回頭望了望身后火光四起的山寨,應道:“只能如此了。”

  崔岳告別了眾人,騎馬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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