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我? ? ? 奶
? ? ? ? 我奶的娘家,是九峴川口里任呀。山跟底子幾只窯,崖(nai)背子上幾撥子酸棗,梢門口一條各到四處是羊糞豆的土路,路前頭一條水小灘大的河,就是我奶姊妹伙從小到大上山下洼、放牛吆羊,撈浪沫子、掐苜蓿,打胡基仗、溜滑滑的那坨子地方。
? ? ? ? 后頭,我二姑、我歲姑也前后嫁到了外條河畔。
? ? ? ? 我奶漢子大,臉盤寬。一年夏里時常穿個白汗衫子,一根子黑褲(fu),一雙大口子鞋(hai)。人胖實,性子急,走路腳勁大,有時候到墻外面(nan) 子都能聽見。
? ? ? ? 外些年,農村基本上家家都吃用不寬展。我爺我奶要抓養五個娃娃,越緊張了。我爺念過書,也有點手藝,平??拷o人打個席、編個籠(nong)、組個豬圈門子補貼家用。我奶一輩子不愛組針線活,愛組地里活,一年到崖頭夾幾行子蔥,種幾分韭菜,跑地跟集,掙點曬日(er)頭錢。外時候,我黑來一放學,最愁的就是到煤油燈底下一大堆一大堆地摘韭菜。天晴的時候還好說,剛下過連陰子雨割下的韭菜,水多,泥大,摘得人指頭蛋子又疼又粘。當時我想著,這輩子怕都逃不過摘韭菜的命了。
? ? ? 逢集的日(er)子,我奶一大早就拉著架子車子到街里占攤子去了。1、5、8山河、3、6、9平子、4、7、10良平......黃午集散了才回來。一把子二毛錢,賣不完的,有一天換些鹽,有一天換個電壺溜子,有時候就跟一搭哩擺攤子的換幾個剩下的歲偏頭西瓜、不相干梨瓜子。家里大的歲的十幾口子人,有時候這個吃上了、那個還沒吃上?,F在一想,我爸這些年一到瓜果月里就一大袋一大袋地往回買瓜、買梨、買桃,除過手里寬展些了,也愛娃娃,可能多少也跟外時候吃食缺貴有些關系。
? ? ? 外時候,我奶在村里,在莊噠緣,也算是個帶手人。會給人收生娃,有時候還給人扎個針、刮個骨眼、扳個禍連、送個鬼神,經常半夜三更就挎個搭搭子走了?;貋黹_了,有時候人給謝承一包子雞蛋糕,有時候是兩瓶子桔子罐頭,有時候是幾個雞蛋。碰上光景好些的,或者外南子有親戚的人家,還能拿回來一罐子麥乳精。
? ? ? 老人家為一家子操勞了大半輩子,后頭老了外幾年,可能老上年人的封建意識,老家庭的傳統觀念,加之她的要強心性、任性脾氣,到屋里時不時糟蹋人,有時候是吵地鬧地叫我爸給他按鍋,有時候坐到崖畔上吼地要跳崖,有時候還半夜敲臉盆子。各種各樣的折騰,一家子三天兩頭淘氣罵仗。我當時小,經常嚇得心驚心跳,站不敢站,跑也不敢跑。最后,實在鬧騰地沒方子了,我爸就把院子東北角的兩間房朝后又開個門,盤了炕,按了鍋,這才稍微安穩了一向。后頭,我爸我媽實在服侍不下的時候,我二姑、我歲姑就叫到她屋里立上一半個月。
? ? ? ? 我上初一的時候,有一晌午放學回去,看著梢門大張的,門口哩停著個奔奔機,進到房里一看,大姑、二姑、歲姑,還有川口里幾個表叔都到套間子房里炕上圍著一圈子,我奶到我大姑懷哩長長睡的,不說話,也不叫喊,只聽著喉嚨里有個啥呵嘍嘍、呵嘍嘍,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越聽越人急。一直呵嘍了三天三夜。歿了。
