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彥盈本來已經買好了回家的車票,可是鐵路遇上了意外,車不能準時出發,彥盈索性改了行程,繞道大連。
如果沒有意外的晚點車,如果彥盈能等等,如果彥盈不是繞道大連,如果……如果……
有多少如果都沒有用,命運大概是眷顧彥盈,也大概是在懲罰彥盈。
彥盈的命運再一次跌宕起伏。
彥盈帶著已經高過自己一截的兒子來到大連,出了站就風火般的打車去了大連港。
找好賓館,彥盈想好好睡一覺,除卻這次旅行的乏意,明天好好和兒子在大連玩。
彥盈獨自出去買東西,在賓館的拐角處,彥盈看見了一個男人。
高高的個子,微微發福的身體,臉上是歲月沉淀的穩重,眼神一如既往的淡定,走路背稍稍駝了些,除了兩鬢稀疏的白發,整體看起來還是個健碩的中年男人。
彥盈站在原地,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兩條腿灌了鉛一樣的挪不動,她臉色慘白,手緊緊抓著衣服的下擺,努力克制著內心的驚詫恐懼和疑慮。
男人很快就上了車,轉眼就消失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明明已經死去,怎么會在這里看見?可是,那就是他,就是化作灰彥盈也不可能認錯,怎么可能認錯?在床上翻滾了近十年怎么可能認錯?”彥盈在心里打著鼓,“難道自己看見鬼了?不可能,這世上不可能有鬼。”彥盈抬起頭看看火辣辣的太陽,她確認她沒有看錯,她迷迷糊糊的回賓館。躺在床上,一直到深夜,她腦海里都在一遍一遍重復著她白天看到的,那幅側影,敲碎了彥盈多年守著的情分。
彥盈幾乎一整夜都在想著她白天看到的男人。
七年前,分明抱回了骨灰盒,小乙臉上的悲傷至今刻在彥盈的心底。
可是怎么會在這里看見他?
彥盈算了算,整整七年了,不多不少,就在這個城市,魏晨出差。
半個月后,他的秘書小乙灰頭土臉的抱回了魏晨的骨灰盒。
當時彥盈看著骨灰盒,她是怎么也不相信魏晨死了。
可是骨灰盒就擺在眼前。
“為什么不通知家屬?就擅自火化?”彥盈質問秘書小乙,彥盈眼里的怒火似乎瞬間就會把小乙也燃著。
小乙顫抖著說:“魏書記是意外,電話打不通,電報拍了這邊沒人回應,等不及就火化了。”
“電話怎么會打不通呢?自己一直在家,電報怎么會沒收到呢?”彥盈想著,是不是自己去了一趟郊區,電話沒接到,電報沒收到。怎么這么巧?她恨自己,為什么不好好在家待著,連魏晨的最后一面也沒見到,魏晨死的時候該是怎樣的揪心?她顫巍巍的接過骨灰盒,兩只手抖得怎么也不住,盒子沒到手里彥盈就暈過去了。
三天后,魏晨的追悼會結束。
小乙來探望彥盈,彥盈面如死灰。
“嫂子,你不要過于傷心,身體要緊,魏書記……”說到此處小乙哽咽著說不下去。
“老魏走的時候可好,他有什么交代的?”彥盈悲切的問道。
“魏書記是車禍,車主逃逸,我趕到時魏書記已經不行了,送往醫院的路上人就沒了。”小乙同樣悲切的說道。
“他有什么交代?”彥盈問道。
“魏書記走的時候只說了句,把骨灰帶回去。”小乙說著眼神閃爍未定。
彥盈太傷心,根本沒有注意。
“只有這一句嗎?”彥盈不死心的問。
“嗯……”小乙點點頭。
彥盈示意小乙回去。
傷心的彥盈在床上躺了七天,這七天里她在回憶和魏晨的第一次見面第一次吃飯第一次擁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
