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原不會在夢中闖入他的身影。
他以為,自己一直清醒。
魂夢依稀,君子至止,鸞聲將將。
夜如何其?夜未央。
? ? ? ? ? ? ? ? ? ? ? ? ? ? ? ? ? ? ? ? ? ——序
第一章 ?琴深在左
他從不會為任何人而停留。除了,她。
琴深樓上的琴聲空遠(yuǎn)、安寧。這琴聲出自武林才女琴深的妙手,而這琴深樓自是她的雅閣。每日都有許多江湖中名士君子前來拜謁,傳說這樓中女子,不但長于音聲樂舞,更精于推演之術(shù)。對武林中事,洞若觀火,即是數(shù)百年前的陳情舊案,亦能夠一語道破天機(jī)。有詩為證:
琴深樓上覓琴聲,白衣紅顏自先知。一劍飛仙若飛霧,只聞弦外有情深。
原是不想來打擾她的,只是??這案子太過棘手,且涉江湖之事頗深。線索斷在了滁州的悅來客棧,不然也不至來煩擾在武陵山麓閉門謝客的她。
他靜立在樓下,琴聲戛然而止。她的琴聲從不愿被人攪擾的。若是有人不自量力,十里開外便被古琴的音波打得魂不附體。
今日她沒有用內(nèi)力。是知他要來?
“素念。”
他低聲喚道。不知為何,自聽到她弦聲外的一點隱隱哀傷,心底就不再那么平靜。
平靜的笑容藏在素白的輕紗下,她的聲音溫柔婉轉(zhuǎn)卻透著一點冷清。
“展公子請進(jìn)。”
他們,也算是有過不淺的交集。
一盞清茶。是他最喜歡的龍井。他仗劍江湖的時日,也曾嘗過極好的茶,可是她為他斟茶,卻是第一次。
“我是琴深。”她神色平靜,狀似無意地問道,“唯有清茶招待,不介意吧?”
他抿了一口,便知這樣的滋味是她親手烹制而出的。
“怎么會。說來,終是在下有求于??素念姑娘。”
她不言,只透過面紗定定地望著他。
他的眼神深邃而寧靜。即便是有求于她,也是為了天下蒼生,他在做著讓自己無悔的事情。
她輕嘆。
“我知你所為何事。只是,這里是琴深樓。我是琴深。”她不緊不慢地重復(fù)。
不再多做糾纏,她起身,示意他跟來。
這件案子牽涉甚廣,邊陲小鎮(zhèn)里的錢商富戶與京城的官宦權(quán)貴私相授受,挪用賑災(zāi)款糧,竟使沿江之處水患橫行,餓殍遍地,轟動朝野。仁宗令王丞相親督水患治理與賑糧發(fā)放,如今水患稍緩,仁宗下令徹查此事,重?fù)?dān)便唯有開封府尹包拯包大人能挑起了。
她在得知消息前就已然只身一人查探過半月有余。
從前,她和他一樣,以懲惡揚(yáng)善為己任,又善推理,只是極少出手傷人性命,哪怕是壞人。因此江湖上才會稱之為武林才女,并有“琴仙”之美譽(yù)。
不過,這都是從前了。她已隱世三年。此次重回,就如當(dāng)初退身一樣,無人知曉為何。
將他帶到琴深樓后的竹林深處,她將她的焦尾古琴放在琴桌上,就在他面前,撫琴彈奏。
他輕輕閉上雙眼。原本繁蕪復(fù)雜的案情竟隨著她的琴聲抽絲剝繭,漸漸清晰起來。原先同包大人探討案情時覺得不合理之處,在琴音微不可見的拐角處竟顯端倪。
待思路慢慢清晰,琴音便停滯在那個斷開的線索處。只一會兒,隨著金石裂帛之聲,他緩緩睜眼。是一枚用舊到紋理不甚規(guī)則的錢幣,微小不起眼,卻是案子的關(guān)鍵線索。
他的眼神清亮,且稍流露出微不可見的訝異。她也報以淺淺微笑。
她一向善于用琴聲訴說不可言傳或無法言說之事。唯有心意相通之人才能懂。
“多謝??素念。”他望著面前一直輕紗覆面的女子。
“不必客氣,應(yīng)該的。”她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良久,沉默。
“快走吧,去幫包大人。”她有些無奈,下了逐客令。
該做的,她都做了。該知道的,都通過琴聲告訴他了,為什么還不走。
“素念?”
“我說過,我叫琴深。”她不厭其煩地糾正他。
“不,你始終是素念。”他反駁道。
為何要改變她親口告訴他的名字?為何當(dāng)初不辭而別?心中想著,不禁問了出口。
明知道她不會說,他還是問了。
若是旁人,哪怕是再熟悉的朋友。依他的性格,若不愿說,絕不會多問一句。
她的視線轉(zhuǎn)向遠(yuǎn)方。還是沉默。
他望著她,仿佛思緒也被牽引到很遠(yuǎn)。今夕何夕,總覺得在這三年里遺漏了什么。
其實也沒有別的,只是這次的素念,總讓他心中不安。
“我沒事。”她無力地解釋道,“只是喜歡叫琴深這個名字,喜歡琴深樓,不可以么?”
“我不知自你上次走后都發(fā)生了些什么。只是作為朋友??希望你能好好照顧自己。有什么我能幫到你的,一定要說。”
他的話擲地有聲。沒有太多鋪墊,只是平靜地敘說自己的關(guān)切。
“好。”她淡然一笑,算是回應(yīng),“展大俠快些回去吧,別讓大人久等。”
他不理會她的打趣,點點頭,只是有些不放心地回望她。
“照顧好自己,我很快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