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12與25日,《芳華》票房突破8億,打破了馮小剛作為導演的電影最高票房紀錄(此前為《私人訂制》的7.14億)。今年馮小剛59歲,《芳華》一直是他想拍的電影,它在一定程度上講出了馮小剛過去一直想說的某些話。
在馮小剛的標簽下面有這樣一句話,“不敢說馮導是中國最好的導演,但他絕對是中國最會拍電影的導演。”
正如中國電影審查制度一樣,中國電影被劃出了一個圈,在圈內是中國導演能將的故事,圈外則是不能觸碰的,而馮導的厲害之處就是能將圈外的故事搬在圈內來講。
《芳華》借文工團蕭穗子的視角,講了劉峰與何小萍兩人坎坷的一生。
劉峰這個角色可以說是那一代人的偶像楷模,是文化宣傳的榜樣,是當時社會體制思想孕育出的成果。
他自愿且完全接受大環境改造,養成一種真·社會主義價值觀。
豬跑了,他幫忙抓豬;何小萍被孤立,他幫忙陪舞; 吃的永遠是壞的餃子;干的話也都是臟活累活;炊事班長結婚需要沙發,他自掏腰包自己打了兩個;文工團內大家掙破頭顱想進修大學的機會,他轉眼就讓給了別人。
于是在部隊內劉峰被稱為無私奉獻的“活雷鋒”,年年的“先進標兵”也是他。
但看似無私奉獻、樂于助人的劉峰也存了自己的私心,他心里一直藏著林丁丁。
劉峰表白后,林丁丁卻仿佛受到了奇恥大辱,用電影中的臺詞來解釋就是:
好像還有是一種幻滅:你一直以為他是圣人,原來圣人一直惦記你呢!像所有男人一樣,惦記的也是那點兒東西!他干盡好事,占盡美德,一點兒人間煙火味也沒有,結果呢,他突然告訴你,他惦記你好多年了,一直沒得手,現在可算得手了!一九七七年那個夏夜我還詮釋不出丁丁眼睛里那種復雜和混亂,現在我認為我的詮釋基本是準確的。她感到驚憷,幻滅,惡心,辜負……
于是劉峰被判了流氓罪,下放到伐木連,后來以副連長的身份參加對越自衛反擊戰,更在戰爭中丟了右手。
從被按上活雷鋒的人設開始,劉峰一直是神話的存在,這種神話是無私的,無欲無求不會回報的。劉峰表白失敗是偶然也是必然的結果,他的失敗由于他自己的述求與在集團中扮演的角色相悖論。
就像你一直被認為是一顆螺絲釘,最后大家發現你的述求是成為螺絲帽,幻想必然會破滅。
劉峰的悲涼不在于自己,而在于文工團安在他背上的寄托破滅。
何小萍卻是另一個極端。
父親勞改,母親改嫁。
她從小就極度缺愛,甚至故意淋雨致病,只為得到母親的擁抱。
長大性格內向的她一直不受待見,但她又迫切企盼融入集體,卻總被集體孤立。
偷借軍裝拍假照片,是不想讓親友擔心;戴假胸,是不希望被集體歧視。
轉折發送劉峰被批斗事件后,何小萍心里上開始對文工團抵觸,再高原上獲知要上臺獨舞的那一刻,何小萍以生病為借口,拒絕融入集體。
因此何小萍被下放至野戰醫院當了護士,在后來對越自衛反擊戰中,因為英勇救助傷員被評為戰爭英雄,那一刻何小萍瘋了。
何小萍有一顆真善的心,她能忍受集體的孤立與暴力。在世界開始對她充滿惡意,她甚至能拼命隱藏自己。
這個視融入集體為夢想的人,為什么在被集體容納的瞬間精神會受到重大打擊?
在蕭穗子眼中,何小萍是一個始終不被善待,最能識別善良,也最珍惜善良的人。
她能忍受世界的惡意,但不能忍受世界的不公。
在劉峰的宿舍樓下時,她能喊出:
“什么時候走告訴我一聲,我去送你!”
在野戰醫院救治傷員,何小萍看到了血肉橫飛的殘肢體,聽到了病床上傷員的呻吟,在渾身被燒焦躺在病床上的戰友說“其實我還沒滿16歲,我虛報了年齡”時,她感受到了戰爭的殘忍,她不能容忍在戰爭這個殘忍的人類集體行為中被評為英雄。
這場戰爭的真實情況是什么樣?雙方參戰兵力共計45萬人,雙方死傷共計14萬人,死傷人數占據了總參戰人數的四分之一,冰冷冷的數字背后是戰爭的殘酷。
這場戰爭沒有得利者,更不應該有英雄。
美國導演邁克爾·西米諾有句名言:“好的戰爭題材必是反戰的。”以這一標準衡量來評論,中國確實很少有好的戰爭片,從八國聯軍以火藥轟開清朝政府大門開始,中國經歷的戰爭大部分是以受害者身份參與的,因此我們對戰爭一向定義為抗戰、抗爭、保家衛國等等。
中國現在大部分的影視作品中,戰爭不是迫使我們思考戰爭,而是用來激勵我們奮不顧身地投身于戰爭。我們有的是戰的喜悅,和無戰的沉痛。抗日神劇中戰爭甚至打上輕松、詼諧的色彩,縱使中國是以被害者的身份參與戰爭,所經歷的都是不可避免且必須去打的戰爭,但我想我們在文化輸出上也應該描繪下戰爭的殘酷,生活在和平時代的我們無法想象戰爭帶來的傷痛。
用三個字來形容抗日神劇——“假大空”,劇情虛假,制作看起來很高大上,內容實則很空洞。
在1979年的那場戰斗中。
馮小剛用6分鐘的長鏡頭,拍出目前國內水準最高的戰爭戲。
劉峰的部隊運送物資去前線,遭遇伏擊,炮火轟鳴卻無法捕捉到敵人的身影
只能看到身邊的戰友卻實打實接連死去。
一名戰友身陷沼澤,右臂中槍,他無論如何努力,都只能看著對方慢慢陷進去。
劉峰在文工團是被稱為活雷鋒,年年先進標兵,是學習的榜樣。但那又怎么樣?在電影最后,戰爭中失去右手的他最后只能靠販賣書籍營收,賴以為生的小推車被聯防沒收,在聯防隊被打,最后只有郝淑雯替他發出“我CNM,你們敢打殘疾軍人!”
在拍攝烈士園那段時,馮導說過這樣一段話:
比如說我們這回去云南蒙自那邊,那么多烈士陵園,河口那邊,你看那個漫山遍野的那些烈士的墓碑,完了你看那個年齡都非常小,再加上還有很多傷殘的軍人,還有很多參戰的軍人,這段歷史完全被抹去。
現在很多年輕的孩子們,在網上都發帖子問我說,這跟誰打仗,其實這是改革開放初年的一場規模不算小的戰爭,這些人為國捐軀,維護國家的尊嚴,那最后他們···
被遺忘,被忽略,我覺得這是嚴重的不應該的一件事。所以現在很多老兵,聽說我們拍這個電影里頭,反映了有這種有關越戰的這個戲分,托人轉過來給我發了信,在他們那種老兵的群里就炸了這件事,就說現在居然有人可以敢說我們。因為我也是在那個時期當兵的人,所以我覺得既然我也做了導演,起碼我心里頭是有這份敬重,然后我覺得應該表現他們的那種犧牲、那種殘酷。但是我們現在還是比較模糊的,中國西南邊境。
人向來是喜歡遺忘的一種生物,我們遺忘傷痛、遺忘淚水、遺忘曾經的痛苦。
但有些人不該被遺忘,也不能被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