十年前,二十三歲的彥盈大學剛剛畢業。去一家單位實習,被安排在魏晨的科組,帶她的就是魏晨。彼時的魏晨三十五歲,在單位做一個小小的科長,有一個六歲的女兒,妻子是醫院的護士。
彥盈想起來那個時候的自己,披肩的長發,波光流轉的眼眸,飛揚的裙角,無一不在彰顯她肆虐的青春。
第一次見到魏晨,她在魏晨淡淡的冷漠里察覺了慌亂。后來她總能不經意的窺悉魏晨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神,愛慕和欲望。她知道魏晨喜歡她,不是一般的喜歡她,彥盈看出了魏晨征獵的野心。
不知道為什么?彥盈也喜歡這個男人,盡管他已經結婚生子,那又有何妨?相愛是不畏一切的。彥盈用她自己的三觀鼓勵自己,她故意迎上魏晨,每當彥盈輕輕的目視魏晨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神時,魏晨就低下了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彥盈心里的得意和滿足是飽滿發脹的,她暗暗發笑。
第一次和魏晨出去吃飯,是一個雨天,彥盈說她過生日,沒有人陪。她怯怯的在魏晨的辦公桌旁邊收拾文件。
“今天下雨,早點走吧。”魏晨邊穿衣服邊淡淡的說道。
“嗨,回去也是一個人,只是今天過生日,雨這樣大,給自己定的蛋糕沒法取了。”彥盈是故意的,她在試探魏晨也似乎是在給一場飛蛾撲火的迷茫暗夜以機會。
“你今天過生日?”魏晨詫異的問道。
“嗯,二十三歲生日……”彥盈答道。
“年輕真好!”魏晨看看彥盈,接著說道:“如果不介意我開車陪你去取吧。”
“這樣可以嗎?嫂子……”彥盈故意支吾著說。
“哦,沒事,順路的事。”魏晨的語氣里聽不出一點想法。
天還是亮的,雨淅淅瀝瀝的一路下著。
彥盈坐在副駕駛,蛋糕店到了,彥盈下去取蛋糕,回來的時候,身上是濕的。
魏晨側臉看看彥盈,問道:“誰陪你過生日?”
“一個人……”彥盈故作沮喪的說道。
魏晨沒說話,車子發動了,一直往前開。
在一家中檔餐廳停了下來,魏晨看著彥盈說:“如果不介意,陪你吃個飯。”
“謝謝魏科……”彥盈心里的喜悅無處安放。
餐廳的人并不多,大概是因為雨天的原因。
她和魏晨挑了個幽靜的地方坐下來,服務員的菜單和茶水都上來了。
魏晨把菜單遞給彥盈,說道:“喜歡吃什么?自己點,好好慶祝一下生日。”
彥盈望著魏晨的體貼,低著頭點了兩個菜,和魏晨說:“就這樣吧,點多了會浪費。”
魏晨不說話,拿過菜單點。
菜都齊了,滿滿一桌子。
魏晨舉杯祝賀彥盈生日快樂!
兩個人在杯光妖怡下,款款對飲,轉眼一瓶紅酒下肚。
走出來天已暗沉。
魏晨送彥盈回家,彥盈的鑰匙怎么也插不進去,大概是因為慌亂,也大概是因為酒確實有點多。
魏晨去拿鑰匙,抓住了彥盈的手,彥盈沒有掙脫,門開了。
魏晨和彥盈是貼著墻進去的,燈還未來的及開,魏晨就轉身把彥盈壓在門上,吻潮濕慌亂迫不及待。彥盈揪著魏晨的衣領,她能感覺到魏晨的壓抑在釋放,酒精的作用,使得魏晨膽子大了,他的手伸進了彥盈的內衣里,彥盈不能抗拒,彥盈有一瞬間的害怕。她推開了魏晨,昏暗的光線下,魏晨清醒了,他說了句:“對不起……”就要轉身開門。
彥盈拉著魏晨的胳膊問道:“你喜歡我嗎?”
