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的尖叫2
韓裕平
就在那時，第五只小螞蟻粉墨登場了。只見它好一通搖頭晃腦，快活地吹一聲口哨，然后哼唱起歌謠來了：“我們五只小螞蟻，一二一二喲！想要進軍葫蘆城，快活快活喲！桃花島上采花兒，一二一二喲！高高興興來跳舞，快活快活喲！”另外四只小螞蟻為它的天才表演拍起了巴掌。
正像老五唱的那樣，它們即將進城。
那是一條漫漫長路，路漫漫其修遠兮，它們將上下而求索。那也是一條冒險之路。有了那個天才表演家，路上倒也不孤獨，不寂寞。
“那么，自然而然，我是星期五啦，我最小，還請大家以后——多多關照關照。”這只小螞蟻人小鬼大，打著官腔說。大家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后，老五后退一步，回到了隊伍。
奇怪，真奇怪！那老五的胸前也是一片空蕩蕩，沒有隊徽。按理說，應該貼著那個“叫”字才對呀！怎么也沒有呢？是不是土豆兒給忘了呢？不可能呀，身為一個教官，土豆兒一向是膽大心細的呀！
秘密會議進行到這兒，接下來該是隊列訓練了。
你看，你看——土豆兒身穿迷彩警服，腰扎武裝帶，手里拿一根電警棍，帥極了！酷斃了！不說自明，他就是它們的秘密教官了，人稱穿馬甲兒的土豆，或者赤腳大仙。
那土豆兒教官微微一笑，拿眼掃了一下那五個隊員，雙眼像探照燈一樣閃亮。只見得五只小螞蟻雙手垂立，站成了一排。放眼望去——前三只的胸前各有一個字，依次是——“稻”、“草”、“人”，可是后兩只螞蟻胸前光禿禿的，什么也沒有。
咦——怎么回事呢？土豆兒心里就犯嘀咕了。
這可是土豆兒第一次當教官，怎么就出狀況呢？這是一個案子，顯然，有人想搗亂，給個下馬威，讓土豆兒難堪，甚至下不來臺。不行，絕對不能讓人看土豆兒的笑話。密林中，或許，就有兩雙滴溜溜的眼睛看著土豆兒呢。哼，土豆兒這個教官，可有好幾把刷子，想看土豆兒出洋相，窗戶也沒有。
想到這里，土豆兒的目光變成了一把刀子，在那五只小螞蟻的臉上刮來刮去。看它們一個個低眉順眼，噤若寒蟬了，土豆兒的目光趕緊柔和一點兒，變成了一個雞毛撣子，輕輕拂過它們微微泛紅的臉頰。
幾秒鐘以后，土豆兒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土豆兒氣沉丹田，正色道：“星期一，出列！”
“是！”聲音斬釘截鐵。那只叫星期一的小螞蟻往前跨了一步。
“星期二，出列！”
“是！”聲音擲地有聲。那只叫星期二的小螞蟻往前跨了一步，站在了老大旁邊。
“星期三，出列！”
“是！教官！”聲音像鐵球落地。那只叫星期三的小螞蟻往前跨了一步，站在了老二旁邊。
放眼看去，現在是五只小螞蟻分成了兩隊，一隊叫“稻草人”，一隊叫“尖叫”。稻草人那隊規規矩矩，沒什么問題。尖叫那一隊，很顯然，犯了低級錯誤。
土豆兒定定地看，看那剩下的兩只小螞蟻，目光再一次變成了鋒利的刀子，在它們臉上刮來刮去。那幾只小螞蟻呀，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鉆進去啦。
“知道我為什么不叫你們出列嗎？”土豆兒的聲音盡量緩和些，可別嚇壞了那兩個小不點兒。在五只小螞蟻當中，它們年紀最小了，理當得到土豆兒的關照。但是秘密集訓的第一天，它們就這樣子，把教官的話當耳邊風，那還得了，必須殺一殺，殺一儆百，要不然，那就會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還了得。
星期四和星期五不約而同地搖搖頭。
“不知道？”不由地，土豆兒的聲音又大了，有點兒控制不住自己。“你們的記性被狗吃了嗎？”旁邊的稻草人那一隊，竊竊地笑起來。土豆兒眼睛一瞪，它們趕緊捂住嘴巴，鴉雀無聲。
最小的那兩只螞蟻低下了頭。
“給我抬起頭來，你們！”土豆兒說。
老四老五趕緊抬起頭來。
天空微微暗了暗，又亮了亮。風停了停，又刮了刮。看樣子，似乎要下雪了。
“你們是尖叫！尖叫！知道嗎？尖叫就要有個尖叫的樣兒！得有尖叫的精氣神兒！”土豆兒的聲音似乎在一點兒一點兒地加大。“換句話說，稻草人那一隊，是我的尖刀產品，你們這一隊呢？尖叫——就是我的拳頭產品！記住，你們是精英中的精英！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人物。成千上萬，千千萬萬的螞蟻，要把你們選出來，那可不容易！我們即將參加一場戰斗，石頭城大戰，或者說葫蘆城大戰，確切地說是桃花島大戰。大戰在即，你們一個個給我精神點兒！不要像死了半截子沒埋的樣子。”
說到這里，土豆兒故意頓了頓，拿眼掃了掃稻草人三人大隊。然后，土豆兒又掃了掃尖叫兩人小隊。五只小螞蟻立刻挺胸抬頭收腹了，看起來有了點兒精英的樣子。
