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迫切地等待著什么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慢。比如趕時間的時候等公交車、肚子餓的時候等上菜、發了重要信息的時候等回復……
由于沒有提前在這家火得一塌糊的茶餐廳預約位置，成苒只好早早就往茶餐廳去占座。還沒到飯點，茶餐廳里人很少。
成苒選了第一次來這家茶餐廳時坐的那個靠窗的座位。
服務員引著成苒到座位上坐好，為成苒倒了水，便去把成苒點的幾樣小菜下了單。
成苒百無聊賴地喝著檸檬水，欣賞了會兒這家餐廳的裝飾。
把手機拿出來看了看，居然才過去五分鐘……
幾樣小菜很快就上來了。
客人還沒來，成苒不好先動筷子，又不能眼睜睜地盯著桌上的菜看，于是把讀了大半的書拿出來，邊看邊等。
良久，成苒察覺到一道視線盯著自己，抬頭看，正撞進陳東波光粼粼的眼睛里。
“陳學長！您來了。”成苒含笑收起書本。
陳東微微勾起唇角，“我們第一次來這里吃飯的時候，你也是坐在這個位置。那時你也是這樣旁若無人地看書。你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成苒笑道：“是嗎？我都不記得了。”
陳東回憶往事的臉在夕陽的余暉下線條格外地柔和：“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一年就過去了。”
成苒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笑道：“學長，謝謝您這一年對我的指導。這是送您的畢業禮物，祝您畢業快樂！”
陳東訝異地看著成苒雙手遞過來的禮盒。
盒子包裝得方方正正的，被一根彩帶系緊。
陳東輕聲道謝著接過來，輕扯上頭的蝴蝶結，彩帶便松了開來。
陳東把盒子打開，見是三本新出的新聞學書籍，不由得輕輕撫摸著書名。
成苒看陳東那萬般珍愛的樣子，笑道：“希望學長還沒有買這幾本書，不然就送重復了。”
“沒有。我正想今晚去逛書店買的。”陳東點點頭，“謝謝你費心！”
成苒還從來沒見陳東這么和顏悅色過，一時怔愣著忘了回話。
這時一位服務員從身邊經過，成苒回過神來，道：“您好！我們這兒要點菜，謝謝！”
“好的！”服務員微笑著點點頭，從旁邊支架上拿來兩份菜單，一份給成苒一份給陳東，然后給陳東倒了杯檸檬水。
成苒邊在菜單上選菜，邊笑道：“學長，您喜歡吃什么就點，別客氣。”
陳東仔細收好了書，從善如流地點了幾樣，把菜單還給服務員。
服務員確認了菜單就去下單了。
“你快要考試了吧？”陳東端起檸檬水啜飲了一口。
成苒輕輕旋轉著杯子，饒有趣味地看夕陽在杯子里折射絢麗的顏色，道：“是。現在所有的課程都結課了。學長答辯順利么？”
陳東點頭輕應了聲“嗯”。
成苒沒有去看過論文答辯，想象不出那個場景，于是問道：“難不難？”
陳東放下檸檬水，道：“本科論文只要選題合適，達到一定的工作量，按照論文的標準范式寫，基本上沒什么問題。”
成苒笑道：“聽起來跟寫新聞的要求差不多。”
菜上來了，兩人短暫地停止交談，聽服務員報菜名。
待服務員下去了，陳東繼續話題道：“嗯。所以你現在接受的這些訓練對你以后寫論文是很有幫助的。”
成苒點點頭，笑道：“謝謝學長！”
“一直以來，我對你的要求都過于嚴格了，是吧？”陳東夾起一個燒賣，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成苒坦言道：“是我沒什么基礎，學長只是用對新聞工作者最基本的要求來要求我。”
陳東抬眼看向成苒，半晌，道：“你不是我指導過的唯一一名新人，卻是唯一一個沒有向社長要求換指導員的。”
成苒聞言，差點被湯給嗆住，要非常非常努力控制自己才能表現出毫不震驚的樣子來。
這一口湯終于順利地滑下喉嚨。
陳東繼續說道：“很多人來面試，被問到的時候回答說做記者是他們的興趣愛好，你看，現在通訊社里卻沒有幾個新人認真學東西、寫東西的。大多數是來走個過場，或者混混日子掙個社團分，或者隨便發一兩篇新聞刷刷簡歷。培訓了一年，寫出來的東西和剛進來的時候沒什么不同，甚至還不如剛進來的時候。起碼那會兒看著那些稚嫩的文筆就像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讓人有希望、有期待。”
成苒插不上話，只好繼續安靜地吃東西。
“你現在也寫了十多篇新聞稿了。雖然選題比較單一，對新聞寫作還有一些不足的地方，但是進步是非常顯著的。”陳東眉目含笑，頗有一種自豪的感覺，“尤其是這個學期后面寫的兩篇，我比較滿意。”
成苒還從沒被陳東夸獎過，頓時倍感壓力，連忙道：“學長過獎了。我知道自己寫得不好，多虧了您幫我修改……”
陳東大手一揮，阻斷了成苒的話：“我帶出來的人，我心里有數。”