魏晨點了點頭。
彥盈說:“我也喜歡你……”說完就抱著魏晨哭。
魏晨抱起彥盈,在彥盈出租屋的床上,魏晨裹著彥盈,他們一起沉淪。
“晨……”彥盈輕輕的喊,她的膽子大了,她并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可是現在她是快樂的。
貳
為了遮人耳目,實習期一結束,魏晨就通過關系給彥盈換了單位。
彥盈跟了魏晨三年,三年里魏晨對彥盈傾盡所有的好,可就是沒有未來。彥盈的恐慌一日勝是一日,她當初可是無所為求的,只要和魏晨在一起,什么都不要。可是彥盈二十六歲了,彥盈害怕了,她突然想要安穩的未來。
她躺在魏晨的懷里問:“晨,你打算怎樣處理我們的關系?”
魏晨吐著煙圈說道:“這樣不是很好嗎?你從前不是說只做情人嗎?”
“從前是從前,現在我不想這樣了,我要你許我未來,否則我們就斷了。”彥盈威脅的說道。
“你當初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家室,現在要我許你未來,我那邊怎么辦?”魏晨難為著。
“離婚……”彥盈把打了千遍草稿的話說了出來。
“不可能……”魏晨第一次生氣,并且決然離去。
午夜的窗外依然是燈火通明,彥盈裸著身體趴在窗臺,看見魏晨的車燈亮了,之后呼嘯而去。
彥盈的淚一顆一顆,滴在窗臺上,她沒想到魏晨會這樣,三年的纏綿悱惻就只是紅塵做夢,他給她的僅僅只是床上的溫存,并沒有人間的一世繁華。
彥盈咬咬牙,淚咽下去了……黑夜就過去了。
彥盈去了市里的婦產科醫院,她掛了號,看婦科。
在走廊里她打聽到了魏晨的愛人劉璃,劉璃在護士站。
彥盈站在護士站的前臺,她問道:“誰是劉璃?”
一個女護士抬起了頭,輕輕的說道:“我就是,你有什么事?”
“想找你談談……”彥盈說的時候并沒有多少底氣,聲音聽起來孱弱慌張,她還是涉世太淺。
“哦,你是哪個病房的?我待會去找你。”女護士的禮貌帶著慣有的職業素養。
“我不是找你看病的,我找你是私事。”彥盈繼續無底氣的說著。
“私事?我們認識嗎?”女護士遲疑的確認。
“呵……我們不認識,我們認識魏晨。”彥盈單刀直入。
女護士劉璃的臉瞬間就變了色,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魏晨出事了。
她淡淡的微笑:“哪里?時間?”
“現在,醫院的天臺。”彥盈說完蹬著高跟鞋走了。
劉璃換了衣服,她上到天臺的時候,看見彥盈的長發在風里飄,背影是璀璨的青春,那是多少優雅學識也難以與之抗衡的資本。
劉璃搖頭苦笑……
“說吧,找我談什么?”劉璃靜靜的站在天臺邊,緊挨著彥盈的身邊,語氣鎮定的問道。
“我懷孕了,是魏晨的。”彥盈挑釁的說道。
“你們多久了?”劉璃問道,臉上的表情依然鎮定。
“三年……”彥盈脆生生的回答。
“三年……”劉璃淡淡的冷笑,“三年才懷孕,等不及了吧,魏晨不許你未來,你著急成這樣。”劉璃說完從容的看著彥盈。
“你……”彥盈的話卡在嗓子里,劉璃戳中了她的要害,她氣急的喊道,她敗下了陣。
“你要是說完,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劉璃說著轉身。
“你會不會離婚?”彥盈在劉璃身后問。
“這個和你無關。”劉璃疾步前行。
“他已經不愛你,他愛的是我。”彥盈哭著說。
劉璃的身影轉過天臺,她一級一級下了臺階,在回廊的轉角處失聲痛哭。她怎么也沒想到魏晨會這樣?三年了她怎么一點未察覺?工作女兒忙的一團糟,醫院里的值班像陀螺,大夜班小夜班車輪一樣的轉,魏晨當然有機會了,可是,自己是個死人嗎?魏晨掩藏的再深,她也應該覺察呀?今天還讓小三找到單位,威逼離婚,劉璃的臉丟盡了。
