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也沒騎過自行車了,那些“鳳凰牌”的自行車也已經在市面上停售了,當風穿過臉頰,穿過樹梢,從遙遠的山間到潺潺的小溪,從淺淺的池塘到高聳的群山,從夏天的炎熱到冬季的嚴寒,我在自行車上經過的風景已經記載在我的腦中。
泰戈爾說過:“我的思想隨著這些閃耀的綠葉而閃耀;我的心靈因了這日光的輕觸而歌唱;我的生命因為萬物浮泛在空間的湛藍時間的墨黑而感到欣快。” 從前上學,自行車是十分匱乏的,尤其是學生,擁有一輛自行車就等于擁有了一片天下,我的自行車是和同學湊錢買的,一共三百,我出了一百,他出了兩百,我問過他:“為什么我出的少?”他說“我騎得多,自然要給大份錢。”到了后來我才知道因為我家窮,他怕我沒有能力支付這筆巨大的費用。這個人就是小白,我的高中好友。
我讀完大學到了一家外企上班,英語專業,剛到那里的時候,因為是實習生,前三個月都沒有工資,上下班都得走路,公司離我家也遠,上下班經常遲到,于是我決定買一輛自行車,無巧不成書,那家店鋪的店主正是小白。 “你現在還好嗎?”我問,我看見小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在這樣一個寂寞的大城市里,我很少見到有人對我笑,人們只會說:“你的文檔怎么還沒打完?怎么讀英語專業的干活這么慢?” “還好吧!我一年前來這里,生意還過得去,最近正參加了一個項目:騎車去西藏。你有興趣參加嗎?” “額,這個得看我實習期過不過。”
“我等你答復,這輛車就當我送給你,以后用得著!” 我拿走了自行車,摸摸口袋,袋里只剩幾百塊房租了,我突然感覺到到一股暖流穿過我的脊柱,在我的背上慢慢延伸,我難以想象如果小白叫我付這輛自行車的幾百塊,我還有沒有錢住房子。
三個月后,公司的人給了我抱歉的答復,我知道的原因竟是有人占了我的位置,我感覺我的尊嚴受到了踐踏,原因是坐我位置的竟是經理的兒子,他的學歷還不到我的一半卻那么輕而易舉地搶了去,我東西都沒收拾,打了個電話:“出來喝酒,去不?” 酒吧里,我喝得不省人事,小白把我背了回去,他給我端了一杯熱水,那些酒在喉嚨里不停翻滾。 第二天,我發現自己什么都失去了,房子到期,工作失敗,兜里一點錢都沒有,我躺在床上,小白的妻子把早餐放在我的床頭柜上,就這樣我在小白家白吃白喝了半個月,小白一家人什么都沒說。
四月的天,春天的氣息還沒有消退,樹葉上的水滴還不停地更替,滴滴答答的街道上,人們都撐起了傘,小白問我:“有沒有興趣去參加這個項目?”我定睛一看“騎車去西藏!”我說:“好呀!” 于是我們準備跟團隊出發。 我們一先在四川的成都出發經過了雀兒山旁邊的317國道進入西藏。在經歷了大半個四川省之后,時間已經過了一個月,團隊的人行程很緊,每天騎行40公里,通常每到一個地方我都是累到趴下,那時候的生活條件很差,每天日夜兼程,人們管我們叫“驢友”,小白從兩年前就參加了這個項目,他說:“途中最辛苦的莫過于雪崩,那些積雪滾滾地落下,追著人們的腳步,騎得不快的就會被沖下山崖。”我說:“那你怎么還敢帶我來?”他說:“你到達拉薩再騎回去就知道了。”我點點頭,似懂非懂。 在四川境內還好,一到了西藏,高原反應如約而至,我的肺里裝不夠足夠的氧氣,我開始頭腦混亂,眼睛看到的都是眩暈,我喝水,喝水也不能解決問題,我還吃藥,可是一點兒也不管用,腿也有肌肉反應,但我在這樣的條件下還是堅持走到了西藏的巴青。 我那天剛到巴青就暈倒了,發著高燒,小白趕忙把我送到診所,醫生是一個地道的西藏人,他叫我要好好休息幾天,我一時間不知所措,我懷疑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去收留一個人。但是我被同時在診所看病的一位好心牧民帶回了家。 雖然是市集,這里跟大城市的街還是有區別,那些在半山腰的山突出得如同將整個巴青抱在懷中,我在這里見到了一個水池,那些全是天山的雪水,那些云在山上變換多端,整個環繞著高聳的山脈,我看看手機,完全沒信號。 