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向東和Tessa、Ruby商量著下了班去公司旁邊的小咖啡館喝一杯。
那里是他們下班后可以小聚的首選之地,其一是離公司很近,不必在路上耽誤什么時間,再就是這樣的小咖啡館一般都是為上班族供應咖啡的,所以在下班后少有人光顧,這樣也就為他們提供了一個安逸的談話場所。
“還是老三樣?”三個人走進咖啡館的時候劉向東問,邊問邊向柜臺走去。
"今天我請客吧。"Tessa爭著往柜臺走去。
劉向東和Ruby見狀,也沒再堅持,跟著Tessa走了過去,他們之間早已過了為結一杯咖啡錢而假裝掙得面紅耳赤的關系了。
“親愛的,來一杯美式,一杯半糖紅茶拿鐵,一杯摩卡,都要大杯的。”Tessa沖著店員Lisa說道。Lisa是這家店的老店員了,從開店開始就在這里工作,現在已經是領班了,跟Tessa他們早已混的臉熟。
“美式送你們啦,一共68。”Lisa熟練的在外帶紙杯上寫下咖啡的種類,遞給旁邊的同事,然后熟練的打開收銀機。
“你看看,劉向東一來就是不一樣,咖啡都免費了。”Ruby擠弄著眼睛假裝只跟Tessa說話。
劉向東看了一眼臉上緋紅的Lisa,沖著Ruby說:“這不是給Tessa省錢么?下回你請的時候就收全價了,是吧Lisa?”他早就習慣了Ruby這個母夜叉的擠兌了,而且發現有時候臉皮厚一點兒是應對Ruby突發的揶揄的最好辦法。
Lisa沒答話,紅著臉低著頭為Tessa結賬,畢竟她是女孩兒,練不成劉向東那樣的厚臉皮。
“好啦,你上班就跟人干架,一天到現在嘴都沒閑著,還能不能讓人家小姑娘好好工作呀?人家那是會做生意。”Tessa數著Lisa找回來的錢,拉著Ruby往取咖啡的柜臺走,順便給Lisa打了圓場。劉向東沖著Lisa聳了聳肩,跟著走了過去。
三個人選了一個里面一點兒的位置坐下,有一搭無一搭的閑聊著。Ruby今天確實一直在跟別的部門的人吵架,雖然只是工作上的事兒,可是誰讓那倒霉蛋兒遇到Ruby了呢,最后好像還是被Ruby干掉了。聽著Ruby手舞足蹈的形容今天的戰況,劉向東和Tessa只覺得哭笑不得。
“咣瑯,咣瑯。。。” 門上的鈴鐺一晃,響起了一陣清脆的鈴聲。一個穿著松垮校服的初中生樣子的孩子推門走了進來,長長的校服袖子遮住了手面,另一側被攥在手里,顯得臟兮兮的。學生的身上背著一個帆布的書包,融匯著這孩子身上松散懈怠的氣質,皮踏踏的披在他的屁股后面。
男孩兒進門后沒有片刻猶豫,就直奔柜臺走去,身后半關的門被一只短粗的手一把擋住。緊接著一個穿著卡其褲,身著黑色夾克的男人也跟了進來,隨在男孩兒身后走向柜臺。男人帶著一頂已經有些掉色的彎沿兒棒球帽,遮住了看著有些油膩的頭發,鬢角略帶著些許白發,稀疏的連接著下巴上的一片短胡茬,看樣子應該是前面那個男孩兒的父親。
“這么點兒小孩兒就喝知道出來喝咖啡了,真是不可同日而語嘍。”劉向東帶著點兒調侃的看著這一對父子,對Tessa和Ruby說道。
Ruby扭過頭,看了那對父子一眼,對Tessa說:“我小時候我媽可不會帶我出來,那時候買什么都覺得特貴。”
只聽男孩兒對著Lisa說;“來個中杯的榛果拿鐵。”那點餐的語氣真可以說是老練了,說完就邁步走到了取咖啡的柜臺。
“多少錢?”男孩兒身后的那人問Lisa。
“啊?”Lisa一直在柜臺忙活,沒注意到這是一對父子。
“剛才他點的那個什么喝的,多少錢?”男人對著前面的男孩兒抬了一下下巴。
“哦,中杯榛果拿鐵,31塊。”Lisa在杯子上做好標注,在柜臺的收銀機上熟練的輸入著。
“那么貴呀?”男人順口說道,很明顯,平時他很少消費這種東西。
就在他問話的同時,我看到那孩子從另一邊的柜臺扭過頭,臉上的顏色讓人難以察覺的紅了一下,但是就像青蛙捕食的舌頭,一閃即逝,他的眼睛瞥向那個男人,緊接著露出了一股不耐煩的神情。
那男人咧嘴尷尬的笑了一下,對Lisa說:“孩子上學很辛苦噠,就喜歡喝這個,說家里的雀巢咖啡不好喝。”說著,他在褲兜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沓紙幣,那沓紙幣緊緊的貼合著,似乎已經在那男人的褲兜里停留了半個世紀。男人從最外面一層拿出一張破舊的50元紙幣遞給了Lisa,用眼睛看著她從收銀機里找出19塊錢,默默的接在手里,之后轉頭對男孩兒說:“磊子,你喝吧,我在外面等你。” 說完便轉頭往外走去。
這時已經有兩個在咖啡館的的客人也注意到了這對父子,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那孩子。或許是男孩兒禁不住大家的眼光注視,在Lisa的同事做好咖啡后,他拿起咖啡杯低頭走出了大門,不知是因為著急還是壓根不懂,他甚至沒有去帶一個杯套。
“看看現在這都什么孩子呀。”劉向東撇著嘴說。
“這樣的父親,估計就想著望子成龍呢,孩子再次也當個寶在手里捂著,不知道這樣是害了他。”Ruby嘴快,還沒等Tessa發表評論,機關槍一樣的開火了。
“看樣子不是很高收入的人,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咱們小時候就不敢對父母這樣。”Tessa是典型乖乖女,她的答案永遠都不會是問句,果斷的就給劉向東和Ruby下了結論。
劉向東呷了一口咖啡,低頭沉默了一下,對Tessa和Ruby說:“你們小時候有沒有對自己父母做過什么覺得特別后悔的事兒么?”