她哭著哭著就蹲了下去,突然一只寬厚的手撫上后背,接著拍了拍她的頭。
“去我辦公室哭,你的敵人就在身后。”說話的是醫辦的向主任。
劉璃站起身朝前面走,她實在太悲傷,撐到現在已經不容易。
在向主任的辦公室,劉璃第一次失態,她抱著向主任哭,哭的肝腸寸斷。
哭完了,她轉身要走。
“今天休息,去我家吧,我已經給杜鵑打了電話,她來接你。”向一天像個父親又像個大哥。
劉璃和杜鵑都是護校畢業的,兩個人好的和一個人似的。
那個時候向一天追杜鵑,劉璃幫了不少忙,現在他們結婚,劉璃就成了他們兩個人的好朋友。
杜鵑來的時候,劉璃坐在向一天的辦公室,兩個眼睛哭的像煮熟的桃子。
杜鵑心疼的抱著劉璃說道:“和我回家……”
向一天給杜鵑使眼色,杜鵑根本看不見,杜鵑抱著劉璃往外面走,回頭和她老公向一天說:“給魏晨打電話,我要好好教訓他。”
向一天看著杜鵑說道:“先安慰劉璃,劉璃能處理,咱們不要瞎參乎。”
杜鵑點點頭。
在杜鵑的家里,劉璃抱著杜鵑哭,之后是異常的鎮定。
“你打算怎么辦?”杜鵑問道。
“離婚……”劉璃毫不遲疑的說道。
“離婚?你瘋了嗎?你們離婚悅溪怎么辦?她才九歲。”杜鵑逼問著。
“我沒瘋,悅溪已經懂事,我會好好和她講的。”劉璃慢慢的說。
“那就這樣離婚也太便宜魏晨和那個狐貍精了,這不是乘了他們的意了嗎?”杜鵑憤憤不平的說道。
劉璃說:“婚姻沒有誰便宜了誰,情沒了,愛散了,拖著個死人過日子,久了自己也會變成鬼。”
“你想好了還是一時氣急?”杜鵑不相信的問道。
“想好了,你送我回去。”劉璃起身。
叁
魏晨回到家,像往常一樣,進門換鞋,脫衣服。
“怎么不開燈?也不做飯?悅溪呢?”他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劉璃問道。
“悅溪去姥姥家了,我們談談吧!”劉璃說道。
“談什么?”魏晨邊說邊開燈。
“把燈關了。”劉璃命令道。
“這個時候不讓開燈,你今天干嘛神經兮兮的?”魏晨是怎么樣也想不到彥盈會去找劉璃捅破他們暗夜里的媾和。
他如果知道他是怎么都不會說劉璃的。
“我們離婚吧!”劉璃說道。
“離婚?你瘋了吧?好好的離什么婚?”魏晨還在掩飾。
“好好的?魏晨?你敢說好好的?孩子都有了,還要騙我,人家都找上門了。你個卑鄙無恥的混蛋。”劉璃的玻璃杯飛了出去,魏晨躲了一下,砸在了墻上,碎的滿地都是。
魏晨不說話。
“離婚……”劉璃吼道。
魏晨說他不愿意,他說他只是一時糊涂,經不住誘惑,一時鬼迷心竅等等一籮筐的好話,總之就是不離婚。
劉璃把魏晨關在門外,魏晨在劉璃的臥室門外整整坐了一夜。
第二天,劉璃的離婚協議寫好,房子和悅溪歸劉璃,車子等一切歸魏晨,魏晨一次性付五十萬的撫養費給悅溪,此后兩方老死不相見,魏晨再也不能見悅溪。
魏晨是過錯方,所有條件都允諾,只是不讓見悅溪他堅決不同意。
“哼,不同意,怎么和悅溪說?說你在外面的事嗎?孩子會留下一輩子的陰影,我們大人怎么過都是殘生了,孩子還要好好的,這最后的條件由不得你。”
魏晨答應了,他想著劉璃在氣頭上,等劉璃氣消了,這一切自然就不是事了。
他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手續辦完后,魏晨賣掉了車和一處老院子,付給了劉璃五十萬。
他辦完這一切,還在想著怎樣和劉璃復婚。
可是他怎么也沒想到,劉璃帶著悅溪人間蒸發般的消失了。
