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給說個案例,這個案例來自于美劇《豪斯醫生》。
一個孩子得了一種罕見的遺傳病。孩子的父母都非常焦慮,因為孩子的病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為啥吵呢?
父親覺得母親不知道關心人,指責她不知道孩子最好的朋友是誰,不知道孩子喜歡什么玩具,還說她送的那個企鵝玩具甚至能讓孩子做噩夢。
其實這個母親本人就是個醫生。
她說,“我怎么會不關心孩子呢?我是在救他的命。
那我問你,你知道孩子的血型是什么嗎?Rh因子是什么?他的E14/ATM基因啟動子中間的變體是什么?他的免疫球蛋白水平是多少?你知道嗎?”
父親說,“你別給我扯那些沒用的,我聽不懂,那些只是數據和字母,那不是我的孩子。”
你看,這可是孩子的親媽,但是,當醫生的她只懂得如何用冰冷的數據來挽救孩子,她忘記了孩子是一個整體性的人。
孩子的父親覺得,知道孩子的玩具比了解他的數據更重要,他忘了最終能救孩子的,還得靠這些冰冷的數據。
無論誰對誰錯,不重要。
這個案例是告訴咱們:無論醫生還是患者,對于醫學都存在著誤解。
其實我想,你肯定也會有這樣的擔心:是不是醫學正在走向一條不歸路,在追求科學的道路上狂奔,以至于忘記了它的初心——醫學,是為人服務的。
咱們今天,就來聊聊醫學的性格。
醫學像個“倔強的老頭”
在我看來,醫學從來都具有科學和人文的雙重性格。
醫學的科學性和人文性,從來都不是此消彼長的關系。只是它的表象,讓人們包括醫生都對它產生了誤解。
讓我說,醫學的性格就像個“倔強的老頭”。
為啥說它倔強呢?
堅持原則、不懂變通,永遠只用數據說話,“你就得聽我的”,永遠是那種它最懂的架勢。
為啥說它是“老頭”呢?
閱歷多、見過大風大浪,了解多了就會發現,其實這個“老頭”的內心也有溫情,它的慈愛是藏在冰冷的面具背后。
接下來,咱們就通過乳腺癌這個病治療方案的演化,看看醫學的科學和人文。
治療方案體現科學與人文
在很久以前,人們用火燒,用烙鐵烙,用化學物質腐蝕來治療乳腺癌。
你肯定會說,這太殘忍了,既不科學又不人文。
后來終于有了外科手術。
手術做得最大的時候,不光切乳房,還要切乳房下面的肌肉,甚至連周圍的淋巴結、腋窩里的組織、肋骨都要切。
這么做病人放心了,醫生也放心了,那效果好嗎?
未必。
首先,病人太痛苦。沒了乳房,也沒了自信。
手術創傷大,胳膊水腫抬不起來,連梳頭都困難,很多手術后的病人自卑抑郁地活著,沒有性生活,沒有幸福,甚至失去家庭關愛。
其次研究發現,早期乳腺癌切得多和切得少,病人的生存時間沒太大區別。
到了20世紀70年代,美國醫生費舍爾(Fisher)提出乳腺癌是全身病,手術切只是第一步,接下來的全身治療才是重點。
這個時候,早期乳腺癌就不用再切這么大了。如果沒有淋巴結轉移,只做腫瘤局部切除,這叫做“保乳手術”,加上局部放療,效果比單純切除還好。
接下來,化療、內分泌治療、基因檢測、靶向治療,所有這些治療都成了乳腺癌治療的有效手段。
通過乳腺癌這一個病治療方案的演化歷史,咱們也就能看出來醫學科學性和人文性的關系了。
什么才是真科學?
在某些醫生眼里,醫學的科學就是生存率、治愈率,是數據。
在他們看來,給病人完美地手術和用藥,讓異常的數據變正常,這就是科學。
用每個時代最前沿的技術,用醫學最好的證據,用指南給病人治好病,延長壽命,這也是科學。
比如乳腺癌,我們已經研究到了基因水平、分子水平、激素水平,治療用到了醫學各個領域最前沿的信息和技術,我們大大地改善了病人的預后和生存率。
當年使勁切切切的時候,乳腺癌病人的5年生存率是35%。今天的治療,讓這個數字提高到了89%。
所以這些醫生說,這些才是醫學帶來的真真切切的福利,這才是科學。
真是這樣嗎?我們看看這樣的醫學,它的另一張面孔是怎樣的。
有這么一篇報告文學,講到了20多年前,在一所大醫院的生殖科,病人是怎么取精的。這個精,是精液的精。
什么是取精呢?就是男同志通過手淫的方法收集精液,然后化驗是不是正常。
怎么取呢?