? ? ? ? 后頭,大人給人說的時候,我聽說是,我奶前一天晌午到我二姑家端了一碗糊湯靠住廚窯里門扇喝著哩,算喝地順住門扇溜下樓去,再沒起來,就趕緊拉上來了??赡苁俏夷毯箢^幾年讓我有些怯吧。跟我爺沒了不一樣,我奶歿了,我黑來一個人到房背后插煙筒插板子、取尿盆子的時候,心里總有些害怕,一直感覺后頭跟著個人。最后叫了幾回魂,時間長些了,自己也大些了,慢慢沒感覺了。
? ? ? ? ? ? ? ? ? ? ? ? ? ? 我? ? ? 媽
? ? ? ? 我媽今年六十三了。一算些,才覺得真的已經是老年人了。
? ? ? ? 我媽大半生都在農村生活,相比村里再的女人,她還是個識文子。川里念小學,湘樂上中學,沒考上大學。最后,自己灰心,加上家里條件不允許,就回去幫我外奶種了地、經管了弟弟妹妹了。
? ? ? ? 我和我姐歲的時候,我爸常年開著手扶拖拉機到焦坪搞副業,屋里一年揭呀、種呀,收呀、攆呀的,都是我媽一個人。再的活都還好說,一個人拉一架子車子土上地坑院那條長坡,進開春剛消了的軟地里,是她最吃力的。那時候,我們還太小,只有那條緊繃的磨花了的攀繩能給她鼓一點勁。
? ? ? ? 后頭,大概是我六七歲的時候,屋里攢了半熨斗盒子一塊的“紅錢”,開始叫人扒根子、打基子、擴椽、拉瓦、組門窗,蓋了五間土木結構的瓦房,打了一圈子土墻,掏了個土門子,按了個柵拉子門。蓋房前前后后兩三月,我爸出去給人拉石頭,經常不在,我媽天不亮就起來熬米湯、托饃,匠人吃了她又兩下一打折,趕緊搭手拉水、鍘渣、和泥,一直在組活。到黑來,人都湯喝了走了,她又一個人開始拾掇撂下的?頭、鐵掀、鐵絲、釘子、碼簧。我和我姐還是幫不上多少忙。
? ? ? ? 自屋里蓋下豬圈、狗窩、雞窩以后,她天天還要給兩三頭豬、三五只雞和跑來的一只白狗燙食、和食、倒食,隔一向還得掏糞、襯土。我和我姐頂多就一天黃午放學了提個二籠子出去給豬拾些草。
? ? ? ? 當時的農村,當媽的還有個重要任務,就是一雙一雙給我們一家子組鞋(hai)。外時候,屋里也沒啥玩具。我媽端上布削連粘鞋底子,拿上舊書舊本子鉸鞋樣子的時候,我就到炕邊子剛,也學地鉸鞋底子、鉸鞋幫子,或者拿上一截子松緊布拽長、放開,拽長、放開,有時候就把頂針子給拿上耍起了。外時候跑地增,費鞋,一兩個月就得一雙。我媽說,有一回,她剛給我穿了一雙新鞋,我跑出去到場里耍了一黃午,回來些鞋頭子掛了個口子,她準備等我黑來脫下了給我拉,結果我做做作業的時候,手閑地把破了外口子,越鉆越大,最后還把鞋面上的黑絨布扯的一綹一綹的,把她差點氣死。
? ? ? ? 我一二年級的時候,屋里沒有錄音機,也沒有電視機,一夏里,到黑來,我媽就把我們姊妹兩個叫地坐到院里,教我們唱歌,“媽媽的吻,甜蜜的吻,叫我思念到如今,遙望家鄉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可愛的小燕子,可回了家門......”我有時候趴到窗光子上跟著唱,有時候坐在我媽懷里聽,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 ? ? ? 三四年級的時候,有一回,我媽關住門,把我和我姐美美咥了一頓。好像因為她提包里放了幾毛錢,屋里又再沒來人,翻天仡佬尋不著了,懷疑是我嗎我姐偷起了。我們黑來耍的回來,她把我們叫地腳斗齊、手吊下,賊興興站下。結果,一審問都說不知道,我媽到門背后提了個笤帚就打,打畢,我們還是“不知道”,又摸了一把子尼龍繩,又一人抽了幾下。最后我也記不清到底我兩誰召沒召,錢尋著沒尋著,反正當時把人咗嚇美了。