他到處找了三個月,無任何消息。
而彥盈卻真的懷孕了。
無奈魏晨和彥盈結婚了,婚后魏晨陷入了一種焦慮的狀態。從前他偷偷去找彥盈,覺得非常滿足刺激,他覺得彥盈在床上除了年輕要比劉璃好上百倍千倍。可是現在彥盈成了他的老婆后,那感覺就沒有了,他有時候甚至害怕和彥盈在一起。
婚后半年,彥盈生下了兒子,這對魏晨來說是個很大的安慰。他們看起來幸福甜蜜。
轉眼兒子七歲了,魏晨的事業風生水起,他升了處級。
彥盈也已經三十三歲,青春不在。
就是這一年,魏晨出差大連,半個月后小乙帶回了他的骨灰盒。
此后彥盈并未再嫁,她一直守著和魏晨的獨子。
她還念著魏晨當年離婚娶她的深情,可她并不知道那是劉璃的決絕。
就是在魏晨死后的七年,她在大連的街上看見了魏晨。
彥盈覺得有許多謎團。
她急急忙忙買了回家的車票,一路把兒子送往娘家,氣都未喘勻,就出門了。
她去魏晨原來的單位找小乙,人事科告訴她七年前魏晨出事后小乙就離職回老家了。
她輾轉打聽到了小乙的老家,在汽車上顛簸了六個小時,來到一個古色古香的小縣城。
彥盈拿著地址,一路找到了小乙的家,但是映在眼前的是一處古老的宅子,看起來已多年沒有人居住。爬山虎纏的滿墻都是,一株橘樹花開的正盛,斷墻處都是沒落的余味。
她茫然的站著。
迎面上來的老人,顫巍巍的問道:“姑娘,你找誰?”
“哦,大爺,這是不是管乙的家?”彥盈客氣的問道。
“是的,這是管家的宅子,不過很久沒有人住了。”大爺說道。
“他們搬走了嗎?”彥盈繼續問道。
“搬走了,幾年前管乙大學畢業在省城工作,后來聽說發財了,就回來在市里買了房子開了個小店,把爹媽都接走了。怎么你認識管乙啊?”老人說完問道。
“嗯,我是他在省城的朋友,出差路過看看他,他當年就給我留了這個地址,既然他不在就算了。”彥盈撒著謊說道。
“哦,這樣啊!”說完老人就走了。
彥盈在周邊打聽了一圈,她大概知道了小乙的一些情況。
第三天,她就來到了小乙所在的城市,她找到了小乙。
小乙開了一家做廣告打印的店,彥盈進去的時候,小乙正在忙著為客戶修改廣告的版面。
“哦,您是復印還是做廣告?”一個年輕的女孩問彥盈。
“我什么都不做,我找你們的店主。”彥盈的聲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動。
“哦,管師傅,有人找你。”女孩喊道。
管乙抬起頭,在門邊看見了彥盈,盡管七年過去,彥盈容顏陳舊,可管乙還是認出了彥盈。看見彥盈的一剎那管乙的臉色驟變,他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但是很快他就恢復了平靜,他讓女孩去和客戶溝通。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站起來走到彥盈的面前,叫了聲嫂子。彥盈倒是冷靜的很,她說小乙你多年還是一點未變。小乙不好意思的說嫂子見笑了。
彥盈環顧了小乙的店,淡淡的來了句,開這個店要不少錢吧?你當年在單位掙的工資聽說只夠交房租,女朋友都交不起,怎么就發財了呢?彥盈明顯在試探小乙。
小乙說嫂子,我們換個地方說吧。
說著就拉著彥盈出了門,在一家中檔的咖啡店。
小乙和彥盈坐了下來。
“我見到魏晨了,在大連,他并沒有死。”彥盈開門見山的說。
“這不可能。”小乙說著額頭的汗密密的滲出來,手里攪著的咖啡潑了出來。
“哼,你慌什么?這里面的鬼多的很吧?你發財的錢是哪里來的?”彥盈狠狠的說道。
“這個和你有關系嗎?”小乙說道。
