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若有來生,
你做人,我做神。
你看不見我,我邁著輕靈的腳步瞞珊而來。
看你曖昧的聊天,嫵媚的說著情話。
當然不是對我。
我愿接受你的一切,
生生世世,百轉千回。
輪回,也不過是一場華麗麗的偶遇。
為什么我的眼角藏有淚水?
哦,忘了,神仙不能流淚。
1
陳好靜靜地坐在游樂場的椅子上,目光呆滯,失魂落魄,遠處的旋轉木馬上有男男女女歡笑的聲音輕盈的飄入自己的耳朵,一對情侶一邊從陳好的身邊歡快的經過一邊肉麻的對著一大塊棉花糖說著唧唧喔喔的情話,讓陳好的心情莫名的煩躁,陳好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用盡心血經營了五年的愛情,竟然如一攤散沙,只要有風輕輕一吹,就支離破碎,瞬間消失在了無盡的風中。
陳好站了起來,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太陽光線明亮的有些刺眼,可是他不愿意將視線移開,仿佛只要這么一直一直的盯著太陽,那一縷縷映入眼簾的光線就會和自己的視網膜完美結合,一整只碩大的太陽也就像屬于自己一樣,忽然,陳好感覺到有個身影在自己面前閃過,他移開了目光,一顆黑色的,大大的氫氣球充滿了他的整個視野,把陳好著實嚇了一大跳。
“你誰啊,走路怎么一點聲音都沒有!”陳好猛的后退了兩步,然后就聽到了來自一位姑娘清脆悅耳,如銀鈴般的笑聲。
“那么長時間不見,沒想到你的膽子變得這么小了啊!”
女孩掩著嘴笑,她的皮膚蒼白,面無血色,頭上別著一只顯眼的白色玫瑰花,又偏偏穿了件白色的薄絲上衣,白色的短裙,白色的涼鞋露出白色的腳丫,如果不是生的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和深深的黑眼圈,陳好眼前的少女便如白紙一般。
“送給你。”女孩很興奮地把手中黑色的氫氣球遞給陳好,陳好猶豫著要不要伸手,周圍一片喜氣洋洋,歡聲笑語,游樂場仿佛過新年一般的熱鬧,誰會拿一個…….黑色的氣球?
想了想,陳好還是沒有拒絕姑娘的好意,白色姑娘順勢挽住陳好的胳膊,仿佛陳好就是她失散多年的男朋友一般自然貼切,可是陳好把腦仁想炸了也實在想不出來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認識過這個姑娘,如若是姑娘認錯人了,也不至于這么長時間還沒有察覺出來吧?
“走,跟我回家吧。”
“回,回家?”
陳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剛失戀不久,還沒等從失戀的陰影里走出來呢,就被另一個陌生的姑娘挎著胳膊一起走在大街上,這也太荒唐了!陳好用力掙脫了女孩的束縛,定眼瞅了女孩半天,雖然女孩長的蠻漂亮的,可是陳好確定自己真的沒有在任何地方看見過她,更不可能認識。
“姑娘,你一定是認錯人了吧。”
“我沒有認錯你,你叫陳好,27歲,之前從事互聯網行業,目前待業,剛發現女朋友瞞著自己和她的上司有一腿,對不起,來接你的時候迷了路稍微晚了一小會,這個時間就別瞎跑了,乖乖跟我回家吧。”女孩再一次牽起了陳好的手。
陳好瞪大了眼睛!
2
走在大街上,陳好略微有一絲尷尬,姑娘看似柔弱,但卻腳步輕盈,走起來卻出奇的快,也怪,這么漂亮且衣著怪異的女孩走在街道上居然沒有引來男人們的側目,除了自己總盯著她之外沒別人往這里多看一眼,陳好深深的不解。
“姑娘,你到底想帶我去哪里啊?”
“陰曹地府,我們坐地鐵去,晚了就趕不上最后一趟地鐵了,要快。”
“啊?”
陳好狠狠的掏了掏耳朵,若不是女孩嬌美的外形吸引了他,他現在應該早就把女孩當神經病送去醫院治療了,可是現在的陳好卻沒有那么做,這個漂亮的女孩到底要干什么?怎么找到的自己?這讓陳好一時間產生了興趣,陳好決定跟著女孩走,一個轉彎過后,地鐵站近在眼前,進入大門的一刻陳好忽然感覺全身上下一陣冰涼,話說這里的空調開的也太大了吧!
地鐵站人山人海,在這個人流高峰期的時間段,陳好想不出女孩到底要去哪里,他像看精神病一樣的看著女孩認真的盯著站牌號,目光又順勢轉移到了站牌上。
黃泉路,奈何橋,投胎門,閻王殿,豐都門,十八層地獄,這都什么跟什么?