? ? ? ? 四五年級的時候,黑來作業多地較嫌。一晚些生字抄幾遍、課文抄幾遍、練習冊再抄幾遍,有時候把人寫的睡著醒來、醒來可睡著,寫不完第二天早上早自習檢查的時候,教鞭就把手打腫了。外幾年,電還不太正常,機井上一抽水,鋼磨子一推圍,燈泡就霓的不行了,我媽就給我兩點個煤油燈,她拉鞋做針線,給我們削鉛筆,我們一遍一遍地寫作業。天天黑來陪我們寫完。
? ? ? ? 我剛上初中那年,記不清是幾月份,我媽有一次肚子疼地在套間子炕上蜷著一疙瘩,疼的聲喚,我當時瓷興興地站到確地里,不知道去叫醫生,也不知道喊鄰家,連一杯子水都不知道給我媽倒。后來,她也偶爾想起說起這件事,我也不知道我當時咗了?;蛟S真的那一根經不合適,瓜著哩吧。
? ? ? ? 大概是因為勞累,她這多半輩子已經做了四五回手術了。那年做子宮切除手術的時候,我已經上了大學。當時一聽她又要受疼痛,我電話還沒接完就咽開眼淚了。那次,手術是在人民醫院沒拆的綠顏色的老樓上做的。手術前一天,我給在一百多公里外工作的姐姐打電話,意思看能上來嘛。我姐當時說假不太好請,她請下了就上來了。我當時話都沒聽清聽完,就對著小靈通吼了一句——工作一直能干,你媽一輩子做著幾回手術?咵一下掛了。
? ? ? 打處上大學、上班,加上后來有了歲娃娃,單位也經常加班,回老家就越來越少了。一兩個月回去一回,她也像招呼客哩一樣,老早哩燒炕、曬鋪蓋,蒸饃、搟面,換樣子給我們組的吃。走之前,就又開始裝饃、裝冷面、裝咸菜,連同我爸老早哩挖好的蔥、割好的韭菜,還有辣子、黃瓜、菠菜,一趟子一趟子提地往后備箱里放。車都拐過彎子了,還在喊,拉的娃,開慢些。
? ? ? ? 我爸我媽剛到西峰那一年春節,是他們第一次到我工作的地方過年。按老家下(ha)數,我和媳(xiu)子應該老早哩把吃的喝的都準備余務,她們老兩口基本上就“出席”一下。結果遇哈我這娃,臘月三十那天,到南苑百佳買了一大堆東西提回來,一看表才一點,想著過年哩,自己也生日哩,把娃領到那邊房子洗個澡除舊迎新。結果,一家子頭回起些三點了,一進門我就發現不對勁,老兩口坐到沙發上臉色不好。我也沒問咋了,猜想著可能是兩個人嚷仗了,也可能是嫌我們回來遲了,怠慢他們了。于是趕緊和媳子跑到廚房,和面、剁餡、包餃子,緊緊張張組了一桌子菜,直到吃完飯大家才慢慢緩過來。
? ? ? 一晃,到西峰這都七八年了,一年到頭,也就過年的時候到一搭哩住幾天。這幾年,我媽的變化還是很大的。剛到這歲城里,心里急、等不住,感覺走哪里都遠、都不方便。時間長了,方向能辨來了,地方能尋著了,常坐公交線路都記下了。尤其這幾年娃娃大些了,上了幼兒園了,一天還經常到廣場上走步鍛煉,前年還給她報的舞蹈班。前兩天,我過去接娃起來,說她到老年大學給她報了個唱歌班,50塊錢,就是記不下歌詞。我說,止心慌哩,不怕。在我媽跟前,我最慚愧的是,一直想經常給些零花錢哩,結果自己有兩天有哩,有兩天沒有,到現在都沒給下幾回,心里一直很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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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 我老姨
? ? ? ? 我老姨今年都七十四了,但除了血壓有點高,還再沒啥病。