好心的牧民叫安臘達,大概二十多歲,在那里當教師,我第一次去西藏,諸多的不適已經從某種層面上將我擊倒,小白對我說:“你就堅持一下吧,沒半個月就到了,我們已經脫離了團隊。”我遺憾地表示抱歉,“你們要些羊奶嗎?”安臘達問我,他的普通話說得還算流利,我點了點頭,卻不好意思開口,安臘達說:“別跟我客氣,我之前去四川學習,那些人很好人,對我很好,我算把這份愛心傳遞下去了。”他端來了羊奶,我喝了一口,覺得那些味道真是難熬,“每個人第一次喝都是這個感受,喝慣了就好了。”中午我的午餐是干牛肉還有酥油餅,房子里的裝飾全是手織的,毛坯房,我的床是用簡陋的木板搭建的,晚上睡覺的毛毯特別暖,就這樣等我的燒退了,我和小白就開始上路,臨走前我決定露一手。 我去市集買了幾塊五花肉,為安臘達一家準備一餐漢式的午餐,我拿了八角,蒜頭,蔥,慢火悶了半個鐘頭,直到那些香氣傳遍整個廚房。 安臘達臨行前把一張紙交給我,上面寫了些藥材,同時把錢給了我,我看到了他高原紅的臉上的笑意“這些都是些常用藥,你們去拉薩能不能給我買回來?”“能呀!我們肯定答應你。”走之前他把我的自行車交給我,我看見車子被擦得閃閃亮,小白這幾天去拍照了,他在巴青小鎮四周繞了一轉,我就跟他說:“我想跟安臘達來張合照”安臘達搭著我的肩膀,他說:“朋友,歡迎下次光臨。” 我騎上了車,把那些羊肉干用袋子裝好,我看見安臘達站在門口,看著我們遠去,我的眼睛突然濕潤了,世界將我溫柔以對。 在最后的半個月,我陸續經過了那些沿途的小鎮,剛準備到剛雄的時,小白的自行車掉鏈了,附近一個修車的都沒有,我們著急地問那里的村民,最后找到了一個修車的點,老板居然是個四川人,一口四川腔,老板說:“我媳婦是剛雄的,我每年都在這里住兩個月,干點兒修車。我給你們倒杯茶吧!”我連連搖頭,剛準備坐下,小白的手機響了,原來是隊長,他們已經到達了拉薩,正等我們呢!老板叫趙邵安,三十多歲,滿臉胡渣,穿著牛仔褲,自行車的拉鏈壞了,我現在恰巧沒貨,這樣吧,你現在在這里住下,明天就有貨了。“您不介意嗎?”“都是同鄉,介意什么呀!” 西藏的天特別清澈,像極了湖水,夜晚,是老板妻子的生日,他的親人都來了,大家就在家里聚會,我喝了青稞酒,瞬間覺得自己已經頭暈眼花了,我跑到門口就看著天上的星星,那些星星如同寶石與群山交相輝映,山上纏了一條銀色的絲帶,路上的草隨著微風輕輕地搖,街上已經沒有人了,我決定早起看日出。 早上,連人呵出的氣都變成了霧,今天降溫了幾攝氏度,霧氣消散,我把小白都拉了起來,我搓著手,“怎么偏要去看日出呢?”“因為人生無常呀!美好的都要珍惜!” 光亮,那反復交替的晨光在山脈的后面,隱隱的雪下,隨著手表的秒針不停地旋轉,我倚在欄桿上,這些場景難得的出現在我記憶的年輪里,太陽一躍而上,燦爛的陽光穿過黑暗的宇宙,抵達他的目的地,我的影子無限延長,延伸到無盡的遠方。 小白不再搓手他對我說:“我第一次來也偏要看日出,因為能見到太陽就等于見到希望,能見到第一縷陽光找到自己身上感覺特別神圣,感覺任何煩惱都會灰飛煙滅。”大概中午時分,小白的自行車又可以上路了。 我打開了手機,賽上了耳機,里面播放著passenger的《let her go》。 到達拉薩,然后跟團隊會和的同時,我還記得幫安臘達買藥才,我自己則買了一套藏袍,而這些錢我都是問小白借的。 在回去的途中,我進去了修車的老板家,給他買了煙,到了安臘達家,給了他藥材他一如往常地熱情,我想:我要感謝所有幫助過的人。
“現在你知道你的樂趣是什么了吧?”小白問我。 “不向生活的委屈低頭,讓生命獲得新的能量。”我說。 八月了,我又回到了工作崗位,面對無盡的煩惱,我想起善待每一件事,我就從來沒有放棄過。 每個人的人生都有一些挫折,難受的,悶氣的,無奈地,當你越想攀登雪山,登上頂峰,你就越有可能出現意外,每個人都應該時刻準備好,因為人也就活一百年,你卻無法永遠青春,這正如世人所說的:“回不去的是青春,愛不對的是人”同樣“當風景已成故事,故事,已成列車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