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對師兄弟的故事。
師父是當世頂尖的強者,號稱第一劍客。絕學是三十六手地仙劍法,江湖上傳這不是人間的劍法,是這派的祖師爺從一位地仙學來,故而叫地仙劍。
師兄姓柳,是個寬厚的漢子,對人謙虛有理,總是一副笑臉。師弟姓徐,比師兄活潑一點,也是有禮貌的少年。師兄弟拜在師父門下近二十年,師父的朋友總是夸贊:
“這兩位定能傳承衣缽,將門派發揚光大!”
這是莫大的肯定,因為師父的門派叫華山劍派,江湖中執牛耳者。傳承衣缽,就是下一任的掌門,某種形式上就是武林的盟主;發揚光大,肯定了繼承者的能力,不是靠著前輩余蔭,而是確實有首屈一指的本領。
這種事放在別的門派,肯定的同時也是莫大的壓力。為了爭名奪利,手足相殘,師兄弟反目,師徒背離,比比皆是,在江湖上已不是新鮮。然而這對師兄弟卻不一樣,未來掌門的高位從未影響同門的感情,每當別有用心者問起,二人的回答都是一致:
“師弟比我有能力,應當擔任此位。”
“師兄比我有能力,應當擔任此位。”
不是親兄弟更勝親兄弟,人們說華山派人才代出,真好。
但師兄弟之間還是出了隔閡。
師父總要選出繼承人的,雖然名下弟子萬余,但登堂入室的關門弟子只有這兩位。于是師父定了規矩:祖師爺的劍法傳了三百年,誰要是能做出改進,誰就是繼承人。
這是道難題,聞名天下的名技,豈是說改就改的。況且師父的本領要比徒弟高,浸淫這套劍法多年都未做出改進,弟子哪有這等本事。
但師父鐵了心的,眾人勸不住,后來還放出了話,如果二人都不能給出答案,就把二人踢出師門,另立他人。而時限,只有半年。
師兄弟二人一籌莫展,不是為了繼承,而是為給師父盡孝。但這考題實在太難,二人日夜對練,互相探討,終究沒有頭緒。
一個月后,事情出了變化。師弟失蹤了,很突然也很詭異,下山去散心,就一去不還,但眾人卻在山下一座破廟里發現了師弟的佩劍,已經斷了。
師兄自此變了性情,又穩重變成了陰沉,看人的眼睛深刻又狠毒,仿佛每個人都有可能害了師弟。而師父因為沒了選擇,繼承人就落在了師兄頭上。未來掌門的榮耀蓋不過痛失手足的悲痛,或許如果師弟回來,師兄寧愿不要這個掌門也可,旁人都這樣議論著。
師兄開始每月都去那個破廟燒香,仿佛祈禱破廟里的泥佛顯靈,把師弟還回來。
或許上天被師兄誠心感動,真的顯了靈,不過凡人許愿,代價也是巨大。三年后師父突發疾病離世,掌門傳位大典上,受門徒敬拜的是師弟,而師兄再也沒出現過。
“這是你們了解的故事?”
破廟里,一個黑衣老者與一位青衣青年圍著篝火席地而坐,打問的是黑衣老者。
青衣青年仿佛很懼怕老者,聽到發問,立馬屈了屈腰板,回答說是的。
老者一聲嘆氣,說道:“我這里但有個不一樣的故事,要不要聽一下?”
說罷,他也不等青年做答復,就自顧自的說起來。
故事的前面是一樣的,直到師父出了考題。那考題本就是無解,師父出題的目的不是為了選拔,而是淘汰。淘汰師兄弟,把他們逐出師門,踢出華山。
為什么?