? ? ? ? 我們結婚前哩,媳婦給我和家里人說,她以后可能得把他媽接到家里來照看,一個人放在老家,她不放心。我爸給說:“兒女養活老的,天經地義,我們支持你。”
? ? ? 我們娃半歲的時候,媳婦給我老姨說,她很快就要上班,娃沒人哄,叫過西峰來幫忙。開始她怎么都不愿意,不想到女子家來,害怕添麻煩;也不愿意離開故土,怕臨了回不去。最后,我聽媳婦電話上反復勸說,甚至說急了還訓老人兩句。幾天后,她才勉強同意把糧糶了、地包了、狗送了人,到女子跟前來。
? ? ? ? 一零年七八月份,媳婦說她在家里看娃,讓我去接。當時我們還沒有車。去的前一天,我專門提前到西站調度室去問了一下,一天一趟,七點發車。第二天,我拿了一角(jue)子烙饃、一杯子水,早早坐上宇通班車,趕往白銀。外時候,車都走的國道,搖搖晃晃,彎彎拐拐,整整一天,下午快五點多才到市里頭。多年習慣了出門盡量不給親戚朋友添麻煩,出了站,我找地吃了一碗尕面片,打了個出租,出了市區,過了個鐵道口、漫水橋,又閃過了媳婦每次經過都要給我指的陶學紅家、楊丹家,二十來分鐘就到永豐了。
? ? ? ? 那一年,老姨平六十。頭發短,人黑瘦。一進門,又是倒水,又是拿煙,又是端核桃、殺西瓜。晚上,我說看安頓徹耶了明早就走。老姨說都裝好了。結果我到拐房子一推門一看,裝了兩大包袱、一蛇皮袋子,尼龍繩困了一卷子白氈、一個狗皮褥子,還有兩個草帽子。我把包袱解開一翻,除了幾件媳婦給買的幾件還沒舍得穿的新喧衣服,再都是舊罩衫、舊棉襖、舊布鞋。包袱最里頭,還拿報紙、塑料袋子嚴嚴實實、層層裹裹包地塞了個小包,我取開一看,半天是她的身份證、戶口本子、莊基證、土地證、一折通、一千來元現錢,還有去世很多年的我老姨夫的相片子。本身是坐班車回,東西多了拿不上。加之我當時還年輕,愛面子,試著那些布包袱、化肥袋子提出去不體面,就說服她少拿了些。
? ? ? ? 我和媳婦知道她暈車厲害、坐車受罪,又再沒方子。去的時候,就老早三時買了暈車藥、暈車貼,還有生姜、風油精,媳婦還特意拾掇了幾個歲些的舊塑料袋子讓我裝上。返程的那天早上,我都把包包都提到捎門口哩了,還不見老姨出來鎖門,返回去一看些,她正拿著個神符燒成灰灰子喝著哩。說是她前日到剪金山給“老人家”告別、請長假,上了簿祀,跟“老人家”要到的“藥”。我說外不頂事,你趕緊吃個暈車藥,一陣子就坐車呀,起作用還得半點鐘。結果老姨嘮搗的了得,還是不聽。我又氣又笑,只能等她喝完半缸子黑灰水,看地她折折呱呱、小心翼翼地鎖了灶房門、正房門、拐房子門、梢門,又轉身看了一圈子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老莊子,才戴上那個新些的草帽子,緊跟到我后頭往村口走。半路碰上幾個鄰家問:“到女兒家享福去呀嗎?”老姨聲腔拉高給喊地說:“女子上班呀,看外孫子去呀!”好像全村人都能聽見。
? ? ? ? 五百多公里的車程,老姨走了一路,吐了一路,難受了一路。但還是堅持吃黑灰灰,不吃暈車藥。剛過會寧,我瞇了一會醒來一瞅,年又偷哩摸藏在兜兜里挖了一紙包黑灰灰,沒好意思跟我要水沖,看我發現了,緊緊張張直接扣到嘴里干吃了。我想笑,忍住了。老姨一直堅持到世紀大道,我看實在背不住了,就下車到路邊子上陪著坐了一陣,稍微好些了才又往回走。
