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的一天,我陪媽媽逛小區附近的花鳥魚市,買了一盆開著粉色花朵的格桑花,花朵開的小小的,比其它盆里的都小,卻格外的鮮艷與挺拔,像個傲嬌的小公主。
那晚我在格桑花淡淡的馨香中睡得很安穩,還做了一個冗長美好的夢,夢里,從遠處走來一個渾身煥發著光芒的美麗仙子,走到我的床邊,輕喚我的名字。
“你是誰?”
“我是你窗前那朵格桑花,我也是百花園中的花仙子,不久前不幸落到賣花的商販手里,如果你能放我回百花園,我可以滿足你的一個心愿。”
“你居然是花仙子!我當然愿意放了你。”
“那你有什么心愿呢?”
“人類的世界太復雜,我想去看看動物的世界。”
“好,我答應你。”說完這句話后,美麗的花仙子和窗臺上的格桑花,一起消失不見了。
我以為,這僅僅是個夢而已,可醒來的時候,我的眼前是一根一根的粉色鐵絲線,我的身旁橫七豎八地躺著三只兔子,我低頭看了下自己,竟是一身白色的毛茸茸,還有四只小爪子,我竟然變成了一只小白兔。
我是一個可愛的兔子,小小的,只有一個手掌那么大,渾身雪白,耳朵是黑的,眼睛周圍的一圈這是黑色的毛毛,你問我怎么知道自己的模樣的嗎?因為我身旁的三個伙伴跟我長得一模一樣,我們一起被關在一個粉色的籠子里面,籠子很小,我們連轉身的地方都沒有。
我們的主人是一個兔販子,等我們稍微長大一點之后,會把我們賣給新的主人。
兔販子主人每天喂我們菜葉和兔糧,但是量并不很多,我們總是吃不飽,我們的籠子也很小,并不能并排的睡開四只。但我們很相愛,糧食不夠卻從來不掙搶,地方不夠睡我們抱成一團。哦,我差點忘了告訴你們,我們都是有名字的,因為我最調皮,所以兔販子主人叫我鬧鬧,長得最小最圓的叫雪球兒,最不愛動的叫呼呼,最機靈的叫跳跳。我們是相親相愛的好伙伴。
一個星期后,我們陸續地在寵物市場上被新主人帶走,雪球兒被一個領著個胖男孩兒的女人帶走了,呼呼被一對老夫妻帶走了,跳跳被一個帶金鏈子的男人帶走了,而我,被一對恩愛的小情侶帶走了,我們含淚分別。
我很幸運,主人們對我很好,他們給我買很多的糧食和胡蘿卜,我沒有籠子,因為我不需要關在里面,我可以隨意的在客廳和臥室奔跑,我的世界,一下子大了好多。我隨地大小便的時候,他們從不打罵我,耐心地教導我,看到我到處找廁所要大小便的時候,他們會把我抱到指定的地點,等我方便完了,我的女主人會拍拍我的頭說:“真棒”,而我的男主人,此時會遞給我一些糧食,當作獎勵。
我的女主人,每次外出回來都會喚我出來,親昵地抱我在懷里,撫摸我的頭。我也喜歡懶洋洋地躺在她的懷抱里,享受她的輕撫。
有一天,我的糧食沒有了,主人找遍了附近得寵物店,都沒買到,看著他們焦急的樣子,我真想說,沒關系的,我吃兩天青菜也可以的。可是,他們最后還是打電話問到了一家寵物店,兩個人興沖沖地打車過去,給我帶回了一袋超級大量的糧食,為此,我在小主人旁邊依偎了半天。
我從來沒有想到會再次遇見我的伙伴們,可是那天主人帶我去樓下遛彎兒,我居然遇到了他們。我們都長高了、長胖了,也都不太一樣了。
雪球兒被那個帶走他的胖男孩兒牽著,眼神怯怯的,脖子的一圈少了好多毛。呼呼看上去有一些營養不良,身上毛也沒有從前那么光滑和雪白。而跳跳呢,珠圓玉潤,一看就知道生活太好,身上穿了件馬甲,脖子上系了個蝴蝶結,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我們幾個生活在同一個小區,可是境遇卻都不大相同。
“我的小主人總是對我大呼小叫,開心的時候我是他的玩具,不開心的時候我是他的出氣筒,看我身上的傷總是不間斷”雪球兒說話的時候,眼淚在眼圈里打轉,而它的胖男孩主人正在使勁兒地拽著它往別處去。
“我的老夫妻主人很節省,每天給我一點點的兔糧,其余的是他們做飯時剩下的菜葉,他們給我買的籠子也不大,完全分不開睡覺的地方和廁所,并且他們不會每天為我打掃。老爺爺總是坐在沙發上聽廣播,聲音大得吵死了,老婆婆總是翻箱倒柜地收拾她那些陳年舊物,看著就心煩。”呼呼說話的時候,低著頭,滿臉的不開心。
“我的生活可跟你們的大不相同,我的暴發戶主人對我寵愛有加,他給我住別墅,給我吃很多我叫不上名來的好吃的,什么水果零食應有盡有,我的玩具,多得玩不過來。遇到主人后,我覺得兔子也有兔子的命,我就是兔子里的皇帝命,你們呀,都是受苦的命。”跳跳說話的時候一副高姿態俯瞰我們的架勢。
那晚,我失眠了,沒想到半個月沒見,大家竟有如此大的變化。
之后的幾次見面都一樣,有訴苦的,有抱怨的,當然也有不可一世的。雪球兒越發膽小,聽到胖男孩的腳步都能嚇得渾身發抖,呼呼越發的抱怨,像成人世界里的怨婦,充滿負能量,每每看到跳跳,眼神里留露的都是欣羨。跳跳越發的肥頭大耳,也越來越不愿意跟我們在一起,它開始變得勢力,越來越瞧不上我們這些窮朋友,試圖擠進旁邊那些金毛的圈子。