因為師父勾結了朝廷。也不是師父,而是說整個華山派,從不知道哪一位祖師爺開始,就一只充當著朝廷在江湖中的眼目。朝廷在背后為華山派提供人力物力,各種背地里勾心斗角,而華山派得以保持著百年來屹立不倒的地位。與朝廷有勾結是江湖中最不齒的事情,所以這是每個華山派掌門人的秘密。
這個秘密是師父告訴師兄的。那是考題出了半個月后,哪怕師兄弟日以繼夜的鉆研都找不到頭緒,師兄終于忍不住,在夜晚敲響了師父的房門。
昏黃的燈光下師父是那樣的憔悴,以至于師兄都不敢相信這是平日里那般精神威嚴的師父。那晚師父獨自喝了很多酒,迷蒙渾濁的雙眼看著師兄,就像慈父看著兒子。幾十年壓抑的內心終于向旁人展開。
那考題是趕師兄弟二人走,因為師父不想二人陷入這個泥潭。一個秘密幾代人保守了百年,已經快到了極限,加上盡幾代朝廷對于江湖的掌控愈發猛烈,兩種代表的沖突愈發明顯,一旦爆發那華山派則是第一個被淹沒在洪流中的泥土,師父實在是不想連累師兄弟。
師兄聽完后反而定了決心,對師父和師弟的血濃于水的情感不容他坐視不管,那一刻他終于意識到作為師兄的指責。
后來一天,師兄把師弟約在了破廟,向他講述了事情的真相。他用劍頂著自己的脖子,逼迫師弟聽從他的計劃:折斷佩劍,偽造被迫害失蹤的假象,借此遠走高飛,由師兄去承擔后面的坎坷。
師弟走后,師兄并沒有放松,安頓了師弟后,替師父接下重擔才是最難的,因為這可能會讓他背負一輩子的齷齪。從那以后,他用懷疑的眼光考察著身邊的每個人,去鑒別其中他們是所屬朝廷還是江湖。
三年后的一天,事情翻天覆地。原本離去的師弟回來了,帶著一臉的憤恨。
他說師父師兄騙了他,為了讓師兄繼承掌門,他跟心痛,說如果師兄想要,他從沒去爭,為什么要用欺騙的手段。用謊言換來的虛華,他問師兄,坐的住么。
最后的師弟聽不進去任何辯解,他向師父舉起來劍,說是自己完成了考題。師父本無意對徒弟動手,他只是被動的防御,想等到師弟體力不支,好好去詢問發生了什么。
沒想到師弟真的完成了考題,三十六路的地仙劍最后一招,他把劍鋒提高了三寸。本來攻向胸口的劍轉向了喉嚨,師父死在了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劍招下。
紅了眼的師弟又把劍舉向了師兄,并向他訴說自己如何看破了謊言。原來師兄被確立掌門繼承人的儀式上,師弟偽裝了一下去祝賀。結束后他遇到了個陌生人,那陌生人向他說破了師兄的謊言。
師弟當時肯定不會信的,他認為這是挑撥,這人是小人,他拔出了劍。然而接下來的事驚住了師弟,因為那人與他對打的招式,竟是那自己最熟悉不過的地仙劍。不僅如此,那人竟然使的比他還要純熟,他落敗了。
那人最后拿出了最確鑿的證據,他當著師弟的面又舞一趟地仙劍,然而,他的地仙劍,竟然是三十七路!他說,這地仙劍原本就是三十七路,對外傳三十六路,是掩人耳目,最后這一路才是殺手锏,而這路,師父傳給了師兄,并沒有傳給師弟。
那個考題的破解,就是這最后一路,師兄必定是贏的,然而心機的師兄偽裝多年,最后也沒有想把這一路展示世人,便偽造了朝廷的故事欺騙師弟,一來不動聲色的淘汰了師弟,二來贏得師弟感激,以后或許還會利用。
這攻破了師弟的心理防線,師弟悲痛欲絕。后來他就跟著這個陌生人學了三年,學那最后一路劍法,然后便找到了師兄。
師兄百口莫辯,無奈與師弟動手,師弟確實會了三十七路劍法,而師兄自始至終都只有三十六路,最后的一劍,師弟把師兄刺下了懸崖。他恍然若失,不明白師父和師兄到底會不會那三十七路劍法。
師弟最后在迷茫中當上了掌門,而自此以后也沒見過那陌生人。
青年聽的眉頭緊皺,最后他們老者:“那這么說,您是落下懸崖未死的師兄?”
老者一笑,說出了讓青年一身冷汗的話:
“我是故事中的陌生人,我教了徐人余三十七路劍法,教他的時候我給他下了西域奇毒,每年都需要解藥緩解,不然必死無疑。沒想到他找了神醫解毒,擺脫了我的控制。又寫了封密文講明事情,藏在隨身攜帶的口袋里。那密文上有皇帝印璽的印記,會壞大事。我雇了個飛賊偷來,沒想到那飛賊到什么活都接,又接了刺殺總督的活。”
老者頓了頓,又說:
“結果被你一斧頭砍落了房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