? ? ? 老姨在我們家里住了五六年,一天到晚,不僅要給我們組三頓飯,還要經管娃吃喝拉撒。害怕娃董哈的放到第二天不好洗,經常半夜起來一個人把門關住在衛生間給洗歲衣服、臟尿布、臟被單著哩。娃在沙發上睡下抱著奶壺子吃奶的時候,老姨都給頭底下襯的毛巾子,說是娃剛睡下頭冰的很、吃熱了出汗又潮的很。娃吃開五谷以后,老姨一天給搟著碗口大的一張子面,切的歲片片、細絲絲,菠菜、西紅柿也是洗了又洗、剁了又剁,生怕娃娃腸胃弱、難消化。老姨在家里,一刻都閑不住,娃醒來的時候抱娃哄娃,娃睡著的時候,不是擦油煙機、擦窗臺窗縫縫子,就是收拾陽臺上放了很久的空花盆子、爛紙箱子,或者是拿刀子背子敲冰箱里頭的凍的厚厚的冰。一天把屋里啥都收拾的一模整齊、干干舒舒。
? ? ? ? 除過我媳婦,和我老姨感情最深的,可能就是她一手哄大的多多了。老姨名字叫李翠英,多多平常聽話的時候叫姥姥,發怪的時候就叫的“英英”“貓頭鷹”。有一次,老姨感冒重了,在家里吊針。多多耍地上來,一進門看見姥姥手上扎的針,就猛地跑過去要用歲手給揪了,邊跑還邊哭著喊,姥姥疼,給姥姥拔掉;姥姥疼,給姥姥拔掉......娃心疼、著急地一哭,惹的媳婦、我、我爸媽和老姨都淌了一回眼淚。我爸后頭吃飯哩,一直感嘆地給我老姨說:“近的遠不了,遠的近不了,你這孫子沒白哄?!蹦菚r候,多多大概兩歲過一點。
? ? ? ? 后頭,娃他舅結了婚,也有了娃娃,就把老姨帶到浙江去了。臨走前,我想著老人家那么細致、精心、勤苦地為了一趟我們,就和媳婦商量著,拿平常摳掐下的一點工資給老姨買個金手鐲子。到底是錢不寬展,算來算去,買了個八九千的。結果晚上拿回去給的時候,老姨說啥都不要。多半是覺得我們日子緊張,不愿意給我們加負擔。但我看得出來,她心里非常高興。最后,媳婦硬給戴上的時候,老姨眼圈子都紅了。
? ? ? 前年暑假,家里遇到些麻煩事,人手又倒不開了,媳婦又和娃他舅他妗子商量,把老姨接來幫襯了兩個月。臨走的時候,硬要把手鐲子給放下。說她年齡大了,再回來也難了,說不定啥時候就躺下了,想原給我們。我們和媳婦堅決不同意,最后還是讓多多過來給說了一陣,老姨為難地哭了一鼻子,才勉強戴上走了。外五六年,可能是有娃以后最輕省的日子了。
? ? ? ? 這一年多,老姨遠在千里之外。媳婦經常想她、操心她,她也一直牽心自己的女子,牽心我們多多、毛豆和櫻桃。尤其我們有個大災小難時候,老姨心里最費事。去年十月初十,老姨生日的那天,媳婦網上給訂了個蛋糕,那邊嫂子和娃娃一搭哩給過了個一下,從嫂子朋友圈看,老姨很歡喜。今年老年前哩,我叮嚀媳婦給老姨網上買兩件衣服寄那邊,結果買了好幾件,只有一件家里穿的薄羽絨棉衣能穿,其他的都不太合適。后頭,老姨專門打過來電話,說再不敢給她買啥了。我前幾天吃飯的時候還和媳婦說,現在網購這么方便,以后就經常性點些吃的穿的,趁老姨能動彈讓多吃一嘴、多穿一件,也算是了卻千萬掛念、盡盡一點孝心吧。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我? ? 姐
? ? ? ? 我姐的小名字叫平平,眉毛比我濃,眼睛比我大,性子比我犟。從小到大,挨的罵、挨的打,也比我多。
? ? ? 老屋里玻璃相架里頭有一張放了近40年的黑白照,是她兩歲左右,到街里春生照相館哩照下的,齊耳的短發,怯怯的眼神,手里還拿著半截子麻糖。聽我爸說,我姐歲的時候一直害這個“餓病”。他黑來組活回來,愛在煤油爐上煮掛面吃,結果坐在灶火里剛吸溜兩口,我姐就聽見了,一遍一遍喊:“娃要吃(qi)、娃要吃(qi)”。把他整的,后頭就悄悄調好,端到外頭,圪蹴到窯門口煙筒根底子吃了才進去。