遠處一名高個子男人面色疲憊的從他們兩個人面前經過,輕輕地沖女孩點頭,陳好沒有聽錯,他分明說了一句:“無常大人好。”
一陣冷風毫無征兆的從黑暗的地洞伸出呼嘯而來,地鐵如猛鬼一般悄無聲息的進站,陳好才猛然注意到似乎從走進這個地鐵站開始,眼前的一切就都透有一絲絲的古怪,之前而并未發現古怪在哪里,直到地鐵進站后這一下才讓陳好猛然醒悟過來,太安靜了,人山人海的地鐵站,實在是太安靜了,沒有交談聲,沒有腳步聲,甚至連箱子與地面的摩擦聲都聽不到一絲,這實在是匪夷所思,陳好嚇得后退兩步,大批大批的人群邁著輕盈的腳步悄無聲息的擠進了地鐵里,站臺上的人只剩下零星幾個,遠處大廳的燈光開始變得有些昏暗,在陳好看不見得黑暗的地方,不時的會想起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叫聲,伴隨著骨頭撕裂的聲音。
“別怕,我們等的那趟地鐵很快就要來了。”女孩轉過頭來沖已經面色發青了的陳做了個鬼臉微微一笑,女孩真漂亮啊,她頭上白色的玫瑰花真鮮艷啊,可是陳好并沒有因此輕松。
“我才不會跟你上地鐵呢,我要回去了。”陳好轉身離開,腳步匆忙,卻發現離開的路口燈光已經昏暗幾近伸手不見五指,那鬼叫聲由遠及近,不斷的在黑暗中發出猙獰的咆哮,似乎陳好只要再往黑暗中前進一步就會被瞬間撕成碎片。
“面對現實吧,陳好,你已經死了,不然我們不可能見面,你仔細看看你的腳,是不是走路也變得跟我一樣輕盈了起來?你再看看你燈光下的影子,是不是早就在你未察覺的時候離你而去了?”
陳好愣在那里,徹底傻了眼。
又有幾個矮個子的男人低著頭從他們身邊經過,沖女孩打著招呼。
“無常大人好。”
“無常大人好。”
3
我死了?我怎么可能死了呢?我不能死啊,不能就這么便宜了那對狗男女,我的積蓄全都在那個女人的手上,銀行卡的密碼就是她的生日,貸款首付的房子都是我從自家親戚朋友那里湊出來的,房產證上寫的卻是她的名字,如今她和自己的上司曖昧不清,自己若是這個時候死了,不就正順了他們的好事兒了嗎?不行,絕對不行!陳好搖了搖頭告訴女孩:“我不能上地鐵,你不能就這么把我送到陰間,我還有很多事兒沒做,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每天死去那么多人,枉死的,冤死的,做替死鬼的,若是每個人都吵吵著要回去,那豈不天下大亂?也罷,我就讓你死的明白些,黃泉路上走的也踏實。”女孩無奈的搖了搖頭,伸出蒼白的手在空中就那么橫著一滑,陳好生前的影像就浮現在了地鐵站黑暗的半空中。
“小艾,你不要去那里工作了好不好?那個老板我一看就是對你圖謀不軌。”
“陳好,有些事情你不了解不清楚,我不怪你,你只要記得我永遠只愛你一個人就行了,你已經失業小半年了,辭職自己創業也好幾個月了,生活不僅僅只有夢想,還有柴米油鹽啊!為了生活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你應該相信我的,對嗎?”
陳好默默的點了點頭。
可是趁小艾洗澡的空當,陳好還是和之前一樣,仔細翻閱著小艾手機里所有的通話和聊天記錄,陳好自從創業以來屢屢受挫,思想變得多疑又敏感,那個猥瑣的老板要明天晚上游樂場和小艾見面,小艾竟然愉快的同意了,什么工作事宜要在晚上談?小艾竟然連一句拒絕的話都沒有!有問題,絕對有問題,你們之間果然有問題!
于是第二天的晚上,陳好趕著時間來到游樂場,正看見小艾和老板拉拉扯扯的坐在那里,老板一臉的淫笑,陳好幾乎崩潰了,他不聽小艾的解釋,直直追著落荒而逃的老板打,飛速穿過一條馬路時,陳好看見遠處呼嘯而來的汽車耀眼的燈光,頓時慌在了那里。
白衣女孩將影像倒回,回到小艾和老板交談,而陳好還沒趕到的那個時間段。
“老板,我在電話里已經跟你說了無數次了,我有男朋友,有喜歡的人,你總是不肯聽我說,今天來就是想當面再跟你解釋一遍,如果你在做出什么過分的舉動我就只好辭職離開了。”
“可是我就是喜歡你啊!你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你呢?”老板情緒稍有失控。他緊緊地摟住小艾的肩膀步步緊逼,小艾掙扎著,陳好這個時候匆忙趕到,看見眼前的一幕。
“人死后會忘記一些生前痛苦的事兒,甚至包括自己怎么死的,在所難免。”白衣女孩又一揮手,眼前的一切瞬間消失殆盡,地鐵站更黑暗了,一陣冷風襲來,伴隨著遠處地鐵鬼哭狼嚎的聲音,又一趟地鐵緩緩地停頓在兩個人的面前,白衣女孩微微一笑,沖著陳好甩頭說:“上去吧。”
幽幽的地鐵,鮮有乘客。
“小艾,對不起,為了我你付出了太多太多,而我臨死之前居然還誤會著你,怨恨著你,如今我陽壽已盡,不能再回去擁抱你了,如果有來生,我再回來補償你吧。”
陳好深吸了一口氣,上了地鐵。
4
白衣姑娘歡快的在地鐵里蹦跶,地鐵車廂的盡頭,一位體型體態短胖,面色黝黑的男人站在那里發呆,兩人四目相對,微微一笑。
“好妹妹,今天收工如此之晚,為何還這般高興?”
