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8月29日
天氣忽然變得很熱, 我走上一條小街時,發現一群人擁在橋頭兩邊,許多人穿著怪異的民國時期的衣服,附近有許多拍電影的大大小小器材。我遠遠地看著,一個男人舉著大喇喇叭要求大家各就各位,待他一聲令下,幾個挑夫挑著巨大的木箱從橋上走下來;一個穿長衫的男人搖著大扇子慢悠悠地走過。橋頭不知什么里面噴著白色的煙霧,我想他們是為了營造出清晨水霧濕濕的效果。
聽旁邊的人說,“這是香港導演徐小明劇組在拍電影《犀照》。我沒想到我來烏鎮會這么巧,昨晚碰上難得一見的打墻燈,今天又趕上拍電影。
但我不喜歡這群鬧哄哄的人,他們把烏鎮塞得滿滿的,那些龐大的器材和燈具堵在狹窄的小路上,我皺起眉頭。
客棧老板娘領我去茅盾故居,我沒有買進鎮的門票,如果沒有她領我,我沒法進鎮里的景點。
那所故居沒有讓我留下更深的印象,不過知道了茅盾在烏鎮出生并長到13歲離開,以后他還多次回到烏鎮小住。這是所挺大的宅子,但采光不是很好,看著他當年念書的小房間,黑洞洞的房子里滿是黑漆漆的桌椅,我想一個人在這樣壓抑的環境里念書能不郁悶嗎?
讓我觸動的是二樓一間展廳里排出的從茅盾少年時期到他老年時期的所有肖像,我那么真實地看著一個人蒼老的全過程,看著生命怎么一點點從鮮活變得枯蔞。
很熱且悶,我忽然心情不太好。白天的烏鎮并沒有給我留下太好的印象。我坐在一處水邊椅子上,汗如雨下。
我回到客棧開始寫日記,出來這么些日子一個字也沒寫。我從8月25號寫起。
外面是濃重的暑熱和遠遠巷子里生意人叫賣棒冰的聲音,忽爾稀疏忽爾濃密。房中電扇嘩拉拉地搖頭,送出粗重的涼風。
將近五點我去看黃昏的烏鎮。我才發現原來烏鎮只有兩條街,比西塘的規模小了很多。這里的房屋都被刷上土褐色的漆,其實并不是書中所介紹的黑漆,很多漆皮都老老地剝落了。青石板路只有兩三米寬,小巷子曲曲折折。烏鎮本地人三三兩兩坐在門口,有赤膊的老先生搖著大蒲扇,也有利利落落皮膚白凈的老太太站在房門口往外看著。他們仿佛習慣了一群群的游人整日里從他們家門口象黃蜂一樣嗡嗡而過。
烏鎮和西塘的味道是完全不同的,我可以感覺得出,但具體是什么我又說不清楚?;蛟S因為我在西塘住得比較久,它留給我的印象太深,烏鎮的影像就再也浮顯不出了。
我來到小街盡頭,看到一幅清淡的夕陽畫面,太陽微紅,懶懶地懸在天邊,水中映著這輪夕陽清淡的紅影。
行走間突然落雨了,雨點細細地篩在水面上,圓圓的印子。在西塘看到了雨,沒想到在烏鎮又碰到了。雨總可以讓古鎮洗去游人帶來的躁氣,變得安恬溫柔。我久久地看著水邊烏褐色的連片房屋,此時的烏鎮沒有上午的燠熱,也沒有下午我剛出門時成群的游客,它象個閑著素裙的少女安靜地呆在一隅。有船從遠處駛來,船中坐著細細觀賞景致的游客,他們頻繁地舉起相機。
對面小餐館臨水的桌邊坐了兩個女孩,一個穿白T恤,一個穿紅T恤。她們津津有味地吃飯,我甚至可以聽到她們清脆的笑聲。她們的動和房屋的靜構成美妙的對比,我拉近鏡頭,取到她們比較清晰的畫面。她們看到了我似乎在拍她們,還側頭擺個優美的POSE讓我照。
一個胖胖的阿姨說:“到我家吃農家菜吧。諾,就是那兩個女孩子呆的地方?!?/p>
中午太熱了,我不想出門,只吃了幾塊姑嫂餅和一盒牛奶。此刻真的餓極了。
步入這處水邊小餐館,我和那兩個女孩子打了招呼,她們要求看拍出的效果。我發現這竟然同時是兩個大美女,一個年齡小點,水水紅紅的皮膚,挑染后微棕的頭發,扎著馬尾巴辮,雪白整齊的牙齒。另一個似乎有二十六七歲,她涂著淡藍的眼影,眉目如畫,燙過的微卷的頭發披在肩頭。她的眼神是成熟深遠和漫不經心的寧靜。
在路上碰到結伴的兩個大美女同時出現的概率挺低,我以為她們是今早看到的劇組成員,我這樣問她們,沒想到這無意的恭維讓她們很開心。原來她們都是在上外念書,讀英語。年齡小點的今年將畢業,那個年齡大一些的是工作后去上外進修的。她們今天下午三點鐘才到了烏鎮,明天會去杭州旅行。
說到上外,我的心微微一動,想起我大學時發往上外xxx號信箱寫給初戀男友的一百多封信,想起幾年前我去上海出差時懷著如此復雜的心情去那里走走,并無意中來到他的教學樓里。
而這兩個女孩子帶著上海那個城市和那所學校所特有的海派,像一股香香的空氣環在我左右。她們邀我和她們共一張桌,把菜放在一起吃飯。她們一人喝一瓶銀燕啤酒,說話間總會脆脆地笑著。她們舉手投足的動作都很輕柔,微微翹起的手指彎成美麗的蘭花狀,優雅地喝著酸筍湯,小口小口地吸著螺螄。相比之下我似乎是個手腳很重,動作很大,一點也不優雅的女人。
我們聊天,她們很好奇我為什么一個人旅行,什么樣的工作讓我可以隨時出來走動。她們問我很多問題,我一個個認真地回答著,但我看到她們聽我說話時會心不在焉,她們經常專注地看著對方的眼睛。她們自斟自飲,時不時碰一下杯。她們說兩人的酒量都很好,大點的女孩子曾經有過六個人喝了九瓶紅酒的記錄。她們在上外不遠的地方租了房子,晚上經常約幾個女孩子一道喝酒。
我問:“都是女孩子?”
她們說:“是,和女孩子在一起很放松,可以說很多私房話。我們不需要男人?!?/p>
“不需要男人?”我有些奇怪這句話。
“哈哈,不是那個意思,我們不是……“我們三個一起笑。
她們給我看在烏鎮時拍的照片,有一些是她們緊緊摟在一起拍的,大點的女孩站在小女孩的身后,親昵地把她環在懷里。和這兩個艷若桃李的女孩子坐在烏鎮向晚的水邊喝酒吃菜,這樣偶遇非常有趣。但我同時又總覺得怪怪的,因為我明顯感覺到我坐在旁邊打擾了她們,她們雖然在問我各種問題,但她們并不關心答案,她們的注意力都放在對方身上,她們倆已經形成了一個閉環,我根本切入不進這個場。
難道她們是?我腦中充滿了問號,有些頭昏腦漲。
她們邀我晚上一道去客棧的小院子里繼續喝酒,但我看得出這只是出于禮貌的邀請,我謝過了她們,和她們互相留了姓名和EMAIL地址,就慢慢踱回了客棧。
(待續)
(本文圖片為法語朱老師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