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帶我們搬過三次“家”,家為什么要加引號,因為那不是我們自己的家。那只是父親為了我和妹妹在縣城上學而租的房子。
父親第一次租的房子,是在一個超市后面。一共四樓,除了三樓房東自己住以外,其它樓層都被切成許多單間,基本上一間房子住一戶人家。而我家就租在了四樓。
四樓一共四間房,住著四戶完全不一樣的人家,而每家都有屬于自己的故事。我家位于正中間,是父親帶著兩個小孩。我家左邊是一對剛結婚沒幾年的年輕夫妻,還有一個不到一歲的小孩。右邊是一對還沒有結婚的男女朋友。正對面是一個單親媽媽帶著一個上小學孩子。
一個小小的單間被父親放了兩張床,我和妹妹一張,父親一張,中間被父親拿一塊大布隔著。煮飯的煤爐都放在走廊上,所以四家的溝通也一般就是在煮飯的時候。飯菜做好后就拿回自己狹小的房子里,有著關著門一家人躲起吃的感覺。
父親為了我和妹妹的學習,丟下了家里的土地。為了謀生,除了力氣活什么也不會的父親狠下心來買了一輛三輪車。每天早出晚歸地踩起來了三輪?,F在的我都依然無法想象出老實木納、心地善良地父親與人講價載客時的場景。
父親每天晚上收工后都會把三輪寄放在一個親戚家,親戚家地方很大又住在一樓,很方便父親存放三輪車。父親就這樣干了半個月,有天晚上父親回到家,跟我和妹妹說,今天他不小心碰到了一個人,他很確定地說,他沒有撞到他,可是他還是賠了二十塊錢,碰瓷原來那么早就出現了啊,他也看出我父親是個老實人了吧。呵呵,那差不多是他一天的工錢了。
父親不好意思老是把三輪車放在別人家,所以就開始計劃著般家了。因為父親工作和我們上學的關系,我們搬家的時間放在了晚上。家里東西不多,父親騎著三輪車將跑了三趟,少的可憐。
第二個“家”,房間變多了,我和妹妹一間,父親一間。而且不久父親也換了一份“工作”,在他朋友的介紹下,他開始做起了一份燒輪胎的工作。工作很累,父親從來不會說,因為做這個工資很高,每天的收入差不多一百塊左右。那對那時候的我們家來說,已經是巨款了。
有一次媽媽暑假回家了,她帶著我叫了個摩托車去了爸爸“工作”的地方,路程很遠,位于城郊,騎著摩托車都開了二十多分鐘,難怪父親每天早上五點多就騎著三輪車去上班了。四處都是黑色的輪胎,輪胎融化后的溶液滴到了土地上,泥土也加入了黑色大軍。我站在門口沒看到父親,于是大叫了幾聲。父親穿著一件已經看不出原本樣子的破爛衣裳,很快地就跑出來將我們帶了進去。看得出來,父親對我和母親的到來很高興。房子里面也特別破,而且到處都很臟,幾乎沒有我和母親坐的地方。所以我和母親沒呆多久就走了。
父親干了這個工作差不多一年,在那段時間里,父親給我和妹妹的錢都是染黑的。但父親很高興,即使很累、很苦、很臟,但是他做的開心。呵呵,我的父親他只要求有事做,有錢掙,有錢給我和妹妹。
父親又失業了,因為他們的工作污染大,被強制停工了。所以父親那段時間越發的沉默了,他覺得自己很沒用,掙不了錢了。幸好,父親又在別人的幫助下,在工地上做起了一份搬磚的活。我的父親又精神了,他只要有活干。他寧愿身體勞累,也不愿呆在家里,因為我們家正需要錢,他需要承擔他父親的責任,撐起我們一個家。
父親這個工作也差不多干了半年,太累了。父親原本一米七多的身高,在我們村算高了,順便說一句,我父親長得還蠻帥的??墒撬谋硡s慢慢地彎了,白頭發也多了,我的父親是70年的,可是他的白發卻不知比那些他的同齡人多了多少倍。他肯定經常憂愁吧,可是卻從不告訴他的家人。
我的父親也一直是處于漂泊中的,不同于母親那種一個人常年在外孤苦伶仃的漂泊。而是那種即使家人在身邊卻沒有依靠的漂泊。父親開始跟著姑父學習木匠活了,姑父嘴巴特別賤,老是奚落父親,指使父親做事,說父親不記事。父親也沒跟著他做很久,他說他年紀大了,學不會了。呵呵,我的父親當時還不到四十,不惑都還沒到,怎么就以老自居了呢?
父親又做回了工地上的活,背更加駝了,白頭又增多了,臉上也開始長出皺紋了,手上布滿了厚厚地繭子。記得有一次父親和我去逛街,我去牽父親的手,父親下意識的躲開了,而且還往旁邊移了移。那時的我很受傷,我的父親變了,雖然還是很愛我,可是卻不敢和我有親密的接觸了,因為他開始自卑了。
第二次的“家”因為房東的拆遷重建,不得不又一次搬遷了。這一次的房子更好了,有了獨立的衛生間,廚房,房東還提供了電視。已經很高大上了。
父親與母親之間有沒有愛情我不知道,我能知道的就是,父親很關心母親。母親一個人在外,有段時間一直頭痛,父親讓母親去醫院檢查。母親拍完ct,等結果的那段時間,父親一直很害怕擔憂,他查了很多關于頭痛的報道,拿著筆在報紙上寫著大大的“磁核共振”四個字,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到磁核共振,知道有這個詞的存在。萬幸的是,母親的結果出來啥事都沒有。
現在我和妹妹都已經上大學了,父親和母親也終于團聚在一起,不用因為我們而分割兩地了。盡管家里的負擔依然承重,但慶幸我有如此樂觀,不抱怨的父母,有聽話懂事的姐姐妹妹。真的很好!家在,希望在!
父親的故事也就寫到這里了,他也許在很多人眼中都是平凡的,也不是最偉大的。但他一定值得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