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咳咳灰
人容易有一種錯覺：在校園里他是我的小弟，現(xiàn)在我至少還跟他一樣強。其實，世界變了。
總有一方擺不正自己的位置，電視劇《未生》里，營業(yè)三組的科長吳相植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職場劇《未生》，改編自韓國漫畫家尹胎鎬的同名漫畫 ，講的是職場新人張格萊如何立足和發(fā)展的故事（點擊這里回看前一篇解讀）。
這部劇不光教育小白，也對疏忽大意的老江湖“啪啪”打臉。
(一)
張格萊正式加入營業(yè)三組后不久，吳科長接到一個棘手的任務：促成與一家叫Will Mart?的公司的供貨合作。
什么事能輪到不受青睞的第三組，應該也就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情了。之前這件事一直進展不順。
正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Will Mart?公司提出想面談。
吳科長看到電腦屏幕上的人名，喜出望外：對方公司負責這次合作業(yè)務的，竟然是自己高中同學卞亨哲。
“你跟他的關(guān)系怎么樣？”
吳科長脫口而出：我們可是老鐵！
吳科長躊躇滿志，跟頂頭上司打了包票，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種樂觀當中。吳科長讓實習生張格萊跟著去見證奇跡，學習一下人生經(jīng)驗。
在甲方會議室等候的時候，吳科長高興壞了：
“這小子”，這是親密朋友之間才用的稱呼。
吳大哥興奮地跟張格萊說起學生時代自己如何為小卞同學出頭：
這個故事的版本可以是《兄弟連》，也可以是《悟空救八戒》。
如果有同學會，這些往事一定能成為“找回憶”環(huán)節(jié)不錯的談資。
問題是，你們已經(jīng)忘了自己要來干嘛了。
(二)
一個小時過去了，老同學還沒有露面。吳科長和張格萊在會議室里等啊等，連杯水都沒人給倒。
吳科長安慰徒弟：
關(guān)系那么鐵的老同學（真正的老鐵），當年兩肋插刀的好兄弟，是絕不會故意怠慢自己的，只是手頭活兒太多，一時顧不上而已。
其實整個人都蔫了，心里默默唱起“我等到花兒都謝了”
這時候門開了，日理萬機的卞部長終于來了。
吳科長主動示好，給“那小子”解圍。他已經(jīng)習慣了照顧對方。
“那小子”卻無動于衷，不領情，也沒有絲毫歉意。
卞部長沖吳科長點了點頭，拉過椅子就坐下了。沒有敘舊，沒有擁抱，開門見山說對方工作沒做到位：
“所以我拿了很多補充資料來。”吳科長把資料一字排開。
卞部長推開資料——這往往是甲方對乙方、上級對下級才有的動作。
老子當年替你推開飛來的凳子，你就這么推開老子的資料！
對方已經(jīng)在公事公辦了，吳科長顯然還沒搞清楚狀況。
其實剛才卞部長的潛臺詞是：“你在藐視我。”
資料在面見客戶之前都要準備妥當，按流程給到對方審核。但這一次吳科長拿合作方當自己人，沒做好充分的準備。
卞部長直接發(fā)難：
對方辯友請注意。
使用敬語。
我們知道，稱呼能說明不少問題，比如囧雪諾和提利昂：
“侏儒！”“私生子！”說明這兩人交情不錯；
“提利昂·蘭尼斯特”“瓊恩·雪諾”，可能已經(jīng)劍拔弩張了。
吳科長沒想到會有這一出，他愣住了，幾秒鐘之后回過味來：
“這小子”是不念舊情的。
現(xiàn)在這張辦公桌前坐著的，不是吳同學和卞同學，而是吳科長和卞部長，兩人分別代表著兩家公司的利益，吳是乙方，卞是甲方。
卞部長并非忙不過來招呼，他就是故意怠慢的。
商業(yè)談判中，拖延是一種經(jīng)常被使用的戰(zhàn)術(shù)。一方遲遲不出現(xiàn)，另一方如果焦慮緊張，氣勢上首先就輸了一陣。甲方可能是想打壓乙方，也可能真的沒有太看重這件事。
吳科長是生意場上的老鳥，這次卻沒有多想。新人張格萊雖然心里疑惑，但也不敢打擾興高采烈的師父。
相信交情疏于準備，這個單子要黃了。