土豆兒滿意地點點頭，繼續說：“這次會議以后，你們就要回去分頭準備了，記著，你們要帶隊伍，是要帶千軍萬馬的。你們是領頭羊！是大將軍！你們是我的尖刀！是我的拳頭！更是我的種子！千萬不能有絲毫差錯和松懈！那么，隊員在哪里呢？在樹洞里，在洞穴里，在草叢中，在秘密叢林里，在金色城堡里。哪里都是，這就看你們的能力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五只小螞蟻站得筆直，大氣也不敢出。
集訓到這里，土豆兒再次走到尖刀隊面前：“現在，你們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嗎？”
老四看看老五，搖搖頭。
老五看看老四，晃晃腦袋瓜。
大眼看小眼，一臉茫然。
“身為一名精英隊的隊員，你們的隊徽呢？這可是集訓的第一天，槍打出頭鳥，你們就撞槍口上了，這就怪不得我發脾氣了！”
“隊徽？”
老四摸了摸后腦勺，如墜云里霧里。老五捏了捏鼻子，一頭霧水。
老大星期一心頭一驚，扭過頭看看老四，老四還是不知所云。老大顧不上那么多了，發話了：“就是你們胸前的字，榆木腦瓜不開竅！都哪兒去啦？”
經它這么一說，老四老五恍然大悟，然后不約而同地轉過身來。老大捧腹大笑，老二笑得花枝亂顫，老三笑彎了腰。你猜怎么著？那兩個小家伙玩兒花樣，把隊徽“尖”和“叫”分別貼在了后背上，難怪我們大家看不到呢。不由得，土豆兒緊繃著的臉舒展了，但很快又嚴肅了。
土豆兒皮笑肉不笑地說：“喲呵，很有想法嘛！”
老四訕訕地笑，老五趕緊拽了拽老四的衣角：“找死啊——還笑！”老四趕緊住了嘴，它的半截兒笑憋得小臉兒通紅通紅。
“誰叫你們把隊徽別在背后的？”土豆兒反剪雙手，繞著尖叫隊轉了個圈兒。“自作主張，無組織無紀律，自己做不好，怎么去嚴格要求別人，怎么帶隊伍？怎么上戰場？怎么打仗？石頭城之戰，那是一場大戰，我們的敵人都像石頭一樣堅硬！要不，怎么會叫石頭城呢？你們想想吧，你們的尖刀，你們的拳頭，如何抵擋？那里地勢蹊蹺，地形復雜，我們所要進攻的一座城池叫葫蘆城，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要么攻不進去，要么攻進去了出不來。另外還有一座島，也就是桃花島了，據說那些桃樹，會移動變換，列出十大陣勢，似乎那些桃樹閑時為樹，戰時為兵，也是一塊硬骨頭。所以，形勢嚴峻，我們不可掉以輕心。當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也不要怕！我們的隊伍千千萬，萬萬千，可謂撒豆成兵，千千萬萬的螞蟻，能把一頭大象啃成一堆白骨，我們有信心，有能力，贏得那場戰爭。有沒有？”
“有！”五只小螞蟻不約而同，聲如洪鐘。
“有沒有？大聲回答我！”土豆兒的聲音分貝加大。
“有！”聲音穿過叢林，響徹云霄。
“到底有沒有？”
“有！有！有！”那聲音排山倒海，回蕩在天地之間。
“那好，現在請老大老二出列，為老四老五整理儀容儀表，老三原地待命。”
“是！”老大老二大聲回答，出列，跑步走，左轉彎，右轉彎，來到老四老五的背后，輕輕摘下那個寫有“尖”和“叫”的隊徽，右轉彎，左轉彎，到老四老五面前，分別給它們別在了胸前。
“老大老二，入列！”
“是！”
“老四老五，入列！”
“是！”
“好，現在聽我口令——全體都有，向左看——齊！”
口令一出，五只小螞蟻動起來了，頭一律向左看，站成了一條直線。
放眼望去，五只小螞蟻站得筆直，胸前佩戴有隊徽，正是——稻——草——人——尖——叫，五星連一線，是為一句話——稻草人尖叫！
抬頭看天，月上中天。果然，在天空中，有五顆星星連綴成了一條線，這可是百年難遇呀，是大吉之兆！土豆兒心中暗喜，但收斂自己的表情和心情，依然緊繃著臉。土豆兒是教官，土豆兒得時刻銘記自己是教官。
“向前看——齊！”土豆兒發出了指令。想必，小螞蟻們的脖子都有點兒酸了吧。
這時，一片飛雪落了下來。星月輝映，五只小螞蟻目視前方。
“好了，從今往后，我們就是一個團隊了！這是強強聯手！以前的稻草人團隊，不復存在，以前的尖叫團隊，也不復存在。現在，我們是一個新的團隊，我們的名字叫——”
“稻草人——”聲音氣吞山河。但是團隊名字剛剛更換，老大老二老三卡殼兒了，很顯然，又犯了錯誤。
秘密叢林上空，又一片飛雪落了下來，像是梔子花的花瓣兒，在半空打轉兒，遲遲沒落下。
密林的某塊空地上，站立了一個稻草人，似乎翕動鼻翼，嗅到了什么不同尋常的氣息。空氣中彌漫著暗香，和著不知道哪里來的薄霧，一點一點地升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