“怎么沒關系?魏晨給的封口費不少啊!你如此賣命。”彥盈的語氣里除了激動還有憤恨。
“嫂子,你誤會了,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小乙狡辯道。
“小乙,這件事你如果說了,相安無事,我不會追究,我只想知道真相,可是如果你不說,我會把這件事告到單位,我會告訴他們當年魏晨收賄一百萬,他死后這錢我一分沒拿到,而如今他還活著,你也發了財。你知道后果吧。”彥盈步步緊逼。
小乙額頭的密汗已經變成豆珠。
他慢悠悠的說道:“當年我和魏書記去大連出差,由于公事,對方請我們去按摩,魏書記就和一個東北的按摩女好上了,對方纏的緊,魏書記大概也是很喜歡那個女人。有一天,魏書記把我叫出去,說是給我三十萬,叫我帶一個盒子回去。我起初并沒有答應,可是魏書記說五十萬,我就猶豫了,我答應了。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一切操控都是魏書記辦理的,他要我拿著錢就離開省城,再也不要回去,這就是事情的經過。”
“你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嗎?”彥盈像當年一樣咬著牙問。
“不知道,那件事后我們再沒有聯系。”小乙說道。
“是哪家按摩院?那個按摩女叫什么名字?”彥盈問道。
“玉銷魂,那個女人叫方天天。我就知道這么多。”小乙說道。
“好的,小乙,你安靜的生活吧,不打擾了。”說完彥盈就走了。
肆
彥盈是飛去大連的,七年了,玉銷魂的生意越來越好。
彥盈找到了經理,她要打聽一個叫方天天的按摩女。
“不好意思,我們這里用的都是化名,再說那個時候這里的經理并不是我,恐怕讓您失望了。”玉銷魂的經理客氣的說道。
彥盈出門的時候撞了一個人。她抬起頭發現撞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著保安制服,彥盈說對不起。
那人點點頭,就走過去了。
彥盈轉回身,她喊道:“你好,可以和您打聽一個人嗎?”
那人站住,朗聲說道:“是誰?”
“你在這里干了多久了?”彥盈要先確認時間。
“哦,差不多有十年了吧。”男人說道。
“這么久,那你知道玉銷魂的方天天嗎?”彥盈問道。
“你打聽她干什么?”男人的臉色變了。
彥盈看到了希望。
“哦,看來你們認識。”彥盈一點不含糊。
“豈止認識……”說到此處男人生了戒備心,他問道:“你打聽方天天做什么?”
“哦,有點舊情,路過來看看她,誰知道她早就不在這了。”彥盈揶揄的說道。
“哼……舊情?”男人不以為然的說道,“怕又是騙人的吧”說完轉身走了。
彥盈在原地,可是她心里的希望在升騰。只要有人認識方天天,就不愁打聽不到。
第二天彥盈又來了,保安室的桌上彥盈碼了三條中華。
男人推開彥盈的中華煙,平靜的說道:“東西你拿回去,我們農村人不興這個,不是你想得那樣齷蹉,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說,不要拐彎抹角的”
彥盈的心里有些不自在,她確實看低了這個男人,可是此時她要說的話就不必要隱瞞了。
“七年前,方天天拐走了我的男人。”彥盈慢吞吞的說道。
“姚剛是你的男人?”說著男人憤恨的站了起來。
“姚剛?哦,是姚剛,魏晨已經死了。”彥盈自言自語。
“你在說什么?”男人問道。
“我說他叫魏晨,是我的男人,來大連出差,在玉銷魂被方天天纏著,七年,他騙我說他死了,可是我在這里遇見了他,所以就找到這里來。”彥盈看著男人說道。