“我沒那種命呀輪也不會輪到我。”——陳小春《沒那種命》
(三)
回公司之后，吳科長垂頭喪氣的。這時卞部長突然來電話約飯，說話特別親切，還說要新人張格萊一塊兒去。
“老規(guī)矩，吃飯的地方還是我來訂。”
“好咧！”
“要帶新人去，這家伙肯定是打算談工作。”
吳科長高興得大喊大叫：
卞同學以前愛吃豬蹄，吳大哥想辦法在一家有名的豬蹄店訂了座。
到了晚上，三人走到店門口，吳科長高高興興地準備拉卞部長進去，卞部長突然皺起眉頭：
“咦？你現(xiàn)在不吃豬蹄了嗎？”
“吃，還喜歡吃。問題是現(xiàn)在我不想吃這個。”
算是看清楚了，現(xiàn)在眼前這位仍然是卞部長，跟上午咄咄逼人的那位沒什么不同。
卞部長帶他們來到一家高檔會所，他是這里的常客。侍者幫他脫下外套，店長妍秀作陪。
吳科長心里想著生意，請店長妍秀回避一下。
“她可以待在這里。”卞部長一把拉住女店長。
這人根本沒打算談工作。
當著吳科長和新人的面，卞部長大大方方摸女店長大腿。
炫耀完金錢炫耀女人，卞同學的眼神意味深長：
吃喝玩樂和女人對我來說呀，呵呵，易如反掌。
卞部長問張格萊從哪兒畢業(yè)的，聽到是高中畢業(yè)，極盡嘲諷。
“真的是好公司，”吳科長盡力維護公司的面子。
吳科長賠著笑，從店長手里接過酒壺，給老同學把酒滿上。
“合作的事就拜托了！”
看到老同學央求自己的樣子，卞部長十分得意。
這就是真正的皮笑肉不笑吧
“虧你還是學霸，現(xiàn)在混得也不過如此。”
卞部長當年高考三次落榜，服兵役之后，去國外留的學（很可能望京和五道口都留下過卞部長的足跡），學習成績曾經(jīng)是他的痛點。
當年的學渣如今混成甲方，可算逮到報復的好機會了。
就像胖子和瘦子難交心，學渣和學霸可能也很難成為真正的好朋友。
吳科長是不多的人到中年仍然抱有極大工作熱情的人，別人盯著?KPI干活兒，他本著成就感干活兒，別人啃不下來的案子，他非要再試一試。別人升職加薪，他升職之路漫漫。
貶損人的事業(yè)，相當于直接打臉。
就像被打吐血的武術(shù)家，吳科長已經(jīng)開始全力應對，他用段子挽尊：
“我們國家所有職業(yè)中帶?man?字眼的只有兩個：證券?man，商社?man。”
“乙方就像烏龜吧？”
卞部長說完，把自己的酒杯放倒，滾向了吳科長。
除了放聲大笑，吳科長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張格萊趕忙扶起酒杯，敬了卞部長一杯，幫師父解了圍。
吳科長并不是好脾氣的人，他經(jīng)常在辦公室大吼大叫。但是他知道孰輕孰重。人家要打他的臉，他就伸過去讓人打，為了拿下這至關(guān)重要的一筆訂單，面子、尊嚴，都顧不上了。
屈辱的滋味真的不好受。這一夜，吳科長喝得爛醉。
(四)
然而最終合作還是沒達成。吳科長被領導狠狠罵了一頓。
吳科長不明白，他問卞同學，究竟哪兒出了差錯。
“不是，交貨條件很不錯。”
“那為什么？”
卞部長慢慢悠悠地回答：
這孫子！原來從主動提出面談開始，就盤算著折騰人了。
“為什么逗我？你過去對我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嗎？”
“不說啦，同學會再見！”卞部長掛了電話。這么精彩的故事，不跟老同學們一塊兒分享就太可惜了。
吳科長徹底蒙了。一個人待了很久很久。
吳科長是個實力干將，但他的人際不怎么和諧，我們用熊師傅《關(guān)系攻略》的理論來細細分析，吳科長是怎么被坑的：
1. 虛高的親密值
吳和卞之間有一種類似于兄弟的“擬態(tài)關(guān)系”。
在吳科長眼里，他是兄長，卞是弟弟。但是卞部長眼里，吳學霸是關(guān)系中的控制者，卞學渣是關(guān)系中的小跟班，卞部長形容當時兩人的關(guān)系像是甲方和乙方，其實許多怨恨在那時候就埋下了。
親密值虛高在生活中并不罕見。有的人愛說“死黨”，其實別說死了，人家連為你花錢都覺得心疼。
此外還有人有很多閨蜜，還有人有好多結(jié)拜兄弟和干姐妹，還有人愛認干兒子干女兒，這都是草莽江湖的留存，想想高俅吧。
