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午五點,正在吃飯的趙靖怡收到一條短信,來自一個陌生的號碼。
“只只,我們見一面吧。”
趙靖怡愣了愣,會喊她小名的除了父母就只有一個人了,一個銷聲匿跡七年的人、一個讓她又愛又恨的人。
“只只,我的時間可能不多了。”
“只只,我想再見你一面。”
趙靖怡放下手機,繼續吃飯,卻發現嘴里的食物一點味道都沒有了。
時間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她努力的想把這件事拋到腦后,卻發現根本忽視不了。終究是曾經用心愛過得人,哪有那么輕易就割舍。
她還是撥打了那個陌生的號碼“你在哪里?”
電話里傳來熟悉的聲音“只只,我在合歡樹下。”
合歡樹?那是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棵合歡樹見證了他們的相遇、相識、相知、相愛,也目睹了他們的分離。
六月的云南,花開正繁。? 趙靖怡已經七年沒有來這里了,那棵合歡樹又長大了不少,粉色的花朵增添了幾分浪漫的氣息,樹下的少年依舊穿著白色襯衫。
“陸銘康。”
男人聞聲抬頭,眼睛里帶著幾分笑意,也有幾分滄桑,他吃力地站起來,向趙靖怡揮手。
看著瘦骨淋漓、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的男人,趙靖怡心頭一緊,這到底是發生了什么,讓曾經那個意氣風發、年少氣盛的少年變成了這般模樣。
2.
十年前,15歲的趙靖怡與陸銘康相遇在高一三班。一個是正班長,一個是副班長。
兩人一起打理班級事務時,不可避免的會經常接觸,俊男靚女,久而久之,班里邊就有了一些小緋聞。
元旦節那天晚上,學校里舉辦了一個大型的篝火晚會,全校師生都集中在操場上,紅紅的火焰燃燒起來,映紅了天,映紅了地,也映紅了一張張笑臉。
趙靖怡坐在最后面,偏偏又把眼鏡落在班里了, 臺上的表演很熱鬧,可是她什么也看不到,就無聊的抖抖腿。
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冷?”
“沒,有點無聊。”
陸銘康散散的把幾顆糖丟給她“走,哥帶你去玩。”
“好啊。”
陸銘康挑眉“這么爽快?就不怕我把你拐賣了。”
“你好像沒那么聰明。”
“……”
兩人不緊不慢地走著,背后的篝火越來越遠,也把他們的身影拉得越來越長。冬天的校園顯得有點單調,路兩旁的梧桐樹頂著光禿禿的枝丫,在寒風里發出呼呼的聲音。
學校的南邊是一個公園,里面種了很多合歡樹,跟學校的跑道只有一墻之隔。
趙靖怡在跑道邊上坐下,剝開一顆糖丟進嘴里,看著不遠處的合歡樹說道“合歡花,清香四溢,艷而不妖。”
陸銘康跟著她一起坐下,和她一起看著合歡樹光禿禿的枝條。
——“趙靖怡。”
“嗯?”
——“趙靖怡。”
“……”
——“班里人都說我喜歡你。”
“我知道。”
——“你知道呀?”
“嗯。”
——“其實……他們說的是真的。”少年的耳根有些泛紅。
3.
陸銘康不是一個很乖的學生,他能來到一高中并進入重點班是父親靠關系把他塞進來的。如果選班長的時候是靠成績來的,恐怕怎么也輪不到他了。
元旦過后,陸銘康像變了一個人,他的那些好兄弟都說他瘋了,竟然變成了老班口中的“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的那種學生。他的成績從倒數變成中等,再到前幾,到高二下學期的時候,竟然可以和趙靖怡相提并論了。
他不會忘記,在合歡樹旁,有個女孩子對他說:
“等高考完,如果你還喜歡我的話,我們就在一起吧。”
趙靖怡是老師眼中優秀的學生,是家長眼中的乖乖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其他父母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他那么喜歡她,當然要變得優秀,離她近一點。
時間不慌不忙的過著,陸銘康和趙靖怡一起管理班級,一起討論問題,兩人的關系和以前一樣“親而不近,疏而不遠”,班里邊還是會傳出一些緋聞,陸銘康也時不時的買一些小零食送給趙靜怡,偶爾也會欺負她一下。
高考結束的那個下午,陸銘康回學校收拾東西的時候碰到了趙靖怡。兩人靜靜的走在跑道旁。
六月,正是合歡花盛開的季節,墻外的合歡花散發著淡淡清香,偶爾飄過來一兩個花瓣,格外的好看。
——“趙靖怡,你還記得兩年前你說的話嗎?”
