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這個夜晚和往常一樣的平靜,村子里的人們都已進入熟睡的夢鄉。
月亮高高的掛在大槐樹的樹梢,阿笙悄悄起床,惦著腳尖,拿起白日里偷偷整理好的包袱從后山離開了生活十六年的村子。
?嘿,小狐貍!可以出來了啦,阿笙打開包袱,一團毛絨突然敏捷的跳出來了,撒潑似的圍繞著她的腳邊增來蹭去,兩只靈動的眸子好奇的打量這周邊的環境,額間紅色的鳳尾花印記在夜晚隱隱的微光下愈發異常艷美和神秘。
?黑夜深山,空寂幽谷。少女阿笙和小狐貍慢慢消失在如水的夜色中。
?小狐貍是阿笙在后山撿柴火時發現的,當時小狐貍的腳受傷了,恰逢阿笙又識得止血消炎的仙鶴草,便抱著小狐貍至月澗涯處尋仙鶴草救治。
?當阿笙將仙鶴草搗碎敷往小狐貍腳上的傷口時,瞬間的疼痛使小狐貍不由的抽搐了一下,阿笙輕柔的安撫著小狐貍的背,嘴里安慰說:“忍一忍,不過七日你的傷就可痊愈了”。看到了小狐貍眼角泛起了淚水,剎那間,如同自己的心臟被什么給剜了一刀,這雙眸子,這額間紅色的鳳尾花印記,為何似曾相識?卻又模糊不清?
?阿笙突然有種隱隱的不安,便將小狐貍安置在月澗涯的一處洞中,周邊放了些野果子,想到七日過后它就能回歸山林了,一切都將還是原來的樣子。
?數日后的一個清晨,阿笙和爹娘招呼后起身出門。
準備將家里制作的陶罐拿到集市換些銀兩來補貼家用,剛出村子的竹籬笆道上,便看見那日的小狐貍站在不遠處望著自己,額間紅色的鳳尾花印記還是那樣醒目,阿笙對自己說:終究還是來了。
?那些被塵封的秘密是否會慢慢沿著最初的痕跡撕裂直至露出原來的樣子。
?阿爹和阿娘從不告訴她當年收養她的實情,但也許這個塵封已久的秘密將被自己殘忍揭開。
這個村子在以往的數年里與世隔絕,現世安穩。唯獨六歲那年,山洪暴雨一夜之間將村子全部洗刷覆滅,因我先前預知這場災難的來臨,阿爹和阿娘帶領村子的人躲進月澗涯的山洞里,才得以幸免。
?這個秘密阿爹和阿娘已經保守了十六年,似乎已經將其封存,但它又是那樣清晰的存在我的記憶里。我是誰?我從哪來?又要到哪去?
?此一去,便不回頭,也無退路。小狐貍,你決定好要去探究自己的宿命了嗎?
?月光皎,心寥寥。阿笙和小狐貍踏著如水的夜色漸漸遠去。
?
?【貳】
小狐貍,該給你取一個名字了。就喚阿貍吧!也算合乎其名。聽聞北冥的鯤能知曉世事和前生因果。只是每年只在秋分時期回歸冥海,只有找到鯤我們才有可能解開自己身世的秘密!