“你確定那是你男人?”男人懷疑的問道。
“確定。”彥盈肯定的說道。
“什么騙?什么纏?還不是交換,天天用身體和他換錢。”男人無奈的說道。
“你說什么?交換?他們不是結婚了嗎?”彥盈又一次驚呆了。
“不是,我和方天天是同一個村的,說好了出來打工掙錢回家蓋房子結婚。我們起先在一家工廠的車間里干活,可是一年下來也掙不多少錢。后來天天聽說做按摩女很掙錢,經人介紹就進了玉銷魂,誰知道來這里不久,天天才知道所謂的能掙錢其實就是接客,我為了保護她也進玉銷魂做了保安。就在七年前,有一天晚上來了一幫有錢的人,天天被派去接待他們,后來她就跟其中一個走了。我去問她為什么?她說他有錢,他一年給的錢我一輩子也給不了,叫我離她遠點。”男人說著一根煙接著一根煙的抽。
“他們現在在哪里你知道嗎?”彥盈問道。
“知道。”男人說道。
“地址給我。”彥盈說。
“你要地址干什么?我不能給你。”男人警戒的說道。
“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他們,我只去找魏晨,和方天天沒關系,再說了,你難道不想和方天天結婚嗎?這個機會你難道不想要嗎?”彥盈的話看起來很真誠。
男人似乎被打動了,彥盈拿到了地址。
伍
魏晨大概到死也不會想到,他還會再見到彥盈,彥盈是他這輩子最不想看見的女人。不知道是因為彥盈當年毀了他的家還是因為受不了彥盈表面的偽善和內心的毒辣,總之這個他拋掉事業想要遠離的女人又惡夢一樣追到了他的身邊。魏晨的內心里有無盡的厭惡和恐懼,他不知道這個女人下一步會做什么?會不會像當年一樣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又埋一顆雷,他已天命之年,實在折騰不起。
那天早上起來,魏晨照常在小區外的公園路上晨跑,彥盈就站在前面,擋著路,魏晨起先并沒有看見彥盈,他一直跑,直到遇見了障礙物,他停下來,用毛巾抹了一把臉,正待開口問對方為何當道。話未出口,他已驚如石化。彥盈看著驚呆的魏晨,有種說不出的快感,但很快就化為了悲傷。因為魏晨掉頭就走,連一句問候都沒有。
“魏晨……”彥盈喊道。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魏晨。”魏晨停了下來。
“魏晨,你覺得我會認錯人嗎?你不認識我,為什么會驚奇害怕轉頭要走。”彥盈追了上來。
“彥盈……”魏晨無比的驚慌失措。
“我們找個地方談吧”彥盈平靜的說。
魏晨驚奇彥盈的平靜,他以為彥盈會沖上來抓著他打他罵他哭泣憤怒,他唯一沒想到的是彥盈如此平靜,平靜的可怕。
彥盈和魏晨去往早茶廳的路上,彥盈不說話,她曾經在心里無數次的想象和魏晨相見的場面。相擁而泣?不可能,如果是那樣魏晨就不會拋下她們母子不管,悔恨交加內疚無顏,她一直想著魏晨如果跪下來求她,她要不要原諒魏晨,這似乎是個難題,彥盈唯獨沒想到的是魏晨會躲避會不承認,魏晨那個時候多么愛她,拋妻棄子娶她,可如今這樣對她,真是天道輪回,以彥盈的情商,她是不會不計后果的發怒,她要像當年一樣勝券在握。
早茶廳很安靜,她們找了一個僻靜的位置坐了下來,先開口的是彥盈。
“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們還有兒子,你為了一個按摩女如此喪心病狂。”彥盈的淚奔泄而來。
“我們的兒子,你心疼了?那么悅溪呢?她當年也是無辜的,你不是也拆了她的家嗎?”魏晨發怒道。
