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么痛快?!?br>
徐惠無疑是少年天才的典型代表,《兩唐書》中對徐惠的童年記載非常神奇,說她生五月能言,四歲通《論語》、《詩》,八歲自曉屬文。
徐惠八歲的時候,父親給她出了篇作文題:擬《離騷》為小山篇,徐惠倚馬可待當下就寫下了她人生中第一篇流傳千古的小詩:
仰幽巖而流盼,撫桂枝以凝想,
將千齡兮此遇,荃何為兮獨往。
史書上說,徐孝德見此文“大驚,知不能掩。”
果然,沒過多久,徐惠才剛豆蔻年華,便入了宮,“太宗聞之,召為才人,俄拜婕妤”。
在唐朝,皇后之下,有貴、淑、德、賢妃四夫人,正一品;昭修充對應的儀容媛九嬪,正二品;婕妤九人,正三品;美人九人,正四品;才人九人,正五品;寶林二十七人,正六品;御女二十七人,正七品;采女二十七人,正八品。
俄,這個詞是,短時間,很快的意思。
這說明什么?這說明,徐惠剛進宮不久,從五品直接升到三品去了!要知道,武則天到太宗死也還是個小才人??!
我認為李世民對徐惠的這種偏愛很大程度上在于對其才華的欣賞,不然,已入不惑之年的李世民對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能有多大的肉體迷戀啊,又不是有戀童癖。
史書上說,徐惠入宮后“遍涉經史,手未嘗廢卷”。
像這么一個小才女,好讀書,求甚解,也很正常,可是我覺得還有另外兩個方面的原因:
一、后宮太寂寞了,徐惠估計也不太合群,知識分子嘛,才華橫溢的同時肯定還是有點兒清高孤傲的,加上又是詩人,心思啦情感啦,必然較普通才人、美人什么的更細膩更敏感。這偌大的深宮,不讀書就太寂寞了!皇上不寵幸的時候讀讀書,也權當解悶兒了。
二、李世民如此快捷的為徐惠連升三品,絕不僅僅是男歡女愛的貪戀,更多的是對其才情的欣賞,這對文人來說是很重要滴!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
Bingo!博覽群書!提高見識!增加才華!吸引世民!
十三四歲,正是性格形成期,尤其是女孩子,生理和心理上都會發生巨大的變化。想想看,博覽群書所帶來的知識和思想的提升,加上天賦異稟的靈性,徐惠肯定會在短時間內從稚嫩的孩童蛻變成明艷的少女,談吐和涵養也必將在一大群后宮佳麗中出類拔萃,木秀于林,被皇上寵愛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兒。
談到才情,就不得不說說徐惠留下來為數不多的幾首詩,當然數量少,是因為壽命短,可是雖然數量少,但是質量高啊!
首先是《長門怨》
舊愛柏梁臺,新寵昭陽殿。守分辭芳輦,含情泣團扇。
一朝歌舞榮,夙昔詩書賤。頹恩誠已矣,覆水難重薦。
這里要插敘幾個古文小知識:
長門宮:漢代宮名。
看過《美人心計》吧,里面林心如演竇太后,女兒是館陶公主,館陶公主又生了個閨女,叫陳阿嬌,這個阿嬌仍然是皇后,漢武帝劉徹的老婆,與劉徹也是青梅竹馬,金屋藏嬌中的嬌說的就是她。劉徹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就說要是能娶阿嬌為妻,就送她個金房子。(唉,買房娶妻從漢武帝就開始了!)
阿嬌皇后后來失寵了,又被誣陷了,結果就被貶了,一貶就貶到長門宮去了,皇后不甘被廢,千金買賦讓司馬相如寫了篇《長門賦》,以期君王回心轉意。這長門也就變成了冷宮的代名詞。
柏梁臺:漢代臺名。
據說漢武帝筑柏梁臺,與群臣聯句賦詩,句句用韻,開創了一種詩,稱為柏梁體。(PS:柏梁臺詩一般只要求雙句押韻,全篇不換韻,是七言詩的先河。)所以這個柏梁臺倒不是什么后宮佳麗居住的地方,跟詩書學問倒是有很大關系。
昭陽殿:漢代宮殿。
趙飛燕趙合德姐妹二人曾在這里住過,所以一般代指后宮。白居易的《長恨歌》里也是這么用的:“昭陽殿里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
解釋完詩歌中的三個典故,這首詩就通俗易懂了。十有八九是太宗在欣賞了一陣徐惠的才華后,又投入到其他妃子的溫柔鄉中去了。其實這對一個皇帝來說,只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的事兒實在是再平常不過了,但是對于徐惠來說就受不了了。
小徐不是一般人兒啊,這么聰慧的女子,心思不定得多細膩多柔軟呢,加上文人氣質,更是無法容忍了,所以接下來一句“一朝歌舞榮,夙昔詩書賤”,干脆罵上了!重色輕才!薄情寡恩!最后一句“頹恩誠已矣,覆水難重薦”,表白的很決絕,好吧,既然已恩斷義絕,我也不再期待你的垂青了!