? ? ? ? 我媽說我姐三四歲的時候,有一回,她把我兩都哄睡著,就叼空到崖頭地里組活起了。頭她下來些,我姐已經醒來了,我還睡著著哩。我姐害怕我翻地從炕楞子上跌下來,就給我頭頂起、腳底下、身后頭,圍了半圈子蓋的(di)、落了兩個枕頭,自己還坐在炕邊子上擋的。
? ? ? ? 我姐比我還老實,還犟,還頂。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屋里買下電視機了,一黑來快睡的時候,我媽給說:“平平,關了睡”,她就從歲板凳上起來往電視跟前挪一點;過了一會,人都到炕上睡好準備拉燈,又給說:“平平,趕緊關了睡”,她就把電視聲音先撥地關了,還是站跟前看著里;最后,一直到我爸皮不住罵開了,甚至打開了,她才泣搐泣搐眼淚淌上畏瓷著關電視上炕。外時候我們還沒鬧鐘,也沒有表。一早起上學,要么聽雞叫,要么看月亮,要么就領家娃娃一個叫一個。有時候大人一聽雞叫了三遍了,就趕緊把我們段醒來,早了還好,頂多跑上去校門沒開了等干子。稍微起來一遲,我姐一想遲到了、老師可罵呀,打處穿衣服就開始嚎,一個紐子扣不到向上,一只子鞋(hai)勾不上,就氣的邊撒氣、邊摔絆邊嚎。十回有八回都嚎地挨著兩把。
? ? ? ? 外些年,農村人認識狹隘、太不懂啥,加上我爸本身重男輕女,覺著女娃娃終究是人家人,在我姐的有些事上就操心少些。我姐說,她最傷心的是那年小中專預選哩,她回來說要交80塊錢嗎多錢報名費哩。我爸給了一句:“報外組撒呀,有外錢我還能買兩袋子化肥哩?!本娃D過去給人攆場去了。我姐整整坐到門檻上嚎了半早起。最后,還是沒給。要不是最來籃球打得好些,早都當了裁縫了。
? ? ? ? 我姐到外頭上學那年暑假回來的時候,給我買了一件紅運動短袖,一條白的帶里子的運動褲(fu),一雙帶然然的藍顏色運動涼鞋(hai)。說是她用平常周末到老師店里打工掙下的錢買下的。我外時候正是愛打扮,一看那么洋氣的衣服,心里又高興又不好意思穿。一直放到學校開運動會和到縣里會考的時候穿過兩回。不過,她箱子里那一桶子康師傅紅燒牛肉面,我當晚就泡地吃了,吃的時候還是我爸和我媽一人嘗(shang)了一口,我姐說她不吃。我最后連湯都喝了個光光凈。那個桶子、岔子,我還拿上吃了幾天飯。
? ? ? ? 我姐剛工作的時候,在山里的一所村小。學校里滿共兩擺子房,一擺子是老師房子,一擺子是娃娃教室。院當中哩一個鐵旗桿,山根底子幾行子菠菜,就是她的單位。她去上班的時候,我媽給拉了一床鋪蓋,裝了幾把子掛面、幾個蒸饃。我爸給拿了一個火爐子、一個煤兜子、一個煤鏟子、一個火鉗子、一個火勾子、一捆子硬柴,還有五節子煙筒、一擔鐵桶,一個手電,一個掃床刷子......和我一搭哩去送到,給把撒按好、鋪好,就回來了。走的時候,一遍一遍給叮嚀說,自己吃好、操心煤煙。
? ? ? ? 我姐回城后,有一次給我說,她在村小的時候,一到禮拜天,一到黑來,學校院里就剩她一個。一晚些上廁所都感覺頭皮發麻,一睡下,外面風吹上、杏猴叫喚上、頂棚上老鼠刺啦上,她眼睛一擠就魘住了,心里一糊涂就驚醒了,一直害怕地睡不著。這些話,她一直沒給屋里人說過。最后,有個學生家長看她一個人孤地很,就把家里下的白狗娃子給她逮了一個,一黑來臥倒煤床跟底子陪她。