人太多了,大家在廁所排一排,單手扶墻,另一只手工作,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取不出來,后面的人還在不停地催,“哎,哥們兒,能快點不”?
這樣怎么能取得出來呢?
但是沒辦法,因為這個醫院成功率太高了,病人放棄尊嚴也得按照醫院的規矩辦,對他們來說,沒孩子更沒有尊嚴。
所以,真正的科學性不僅是關注成功率、數據和指標,更要從病人整體方面考慮。
關注病人的尊嚴、體面和生存質量,給出全套的解決方案。
有了人文的科學,才更科學。
什么才是真人文?
很多病人把醫學的人文看成是醫生的態度和就醫體驗。如果醫生可以做到共情,做到理解,撕下冷酷的面具,這就是人文。
這些確實非常重要。但是在我看來,伴隨著科學的人文才是真人文。
比如,有人說喬布斯不好,為啥不好呢?蘋果這么大的公司,從來一分錢慈善都不捐。
但是喬布斯說,企業的本分是盈利,企業最大的慈善是商業成功。
你想一想,一個盈利的企業能解決越來越多的人就業,給他們尊嚴,讓他們有能力追求自己想要的,跟捐給貧困地區的孩子多少錢、多少手機比,哪個更有社會責任呢?
所以,不是說捐款不好,而是說捐款不是企業有沒有社會責任的唯一標準。
同樣,理解、共情和好態度,也不是判斷醫學是不是人文的唯一標準。
還回到乳腺癌的病例上。
在以前,用火燒、用烙鐵烙的時候,怎么談人文?
當年使勁切切切,病人遭受巨大痛苦,失去社會功能甚至失去家庭生活,還最終丟了命的時候,怎么談人文?
只有科學進步,才能帶來真正的人文。
今天的乳腺癌治療,5年生存率達到了89%。
這其中,還包括了很多并沒有切除乳房的病人,這些處于發病早期的病例,只做了局部腫瘤切除。保留乳房,也就保留了病人的美和尊嚴。
除此之外,乳腺整形、美容、心理輔導也能讓這些病人回歸社會,更自信地生活。
這是不是比拉著病人的手,告訴她“你得堅強地活著”,更人文呢?
有了科學的人文,才是真人文。
比如歷史上的天花,曾經讓整個歐洲死亡1.5億人。
那個時候,能有人掩埋尸體就是最大的人文。今天有了疫苗,人類已經消滅了天花,這才是科學的人文。
再比如,1981年剛發現艾滋病病人的時候,把他們看做是瘟疫,看成是道德敗壞應有的下場。
隨著科學研究的深入,發現日常生活接觸不會傳染艾滋病。到了2010年,咱們國家也就取消了對外籍HIV感染者和病人的入境限制,這同樣也是科學的人文。
在以前,沒有科學的接生手段,只要是大出血或者胎位不正、難產,多半情況下就是孕婦死亡或者一尸兩命。那個時候最大的人文,就是找一個有經驗的接生婆。
科學,讓整個生孩子的過程在熟練的醫護人員的輔助下進行。
建國初期,我國孕產婦的死亡率是每10萬人死亡1500人;到了2018年,這個數字是每10萬人死亡18.3人,下降了大約100倍。這還是科學的人文。
有了科學,人文才有了堅實的基礎。更高層次的人文,來自體制的溫情。
什么是體制的溫情呢?
所有醫院都規定,在緊急情況下必須先救人后收費。
不能因為沒錢而不收治,也不能因為患者是流浪漢或者有傳染病而草草處理。這就是體制的溫情。
1993年之前,中國人乙肝病毒攜帶率接近10%。
1993年,中國生產出第一支乙肝疫苗。到2018年,25年過去了,中國有至少5億孩子免費接種了國產的乙肝疫苗。
到今天,5歲以下兒童的乙肝病毒攜帶率是0.36%。這些孩子的孩子也即將免費接種乙肝疫苗。這也是體制的溫情。
還有一個好消息:2018年,國家把17種癌癥新藥納入醫保,而且最大的降價幅度,高達71%。
這些國家認可的好藥,代表了全世界癌癥治療的趨勢。這樣做,也縮短了咱們和發達國家癌癥治療的差距。
另外,國家還在加快癌癥藥物審批進度,實行零關稅,以及讓更多的新藥、好藥納入醫保。這樣做,可以讓更多的、吃不起藥的癌癥病人獲益。
這還是體制的溫情。
不僅看病,更要看人。有了人文的科學,才是真科學。
不僅要看態度,還要關注科學性,有了科學的人文,才是真人文。
科學給人文賦予力量,體制用溫情推動更多人享受到醫學的福祉。
醫學這個“倔老頭”,從來都有科學和人文的雙重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