“記得,所以……你還喜歡我嗎?”
——“喜歡,一直都是。”
4.
兩人的高考成績只差了三分,填報志愿的那幾天,他們在合歡樹下商量了許久,最終填寫了兩張一模一樣的志愿表。
我想給你全部的希望及光芒,和你一起向遠方,看天長地久的風景,嘗海枯石爛的味道。
一個月以后,當沉浸在對大學生活的向往和美好未來的憧憬之中的趙靖怡看到錄取結果時,整個人都麻木了,她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撥打了陸銘康的電話
——“你沒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只只,現在我也解釋不了,還說不清楚。”
趙靖怡掛斷了電話,什么叫他也解釋不了?難道是別人偷偷修改了他的志愿表?這都什么年代了?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趙靖怡沒有等來陸銘康的任何消息,在第八天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但是沒有接通。
云南的七月很美,可是今年的七月并不美。
后來,趙靖怡換了手機號,去了心儀的城市讀大學,開始了新的人生,好像高中三年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也好像她從來沒有認識過一個叫陸銘康的少年。
合歡花開了又謝,一年又一年,曾經的少年少女,都已不再年少。
5.
趙靜怡在離陸銘康不遠處盤腿坐下,一股很濃的藥味遮住了合歡花的清香,男人的眼里滿是滄桑和悲傷,時隔七年的重逢,到底有什么意義呢?
——“只只,對不起。”
趙靜怡輕笑,沒有說話。
——“上個月碰到你的朋友了,聽說你回來了,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想再見你一面,有些話再不說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趙靜怡撿起一朵合歡花在手里玩弄著,沉默了一會問“你怎么了?”
——“癌癥晚期了。”
趙靖怡沒有說話,手里的合歡花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揉的粉碎。
時間再回到七年前。
陸銘康發現志愿表被更改后,立刻給母親打了電話,他的密碼的除了自己就只有父母知道了。
在確定是母親偷偷的更改后,一向溫和的他突然紅了眼,跟母親爭吵起來,在爭吵過程中,母親突然暈倒不省人事,在重癥監護室住了半個月,直到現在生活還不能自理。
所有人都在指責他的不是,所有人都只看到他把母親氣進醫院,所有人都只字不提母親瞞著他修改了志愿表的事。父親甚至摔了他的手機。
好像所有人都在告訴他,他要走父母規劃的道路,然后活成他們滿意的樣子。
當陸銘康再次聯系趙靖怡時發現她的號已經變成了空號,他通過多方打聽找到了趙靖怡的家,卻聽街坊鄰居說他們已經搬走了,鄰居給了他一個地址,一個很遙遠的地址。
從前的日子很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陸銘康給趙靖怡寫了很多封信,從春天寫到冬天,從18歲到25歲,卻沒有收到過一次回復。
他想是趙靖怡沒有原諒他,這也說的過去。直到他25歲生日那天,在父親的房間里翻出一個箱子,打開后,他沉默了。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體,一打又一打的書信……
原來他的信從來都沒有寄出去過。
6.
陸銘康風輕云淡地講述著自己的過往,卻不知身邊的姑娘早已紅了眼眶。
他說“靖怡,今天能見到你,我很開心。”
他說“對不起,遇見我,讓你難過了。”
他說“希望你快樂、幸福。”
……
云南的晚霞很溫柔,把男人蒼白的臉染成了粉色,在合歡花的襯托下,成了一幅美麗的畫卷。
——“陸銘康,我們再見一面吧,在八月的合歡樹下。”
男人笑了笑沒有說話。
只只,我盡量…盡量活到那個時候。
……
八月份,合歡花已經凋零了。一位姑娘穿著白色連衣裙靜靜地坐在樹下,時而目視遠方,時而低頭沉思,風兒吹動了她的頭發,是否能吹走她的思念?
后來,每年合歡花盛開的季節,她都會回到云南,只是再也沒有見過一個叫陸銘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