吳科長跟人說他倆“關(guān)系可好了”，但在卞看來，根本連朋友都算不上。
2. 錯誤的見面順序
第一次見面，吳科長應該是和卞部長私下見面，不應該在辦公室，也不應該有張格萊，大家應該先喝點酒、敘敘舊。
聽見朋友的表達不善，那就精心準備方案；聽見朋友熱情洋溢，那就在私下把事情談個大概。
快速恢復老朋友之間的親密需要更私密的環(huán)境，一對一，有酒精和適當?shù)囊魳贰W生時代一起打?dota?、迷戀周杰倫，扒著耳朵掏心掏肺，幾年、十幾年不見，你需要重新評估雙方的關(guān)系。
“你大媽已經(jīng)不是當年的你大媽了，但你大爺還是你大爺。”——《說事兒》，趙本山。
要分享這些年的經(jīng)歷，看看對方變了沒有、混得怎么樣，金錢觀、人生觀甚至異性觀的變化如何。如果早點接觸這些，吳科長看見卞部長摸女店長大腿的時候就不會那么吃驚。
但最關(guān)鍵的，還是說清楚彼此手上有什么資源，就可以看出是競爭還是合作，能不能一起做生意。
3. 卞部長的不忠
說的不是卞部長摸女店長大腿的事，而是卞部長不忠于自己的企業(yè)。
熊老師在《關(guān)系攻略》當中提出一個很重要的概念，就是“利益接合部”。機關(guān)、事業(yè)單位和大型國企，以及一些足夠大的私企，因為層級的緣故，很多人的自身利益和自己的公司利益之間存在縫隙，這個縫隙就是“利益接合部”。
突破別人，關(guān)鍵在于突破這個利益接合部。
卞部長的公司足夠大，他和公司的利益接合部已經(jīng)很大。這個單子他給誰都是給，他可以任性地不給方案優(yōu)秀的吳科長，只為吳小時候讓自己不爽。
但是吳科長還有機會。
他和高級會所的店長關(guān)系曖昧，這可能意味著他經(jīng)常吃請，可能還嚴重受賄（不然連給這姑娘送禮的錢都沒有），他展示自己的消費條件，展示自己的生活水準，其實在等吳科長開口。
如果說出返點和回扣，可能老同學就又是老同學了。
可惜吳科長醉倒了，其實他放倒甲方再聽真心話，才是正理。
如果對面不是他的同學，而是一個正常的甲方，他會分析出對方的用意的：
這人應該不是用摸女人來羞辱我，而是告訴我，他貪財好色。
就算吳科長不愿意做這事，也可以告訴自己的公司，對方在暗示索賄，這單可以不用接了。
4. 卞部長的問題
卞部長有沒有問題？當然有，還很大。
乙方是用誰都一樣么？
當然不是。
如果你無欲則剛，那可能用誰都一樣，但問題是，卞部長在財色上都有問題。
一個壞人需要很多白手套，幫他洗錢、走各種賬目。這種人要挑可信賴的，當年的老同學，是個不錯的選擇。
拉攏吳科長的話，就不要去羞辱他，更不要當著他手下的面去羞辱他——卞部長也帶了情緒。
其實卞部長如果喜怒不形于色，一會兒面沉似水冷若冰霜，一會兒熱情和藹，會讓吳科長更加巴結(jié)和恐懼。
這種變臉藝術(shù)，掌握最好的是斯大林。
（五）
以前地位平等的同學，現(xiàn)在身份有了高低，容易造成關(guān)系認識上的錯亂。
吳科長跟卞部長第一次見面，是以“自己人”自居的，結(jié)果被指責工作太隨便，后來一直被反復提醒，記住乙方的身份。
沒錯，跟同學居于上下級關(guān)系當中很難，人往往會感到屈辱。
吳科長的解決方案是忍辱負重，成為更好的乙方，他從其中學到的關(guān)系，非常直觀。這一場吳科長最后的得分就是70分。
至于卞部長到底想干什么，對吳科長來說是加分的大題。
沒有熊師傅這樣的軍師點破，他可能永遠都無法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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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灰
龜毛的天秤座，沒本兒老司機。原紙媒記者、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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