阿貍,我們一直往北邊走吧,定要在秋分節氣之前趕到北冥。
一路北行,阿笙望著北邊的天空大片絢爛的極光有些耀眼,我的秘密將要在那里揭曉嗎?那時的阿貍又會是怎樣呢?是否還和現在一樣伏在我的腳邊,彼此依照。
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里的阿貍是一個絕世美人,一身白衣素雅,唯獨額間的鳳尾花印散發著濃烈的氣息,似乎要從額間妖嬈的盛開出來。我定定的站在那里,想說話,卻說不出,阿貍在淡淡的看著我。
我莫名的驚醒了,阿貍不停的蹭著我的腳,我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只見不遠處烏云漸漸濃密,大雨即將傾下。我們找到了一處古樸的寺廟,推開半掩的門,阿貍急忙的沖進去了,我喚阿貍勿要放肆,先和主人招呼好。
“來著是客,施主亦有緣人。無妨,無妨”
一個明亮清澈的聲音隨著對面的廂房傳來,緊接著一位著僧袍的女子開門而出,發髪挽高,一根木簪琯起。年紀約摸二十左右,但神態卻清麗而又神閑持穩,阿笙不由說出,世間竟有如此淡然豁達的女子,如一輪皓月散發著月白的光暈,不耀眼,就那樣由內而外的暈染著夜晚的每一個角落。
冒昧的打擾師傅清修了,暫借寺廟而居 ,待這陣大雨退去便啟程離開。
貧尼法號靜素,請問施主如何稱呼?請隨我來。
靜素師傅有禮了,可喚我阿笙,這是阿貍。我們此行向北而去,希望能找到北冥的鯤告知自己身世之謎,阿貍亦如是。
原來如此,那施主暫且先在此休息吧。
給阿貍蓋好被褥,我睡不著,我在想著那個夢里的美人阿貍。
我來到了靜素師傅的門前,看到她在打坐,不忍打擾準備回身。不料靜素師傅卻知道我想找她一敘那些迷離的夢境,便請我進屋。
靜素師傅,我夢見阿貍原是一絕色美人,額間也有著相同的鳳尾花印。且和我有著一種不知名的情愫關聯,我夢里無法探知,卻也失聲。
阿笙施主,夢由心生,境由心造。就如同你和阿貍此生注定要遇見。
靜素師傅,阿笙如也能同您一樣看透這些凡塵俗世,那般該有多好,為何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宿命呢?
阿笙施主,宿命輪回,自有因果規律,世間萬物皆因緣起緣滅。你的迷惑終會解開,只是時間未到。
靜素師傅,替我解開疑惑的是誰呢?是北冥的鯤嗎?
一個轉世來的人,只為和你相遇。
【參】
今日夏至。至者,極也。
?中午異常炎熱,阿貍伏在大樹底下不愿趕路,我便去溪邊取水給她消暑解渴。待回來,阿貍不見了,我找遍了周圍樹林,不過一刻鐘時間就這樣不知所蹤了。
?阿貍,愿我們會在北冥的盡頭再次相遇。我們之間塵封的一切將會打開。
?我獨自上路,北邊的天空依然有大片絢爛的極光,只是這次像極了阿貍那額間的鳳尾花印的圖案,花瓣亦妖嬈的在盛開。
前面便是淚湖了,這是去往北冥的必經之路。淚湖的水有腐蝕作用,但景色卻是別致,這里生長著奇異的七色花,七個花瓣,七種顏色。靠淚湖獨特的水質滋養著,盛開著,在塵世上遺世獨立著。
?我輕輕撫著花瓣,撫落花瓣上的塵埃。
盡管我一路小心提著裙角和衣袖但還是沾濕了。我穿過了淚湖,可衣服破損的非常嚴重,也沒有可替換的衣物。
?正無奈時,突然看見前方灌木叢里一陣搖晃,樹葉簌簌落下,且發出古怪滲人的聲音。
還沒來的及仔細探知,便被一龐然大物正面撲來,瞬間額頭一陣疼痛感襲來,我拼命掙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終于掙脫出來。但那猛獸似乎不肯放過我,我恐懼的看著它,身型似龜像蛇,它的雙眼猩紅、目光兇狠,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音!
?我腦袋一片空白,渾身顫抖,看著它一步一步向我靠近,死亡的恐懼彌上周身,我的腳已不能動彈,也沒有力氣反抗,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
?“玄冥,切勿傷人”一陣強大的風力阻止了那猛獸向我靠近,只見一個身著七彩羅裙的影子從湖邊飛來,可我實在太累了,雙眼沉重的打不開。
?我跌入了一個看不見光的地方,只有我一個人,我伏在地上,摸索著,耳邊傳來的是風沙的呼嘯,我的眼睛怎么也睜不開,我好累,我想沉沉的睡一下,睡一下。就在這時突然有一個溫潤的男子聲音在喚我:“阿笙、阿笙,相信自己。”這個聲音似遠由近,慢慢的喚到了我的耳邊,我努力的睜開雙眼想看看他的音容面貌,但被風沙迷的眼淚直嗆。
?喉嚨一陣干澀,疼痛。
?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落日的余暉灑在七色的花瓣上,映入眼簾的是熟悉是一大簇七色花,從,我躺在花叢里。
?“你醒了”一個身著七彩羅裙的蒙面女子向我走來。“這個是七彩花露,先喝了吧,能很好的調解你身上的傷。
多謝相救,阿笙無以為報。但銘記恩情,待來日有機會必定相報。
?何談報恩?況且姑娘心懷善美之心,必有福報。
?姐姐何出此言?