“噢。”成苒吞回到嘴邊的話，繼續默默地吃東西。
“你想留在通訊社么？”陳東突然調轉視線看向窗外，“我是說，這個學期結束后。”
“我們學院新聞部現在就只有我一個人了。”成苒直覺地回答道，頓了頓，小聲地說道：“況且，通訊社換屆的時候我也沒有去競選。”
“以你的實力，要留在通訊社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陳東看著成苒，鄭重其事地說道，“我知道你沒去競選，我能問一句為什么么？”
“我……”成苒低頭用勺子在湯碗里轉悠著，苦笑道：“剛剛我已經跟學長說了啊，我們學院新聞部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了。我們部長馬上要大三，然后去實習了，總不能叫他再扛一年。”
見陳東陰沉著臉色沉默不語，成苒繼續說道：“學院的新聞部雖然比不上學校通訊社的規模，但是也有網站要更新、月報要做，事情挺多的。”嘆了口氣，成苒灑脫一笑，道：“希望下學期招新的時候，能多幾個新人加入我們部門。”
陳東舀起一勺湯又放下：“放棄這樣一個平臺，不覺得可惜么？”
成苒苦笑道：“說不可惜，是騙人的。可是面臨取舍，總是有得有失的吧！”
陳東沉默地喝著湯，良久，艱難地開口說道：“這個世界少了誰還不是一樣運轉。如果你不愿意，你們學院……”
“學長，”成苒連忙打斷陳東的話，道：“謝謝您對我的賞識。我從來沒忘記過學院為什么派我去學習培訓。接下學院新聞部，我責無旁貸。”
陳東聞言端起檸檬水一飲而盡，嘆息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不再勉強。如果你愿意繼續在通訊社里，可以只做編輯、統稿，不用像現在這樣每個月寫稿。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歐社長的意思。”
成苒點點頭：“謝謝學長。煩請學長代我向社長說聲謝謝。”
“你別誤會。”陳東看向窗外，想起什么，又看向成苒，道：“你早上跑那么快干嘛？”
成苒自知躲不過去，裝出嬉皮笑臉的樣子來：“我這不是怕打擾到學長么？再說了，這種是個人隱私有什么好圍觀的？”隨即一臉惋惜道，“可惜我沒看清那位美女的臉，學長艷福不淺啊！”
陳東看著成苒的樣子，不禁氣結：“沒看清臉你就能下判斷說她‘美’，只看見一個女生向我求婚就說我‘艷福不淺’，你到底學會了尊重新聞事實沒有？”
由于陳東提高了音調，周圍的人都往他們這邊看來。
成苒被陳東嚴肅的臉色嚇到，囁嚅道：“現在誰還不管女生叫美女，男生叫帥哥啊！”
陳東輕咳一聲，看向窗外。
一時兩人都尷尬地沉默著。
幸而成苒的手機響了，成苒看了眼手機，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來。
“對不起學長，我接個電話。”說著，成苒趕緊把電話接起，笑道：“爸爸！父親節快樂！”
電話那頭應了聲，道：“阿苒吃飯了么？”
成苒頓然覺得心里暖融融的：“嗯，正在吃。家里今晚吃什么？”
“你媽在做粉蒸肉。你在吃什么？”
成苒攪了攪湯盅：“我在喝百合蓮子排骨湯——沒有你做的好喝。”
“當然啦！外面的哪會像家里一樣舍得放料，熬足火候？”
“是的，爸爸。”
“你媽問你暑假回不回家。”
“不回了，我要和老師去做田野考察，還有作業要寫。”
“那行，你在外面注意安全。錢夠用么？”
“夠的。不用擔心。”
“那你好好吃飯吧。”
“好的，爸爸和媽媽也注意身體！”
“嗯，收線了。”
成苒放下手機，見陳東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笑道：“是我爸爸！我今天忘記給家里打電話了。”
“你和你爸爸感情真好！”陳東輕聲笑道，“女兒和爸爸比較親，做兒子的無論怎么努力也親近不了。果然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兒子是仇人。”
難得陳東開玩笑，成苒不自覺地接口道，“可不是？我弟弟和我爸就很不對盤。”
成苒說完發覺自己說了什么，不禁懊惱地咬住唇，卻剛好咬到早上咬破的地方，剎時疼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陳東看見成苒唇邊紅艷艷地流出血來，忙抽了兩張紙巾幫擦拭著傷口。
陳東突然靠得這么近，令成苒大囧，忙低眉斂目著向后躲了躲：“學長，沒關系的！”
陳東也意識到自己的唐突，重新抽出一張紙巾來：“那你用紙巾堵著吧！”
成苒接過紙巾，點頭道：“謝謝學長！”
經歷了這一插曲，兩人都不想再吃東西了。
成苒堅持要請客，陳東便不再搶著買單。結了賬，兩人便往學校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