? ? ? ? 我姐自小愛游門子,愛給鄰家哄娃,到飯時上,我媽不是到梢門口里喊地叫,就是到霞姐家、中鋒家去尋。有時候頭尋著,都在人家吃了。實際上愛娃娃的人能當老師也好。她到基層工作的外些年,開始一直帶的一二年級,一天給娃娃搭爐子、搞衛生、洗衣服,過河、翻山的娃娃,天不好的時候,她要把娃娃送到。禮拜天一回到家里,不是說她們這個男娃娃憨實,就是說她們那個女娃娃乖的。懷她女子的時候,明明身體不行,說娃娃快考試了,硬不請假,結果差點把自己累小產。疫情剛開始,她給娃娃上網課,長時間反復查資料、備課間、上網課,最后眼睛突然視力模糊,還半夜跑了一會急診。到現在,還是么個,帶班瓜愛娃,教書瓜認真,沒方子。返回來想,老師木,把事當事干,也合適著哩。
? ? ? ? 我姐人比我硬幫、立成,手也躁(cao)。那一年,我姐夫遇著個死狗,賴到家門口纏住不走。我姐一聽,下去二話沒說,撕了個領豁就給年咥了一頓。最后人家報了案,警察來一看,把那個男的罵了一頓,說你個馕慫,叫個女的打成外了,還好意思咧咧。把兩個都給批評教育了一起子,處理了一下就撂過了。三四年前,我姐陪上我爸到民生轉地買衣服哩,我爸年齡稍微大些了,問價的時候多然了一會、談嫌了兩句,那個導購有些不耐煩,就連摔帶拌、罵罵咧咧地發瓜了兩句難聽話。我姐嫌把我爸說了,就和人家爭犟,結果那個導購不依不饒,更歪了。結果,我們的劉老師又是一把扇倒、一腳給踢到了墻根底子。跟前人一看打起來了,拉開拽上走了。這一回,嘴利的女導購吃了虧了。我爸后頭給人向學她女子給她護駕的這事跡的時候,好像還多少有些自豪。
? ? ? ? 我姐能說會道,有時還急說強辯。念不下書些,能賣老鼠藥,能當算卦的,說書也是個好說家子。平常到一搭哩的時候,我和我媳婦說話,我基本插不上話。我媳婦和我姐說話,幾乎沒有發言機會。所以上,和這兩個到一搭哩,我光保持沉默還不夠擔當,往往聽的心都增哩。今年正月初三,我拉著我姐和我媽去長武祭奠外奶,劉老師一路上激動地說這,急切地說來,我連音樂都聽不成,關了。到亭口疫情檢查站的時候,我把水杯子接過去,讓喝上些再說,劉老師說她不渴(kang)。
? ? ? 前些年連基本功,加上這些年不是久站就是久坐,我姐前年開始,有時腰疼地一黑來睡都睡不著。一查些,是強直性脊柱炎。自己不輕省、受疼痛,老人和我也跟上憂心。西安、北京到處跑地也看過,我也給到熟人跟前問過藥。但是一天兩個娃娃,加上帶班帶課,一天也松活不了。
? ? ? 我姐這人有時候過于原則,甚至叫人覺得生分的。前兩天,我給幫了個歲忙。她硬要給我給錢。我不要,結果她趁我不注意拿我手機往我臉上一掃,把錢給我收了。我說,咱是親姊妹,我隨后一定會變個方式給你拿來的。她說,她也會的。其實她雖然沒多少負擔,平時也都過的比較節儉。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就想著我姐一直給我買東西,我也要給她買個啥,最后和媳婦去給挑了個六七百元的綠包包,給拿過去些,年說她正好也給自己買了一個,我一看桌子上的小票些,99塊錢。前幾年我們都貸款多、手里緊的時候,經常三百、五百的互相接濟。有一回,我外甥到醫院里住院,我知道她緊張,就湊了九百元給拿過去。結果到醫院門口哩,瞎(ha)好塞不到手里,和我在門診樓外石頭頓頓跟前攆了幾圈子,責不到手里。最后,我放到地上,轉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