還記得你為一朵七色花拂落花瓣上的塵埃嗎?我便是這朵七色花。
?原來早已和姐姐在淚湖遇見罷,只是不知竟有這等緣分。
?你我命中注定有緣,我三年前心性頑劣。只因和淚湖的守護神玄冥偷跑出淚湖游玩,導致
遭受外族襲擊,雖并無嚴重損害七色花一族。但族母從此罰我不得出淚湖一步,每日反省。以淚湖底的淤泥涂滿我的花瓣,待雨水慢慢沖洗干凈的那一天便可恢復自由之身。
?在第二年的時間里,我已反省到自己的做法給種族帶來的危險,這份懲戒亦不為過。便默默承受著這份責罰的救贖。
?只因姑娘的一份善念之心,就替我提早解脫了這份救贖的束縛。
?姐姐心性自是純善的,既然有愧的反省過,相信這便是誠心感動了萬物生靈。所以冥冥之中讓阿笙遇見姐姐。
?阿笙,玄冥本是我淚湖的守護神獸,你亦沒有侵犯之舉,為何玄冥會對你如此敵意?
?這也正是阿笙困惑之處,淚湖已多年隱匿在此,地形和環境特殊,極少有人來此。只因我前去北冥之海,故淚湖是必經之路。想必無意擾了玄冥,才被他襲擊。
?阿笙要去北冥之海?
?是的,姐姐。我此行目的便是去北冥尋找鯤。
?那里有我要見的人,且愿其助解身世之謎。
?北冥之海,思緒突然飄回到很久以前。年幼時似乎聽族母講過,玄冥最初是好像從那里來到淚湖的,面紗女子努力的在回憶里思索。
?姐姐,淚湖之相遇,相知。阿笙亦會珍惜這份情誼的,愿有緣再會。
?阿笙,且慢。這件七彩羅裙贈與你,一路上可護你免受發膚之損。人生就是這樣,似乎剛剛認識,卻又要分開。
?在此告別,珍重。
?
?【肆】
林間陣陣習風拂面,放眼望去一片綠葉陰濃。
赤日炎炎,日光投射林間,疏影婆娑,恍若隔世。
?人總是在經歷生死之后,突然開始隔岸看著這個塵世,哪些模糊的,清晰的,遺忘的,逃避的,都像找到了一個生命的洞口死灰復燃般隨之涌來。
?突然開始念舊,突然開始觸及心里最柔軟的那一個角落。
?不禁的想起了生命中遇見的那些人,突然想起了從前、阿爹,阿娘。
?原來我也曾那么快樂過,有父母的照拂,有過無憂無慮的時光,有一個溫暖的家。
?但如今的選擇似乎也是唯一的一種做法了,如果注定命中一生似劫非緣,到不如孤身一人獨自面對。
?生命本就是一場修行,那些經歷的人和事何嘗不是修行的一部分。
緣來則聚,緣散則分。終究是各自修行罷了。
?那個古樸寺廟里如月光般淡然豁達的女子,每日打坐參禪,望蒼穹云卷云舒,看庭前花開花落;多少歲月春秋,時光流逝,順其自然;她是否早已參透生命和因果循環的本質呢?
?阿貍是否在尋求著一個沒有結果的盡頭呢,還是某些情愫的是非糾葛,盡頭會有誰在等待著她?
還是只是一念執著。
?贈我衣裙的面紗姐姐,曾年少意氣、隨性自在。因自己的一時貪戀頑劣導致引發種族的安全危機,她如今心懷負罪愧疚,終懷善念而行。
?那個在夢里喚我的溫潤聲音,似陽光透過云層的裂縫,雖終不得見其樣貌,卻悄無聲息的擺渡惠及。
?而我是誰?我從哪來?又要到哪去?結果已經不重要了,或者說不知哪個才是結果。
?我此刻行走于路上,不知盡頭,亦不知結果。
過程就是所有的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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