“無赦,我遇見他了,我又遇見他了,就在地鐵里。”白衣女孩指著坐在靠窗椅子上失魂落魄的陳好說道。
“哦?相戀五年的女友劈腿了,傷心欲絕之下無奈選擇上吊自殺,這樣的人居然可以放下怨恨趕來投胎轉世的末班車,而沒有變成漂浮在地鐵黑暗處的怨靈惡鬼,好妹妹,你是怎么做到的?又何故對他這般好?”
“你明知顧問!”女孩羞澀的捂著臉,煞白煞白的臉蛋竟泛起了些許微紅,卻不忘示意黑衣男人小聲點,別讓陳好聽見,男人笑著搖了搖頭,神色些許無奈。
為了一個男人,一個輪回又一個輪回的等,翹首以盼,陰陽相望,只為他再次墮入陰間那短暫的相逢,這樣的等待,值嗎?
“相思樹底說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黑衣男人獨自感嘆。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白無常賭著氣扭頭離去。
第一個輪回,陳好為上山砍柴不慎墮入懸崖的農夫,醒來以后竟然看見了白無常在哭泣,很是不解。
“你是傳說中的無常鬼嗎?為何在此啼哭?”
“我找不到我哥哥了。”無常傷心欲絕,抬頭瞬間,眼神定格于陳好的眉宇之間。
“你死的好慘,上有年過花甲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童,結發之妻還早早的離你而去,剛落入魂魄之身就撞見了要將你收編于陰曹地府任人發落的我,真是刻在命里的枉死鬼。”
“唉,罷了罷了,人死不能復生,命里自有定數,隨他去吧。”白無常還在哭,農夫心生憐憫,從自己背上的框中取出一朵剛摘得的白色小花,遞給了無常。
“拿著,我見這白色的骨朵極其罕至,便想著采回去插入瓶中觀賞,沒成想竟命喪于此,見你一身素裝毫無點綴,這只就當送給你的見面禮吧。”農夫將白色的玫瑰花插在了無常的頭上,無常頓時神氣了起來。
“你怎么直到我喜歡白玫瑰?”無常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激動與雀躍,農夫貌似不識花樣,更不知玫瑰寓意為何。
“身為鬼魅,這般啼哭成何體統?”農夫笑著,無常想要解釋,卻在兩個人相視的一瞬間一時語塞,無常知道,自己愛上了這個已成為鬼魂的農夫。
可是鬼魅是沒有愛情的,農夫注定要輪回,要投胎,要忘記前世的一切,包括他自己剛剛愛上的無常。
第二個輪回,陳好為奸夫淫婦所害,含冤入獄,咬舌自盡。
第三個輪回,陳好為軍隊征兵所累,不料竟愛上了將軍的女兒,欲私奔,慘遭斬首示眾。
第三個輪回,第四個輪回,第五個輪回,陳好就是這么苦的命,不斷的在人世間愛著,恨著,哭著,笑著,無常便在陰遭地府陪著他愛著,恨著,哭著,笑著,等到陳好陽壽已盡,二人便可再次相見,無常像領著走失的孩子回家一樣,把懵懂的陳好帶回陰間。
可是陳好永遠也記不得無常與自己的邂逅與愛,當然也記不得,她頭上那一朵點睛之筆般白色的玫瑰花,無常不愿陳好因為人世間的積怨而化身厲鬼惡鬼,盡管那樣他們就可以永遠的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離。
無常希望,陳好可以好好的活著,一世又一世,像初次見面的那個農夫一般,雖命途多舛,卻一直閃耀著人性的光芒。
白衣姑娘坐在了陳好的身邊,地鐵窗外的惡鬼發出撕心裂肺般痛苦的呻吟,讓陳好聽著就感覺一陣陣的心驚肉跳。
“因為怨恨難平,無法轉世,終為惡鬼,游蕩于三界之內,甚是可悲啊!”黑衣男子望著窗外感嘆,目光飄向了漆黑的遠方,又轉回眼前的男女。
5
“陳好,有些事情你不了解不清楚,我不怪你,你只要記得我永遠只愛你一個人就行了。”陳好的睡夢中,見一位白衣女子深情款款,她柔順的長發上別著一株好看的白玫瑰,面容卻像沾了水的油墨畫一般模糊不清,她走遠了,走遠了,慢慢的消失在一片空白的混沌之中。
白衣女子,白色玫瑰,轉世之后,唯留空白。
厲鬼勾魂,無常索命,勾的是魂,留的是心。
地鐵徐徐的開動,無常望著陳好動情地笑,因為她知道,下一次與陳好這樣的相遇,自己還要在陰曹地府等待一世。
而陳好,永遠也不會知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