Tessa聽了趕緊搖了搖頭,Ruby被劉向東一問,馬上陷入了對童年回憶里,也默不作聲了。
“有一件事情,我記得好清楚,到現想起來都覺得自己太自私。”劉向東看到他們倆人的反應,就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那是上小學的時候了,當時家里也是跟剛才那孩子的情況差不多,不是條件很好,不過那時候各家的條件都差不多,小朋友們也沒有特別多能拿的出手的可以攀比的東西,男孩子們,最多也就是個變形金剛什么的。”
Tessa和Ruby看劉向東開始講故事了,都抱著咖啡一臉懵懂的樣子看著他,不知道的人肯定以為他們是花癡了。
“小時候零食很少,”劉向東伸手把咖啡杯的蓋子摳開,喝了一口,“下學了,很多同學都去小賣部買零食吃,幾毛錢一小袋牛肉干呀,無花果絲呀,條兒糖呀什么的。”
“條兒糖是什么呀?”Tessa睜著無知的大眼睛問。
“你等他講完了再問!”Ruby是急性子,恨不得馬上知道劉向東的故事結局,拍了Tessa的手一下,一句話把Tessa給堵了回去。Tessa伸了伸舌頭,沖她做了個鬼臉兒。
“條兒糖就是種筷子那么長的硬糖,一般都是紅色的,我們都舔著吃,一化了就軟了,里面應該都是色素,現在想想,倒找我錢都不吃。”劉向東小時候是大雜院出身,雜七雜八額東西見的最多。
“接著說哈,那時候最牛逼的是什么知道么?”劉向東突然賣了個關子。
“你趕緊講吧,別又吹牛就行哈。”Ruby了解劉向東,千萬別給他機會,要不總是故弄玄虛,說著做了個威脅的手勢。
“好吧好吧,”劉向東認慫的張開雙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那時候呀,小賣部里最牛逼的吃的就是冰淇淋啦!有好幾種口味兒呢,原味兒的,草莓的,巧克力的,不過那會兒冰淇淋是奢侈品,一盒要好幾塊呢,我們這幫小屁孩兒哪兒吃的起呀,爸媽他們就更不舍得給自己買著吃了。”
“所以呀,哪個同學如果過年的壓歲錢能留到夏天,那就厲害了,可以吃冰淇淋,要是跟你關系好,還能讓你挖個一兩勺吃。”說著劉向東拿起咖啡杯,在杯口舔了兩口。
“我從小爸媽就管的嚴,壓歲錢都是他們替我收起來,其實后來我才知道,那錢他們又都給壓歲錢還回去了。我那會兒不懂呀,所以有一年我就自己偷偷收起來5塊錢。”
“不過現在想起來,爸媽估計也知道。。。”劉向東挑了一下眉毛,接著說,“那5塊錢我可真是放哪兒都不放心呀,我記得我放過鉛筆盒里,放過鞋磕巴里,夾過書里,總之能想到的地方都放過了,就愣是多半年沒花。”
“有一天放學,那當然已經是夏天了哈,我拿著這5塊錢,走進小賣部去品嘗那我蓄謀已久的冰淇淋了。”
“你喜歡吃什么口味兒的?”Tessa問,居然帶著一絲流口水的意思。
“當然是巧克力的啦!”劉向東臉一揚,一股好漢就提當年勇的樣子。
Ruby橫了一下眉毛。
“所以呀,我那天就買了一盒巧克力冰淇淋。拿在手里我這個高興呀,真是舍不得吃,我看著那幫小屁孩兒看我的饞饞的眼神,心里都是土豪金。當然了,吃的時候還是要小口小口的,不能太快就吃完了呀,豬八戒吃人參果的教訓從小就深深的印在我的腦海里了。”
“可是你們猜怎么著?就在我回家的路上,居然碰到我爸下班早,迎著我下學的路來接我來了。”
“讓你偷吃呀!”Ruby逮到了機會。
“說真的,我真沒自己這么吃過獨食,所以我一起急,就把手里的冰淇淋給扔的樹坑里了。”劉向東的嘴一下子耷拉了下來,就好像剛剛扔完冰淇淋的樣子。
“一整盒沒怎么吃的冰淇淋呀。。。這事兒印在我腦子里這么多年了,我就是忘不掉。”
“那你爸呢?他看見了么?”Tessa追著問。
“后來長大點兒了想想,估計看見了,我當時覺得沒看見,所以才覺得做了虧心事兒,可難受了。”
“我現在就是覺得內疚,我那么要面子干嘛,大大方方給我爸也吃點兒多好,回家再給我媽吃點兒,他們那會兒基本上就沒怎么給自己買過好吃的東西。所以呀,現在我看到什么好吃,就都給我爸媽帶點兒,讓他們也嘗嘗,不過那內疚的感覺我是再也抹不去了。”劉向東說道這兒,眼睛看著手里的咖啡,有點兒出神兒。
他忽然抬頭問:“你們倆呢?干沒干過什么覺得對不起父母的事兒?”
Tessa和Ruby這時也都低頭看著各自手里的咖啡杯。
只聽Ruby淡淡的說:“今兒晚上回家我得給我爸媽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