怎么樣!是不是有夠囂張!切~~高潮還在后面!徐惠還有一首更瀟灑的詩:
千古流芳《進太宗》
朝來臨鏡臺,妝罷暫裴回,千金始一笑,一召詎能來?
放天子鴿子哎!皇上還沒發火,小丫頭倒是理直氣壯,周幽王千金難買一笑,你一紙詔書就對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憑什么???
就問一句,牛不牛氣?!
其實我覺得這首詩很可愛,把女孩子在情人面前那種欲迎還拒,百轉千回的復雜心態描寫的惟妙惟肖。這樣的小女人情懷不僅僅是徐惠的,它是永恒的人性,可以超越時空、傳統和文化的界限,古往今來中外所有女孩子,哪個不曾有過這樣的小脾氣,撒撒嬌,使使壞,擺擺譜,就是要惹你生氣,要你拿我沒辦法我才覺得自己很重要,才會開心的不得了。
這也從側面反映出徐惠這個時候已經吃定李世民了,為什么呢?皇上是男人嘛,吃慣了清淡口,忽然來一個麻辣鍋,能不覺得新鮮好玩兒嗎?再說徐惠這種驕傲任性又是以才華橫溢和剛烈率真做基礎的,生氣了又怎樣,化戾氣為祥和,智慧的魔力就在于你永遠不知道它將以什么形式展現在你面前。
The last but not the least!
《諫太宗息兵罷役疏》
如果說徐惠落筆成文讓老李轉怒為喜,那巧笑倩兮的動人瞬間已隨著《進太宗》一起寫進了大唐詩意盎然的歷史,那徐惠生命中最美麗的瞬間則應該是她端莊肅整的站在廟堂之上勇敢進諫的那一幕,這一刻她身上散發出來了美麗,不再是冰雪聰明和風流婉轉,而是大氣磅礴的睿智和為國為民請命的善良。這個年僅二十二歲的小女子,已經從個人世界的風花雪月和小情小調中走出來,站在一個超然的政治高度上指點江山。
故事總是在悲壯中匆匆走向凄涼,進完這次諫沒多久,太宗就駕鶴仙去了。
將千齡兮此遇,荃何為兮獨往,不知老李逝去后,徐惠會不會想起她8歲那年寫下的這句詠嘆,這首小詩,不但是她一生的轉折,仿佛也成了她命運的讖語,幼時,仰慕屈原,慨嘆自己不能與其相遇,芳齡,遇見老李,真命天子卻不能終老。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太宗死去后不到一年,徐惠也不治身亡,史書上記載:“追思故遇之恩,哀幕愈甚,發疾不自醫,永徽元年卒,時年二十四”,我覺得這其實是殉情,她得的必不是什么不治之癥,可是卻拒絕吃藥,終于一年后香消玉殞。這滾滾紅塵,果真是一無所戀了嗎?究竟需要多深沉的感情,多剛烈的決心,才能有勇氣放棄一切甚至生命,只為追隨心愛的人于碧落黃泉?
其實李世民與徐惠的私生活,史書上的記載只有只言片語,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大概就是兩人在翠微行時寫下的《小山賦》和《奉和御制小山賦》,在這你唱我和的詩詞中,我們不難看出,李世民與徐惠,不僅僅是生活上的愛人,更稱得上是靈魂上的伴侶,像徐惠這樣自視甚高的才情女子,她的精神世界一定很豐富,她對感情的要求也一定很高,也許因為著這一切的一切,徐惠才會不顧一切的生死相隨吧。。
徐惠的生卒年也很別致,生于貞觀元年,卒于永徽元年,她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她短暫而美麗的生命正恰恰好經歷大唐歷史上甚至是中國歷史上最耀眼的時光——貞觀之治!
我常常會說,女人很重要,一個男人的高度,在很大程度上受其身后女人的影響,其實我一直不肯承認的是,女人的成長,往往需要一個男人來引導。
徐惠的成長歷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從《擬小山篇》到《進太宗》再到《諫太宗息兵罷役疏》,她在李世民身邊的數十載,完成了從稚氣女孩到美麗女人的成長,從小才華到大智慧的變遷,從風花雪月到家國山河的提升。在這種成長、變遷和提升中,同時收獲了愛情,開闊了眼界,增長了智慧,寬闊了胸襟。
有一個對的男人在你身邊是多么的重要。
是的,有些男人出現在你的生命里,只是為了給你上一課,而且,學費很昂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