我曾經相親相愛的小伙伴們,越來越貌合神離,各懷心事,沒了當初的相濡以沫、惺惺相惜。
不久之后,我們小區的兔子都染上了同一種病,身上結痂,然后發膿潰爛。我是其中特別不幸的一個,不僅身上染上了,左面眼睛的內眼瞼處也開始發膿。我的主人很著急,卻不知道我得的到底是什么病,他們用酒精棉擦拭我眼睛和身上的傷口,我痛得渾身發抖,我用力掙脫她們的束縛,甚至用鋒利的爪,抓破了男主人的手,我以為他們會氣急敗壞地打我,但是他們沒有,他們只是更用心地去網上查找我的病因。
最嚴重的一天,我的眼睛被風干了的膿水粘住,完全睜不開了,我的女主人下班后看到我的樣子,竟心疼的哭了起來。我不會說話,對人示好的方式就是用舌頭舔她們,我不停地舔著女主人的腳,希望她不要那么傷心。后來,主人們終于知道了我的病因,是真菌感染,他們買來好多藥,每天用生理鹽水給我沖洗眼睛,再給我涂藥膏。我忘了說,這種病也是可以傳染給人的,但他們并沒有因此嫌棄我。
雪球兒的主人看到雪球渾身結痂發膿后,像見到瘟疫一樣的,毫不猶豫地把雪球兒扔到了小區的垃圾堆處,任它自生自滅。它被扔到地上的時候,整個心臟都要被摔出來了,它的主人連瞧都沒瞧它最后一眼就走了。
呼呼的老夫妻主人,卻并沒有它說的那般吝嗇與不堪,當它以為老夫妻一定會把它扔出去的時候,老爺爺從外面藥店給他帶回了噴藥,每天早晚各一遍的給它噴著。老夫妻的生活經驗最多,呼呼竟然是我們當中最早好起來的那個。
跳跳那個把它寵成了皇帝的暴發戶主人,壓根兒沒發現它病了,還是他女朋友在給跳跳換衣服的時候發現它身上潰爛了,那個寵它的暴發戶主人二話沒說,拎起了跳跳的所有衣物,一起扔到了小區的垃圾堆。
跳跳在那里遇見了雪球兒。
“怎么你也來了?你的主人不是很寵你的嘛?”
“他發現我病了,就把我和我所有的物品都扔了出來,我以為主人是真的愛我,沒想到最后我的命運跟你一樣,從前我是多么風光。”跳跳說著,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別難過了,留點體力吧,我們病著還沒有食物,撐不了太久。”
此時,幾只金毛競相追逐從眼前路過,跳跳像是找到了一線希望,用盡渾身所有力氣地呼喊他們:“嘿,伙伴們,能給我們弄點吃的嗎?我們快要死了。”
一只金毛停下來看了看他們,真想要靠近,卻被旁邊的同伴拉了回去。“別過去,它們得了很奇怪的病,附近的兔子都得了,很可怕的,渾身腐爛,會傳染給你的,我們趕快走吧。”然后,它們一溜煙的都跑遠了,跳跳拖著虛弱的身體,拼命呼喊著,卻沒有任何一只金毛再回頭看它。
“我們不是好朋友的嗎,我從前送給你們那么多玩具”跳跳傷心地喃呢著。
后來,我們再次見面的時候,大家都已經痊愈了,我和呼呼當然是在主人的照料下好起來的。而雪球兒和跳跳,后來遇到了個好心的姑娘,每天給它們帶一些青菜和藥過來,在姑娘的幫助下,它們竟也好了起來。現在它們兩個是流浪兔了,雪球兒再也不用被胖男孩兒欺負,跳跳再也不懷念它錦衣玉食的生活了,它們每天開開心心地在附近的小公園里奔跑,餓了就吃地上的青草,累了就全在一起美美地睡上一覺。當然,雪球兒再也不會羨慕跳跳從前皇帝般的生活了,跳跳也不再貪戀浮華,不再想著擠進上流的金毛圈子。
那個從前總是滿腹怨氣的呼呼,再也不覺得它的老夫妻主人走哪里不好,它愛上了狹小的籠子,愛上了青菜,也開始愛上了老爺爺廣播里的故事。
我們四個再次在一起的時候,有說有笑,歡樂極了,像是又回到了從前。唯一遺憾的是,我要離開了。
我的主人們一定會傷心,我的伙伴們一定會想念我,可是我必須要走了呀。還是在一個夢里,見到了花仙子,她說:“這一次的經歷,有收獲嗎?”
“有啊,原來動物的世界跟跟人一樣,有人真心真意的愛你,有人不動聲色的愛你,有人把你當成小丑耍來耍去,有人把你當成寵物寵溺一時。動物們也虛榮,也貪婪,也會得意忘形和恃寵而驕,而當你經歷一些事的時候,你才知道,誰愛你,誰疼你,誰會把你真正當成朋友,誰會對你不離不棄。原來,根本沒有什么簡單的世界,只有簡單的心啊。”
花仙子對我笑了笑,輕輕吹了吹手中的格桑花,再一次消失不見了,而我隨后也消失在了夢里,回到了人類的世界。
清晨,在樓下散步的時候,我看到了雪球兒它們,它們沐浴著清晨的陽光,蹦蹦跳跳,快活無比。我看到了同樣散步的小情侶主人,女主人手里的早餐盒子被迎面奔跑過來的少年撞到了地上,我走過去過去幫忙拾起,她說:“謝謝,我怎么覺得好像在哪見過你。”
我笑了笑,我是被你精心照料過的那只兔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