“什么是我拆的?難道沒有你嗎?是你不要她們的,你要娶我的,現在怪我,你真能說出口。”彥盈哽咽著說道,她似乎在喚起魏晨的回憶,好讓魏晨記起那個時候他們是怎樣的情深義重如膠似漆。
“要不是當年劉璃決然的離婚,三天后帶著悅溪消失,我是不會娶你的。”魏晨似乎平靜下來了。
“什么?你娶我難道不是因為愛我至深嗎?”彥盈不相信的問道。
“我承認我當時確實喜歡你,喜歡你的年輕,可我并沒有打算離婚娶你,是你把我逼到了如此境地,我實在沒有辦法忍受你人前的偽善和暗夜里對物質欲望的無盡索取。當年聯合小乙騙你,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我在這里看見了劉璃和悅溪,當時就看見一眼,我拼命的追趕,但是人太多,轉眼就不見了,我那個時候就想留下來找她們,我太想念悅溪了,可是這七年我仍然沒有任何線索,誰知道你卻找到了我。命運很公平,是我作孽太深,才會十七年見不到悅溪。”說著魏晨的眼眶就濕潤了。
彥盈應該被感染,可是沒有,彥盈的心里長起了嫉妒和恨,她覺得魏晨玩弄了她的人生,也毀掉了她的希望。
談話是以爭吵結束的,彥盈摔門而去。
魏晨接到方天天的電話,才拖著疲憊憔悴的背影離開。
彥盈把魏晨的話前前后后的捋了很多遍,她越想越覺得魏晨真的是玩弄了她。
她要報復……
彥盈以為魏晨這次真的會死。
魏晨回去后,當天夜里就感覺周身燥熱,接著渾身都是腥紅的泡泡。
魏晨被送去醫院,半個月后不見任何氣色,泡泡是越來越重。
醫院經過化驗得知他中的是狼毒花之毒,醫院送的及時,命是保住了,可是毒性卻難解。
魏晨的心里明白這毒一定是彥盈下的。
魏晨第二次見到彥盈是在彥盈的賓館,彥盈說她病了,魏晨趕去的時候彥盈好好的。彥盈要魏晨離開方天天,和她回去。魏晨說他本來和方天天就長久不了,但是他是不會回去的,他要找悅溪。兩個人糾纏爭吵,最后是彥盈哭著求魏晨陪她吃最后一頓飯,就是在吃飯的時候彥盈在魏晨的杯里下了狼毒花的汁液。
魏晨出院后,聽人說大連有個老中醫,能治百病,魏晨就抱著試試的心里去了。
“你中的是狼毒花的毒,此花又名斷腸草,你保住性命已是萬幸。我這里有狼毒花的解藥,你來的太遲了,已經不管用了。”老中醫慢條斯理的說著。
“真的沒辦法了嗎?”魏晨著急的問。
老中醫搖頭。
魏晨是在出門的時候看見劉璃的,劉璃站在中藥材的柜臺里,給病人抓藥。
劉璃似乎沒怎么變,可仍然抗拒不了歲月的無情。魏晨幾乎是不顧一切的跑到柜臺前,他喊道:“劉璃……”
劉璃抬起頭,看見魏晨,她驚呆了。
手里的藥撒了一地。
“你怎么在這里?”劉璃驚訝的問道。
“我來這里看病,沒想到在這里遇見你。”魏晨幸福的說道。
“你去前面等我,我忙完了過去。”劉璃驚慌的說道。
“好的。”說著魏晨就走到了診所的門口,他坐下來等劉璃。
大概快中午的時候劉璃才忙完,她過來坐在魏晨的身邊。
“你怎么了?這么大老遠跑大連看中醫?”劉璃似乎已經忘了他們曾經是夫妻。
“我……沒什么病,我這幾年都在大連。”魏晨不自然的說著。
劉璃不說話。
“悅溪長大了吧?”魏晨訕訕的問道。
“長大了,都二十六了,她現在在法國留學。”劉璃說道。
“真想她……”魏晨說著低下了頭。
“你的病看完了嗎?需要抓藥嗎?”劉璃轉了話題。
“哦,看是看了,來的晚了。”
“怎么回事?”劉璃問。
“哦,沒什么事,那我先走了。”魏晨說著站了起來。
劉璃點了點頭。
魏晨找了十七年的人,終于找到了。他的內心是激動的,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有種陌生的拘束的感覺,他不敢看劉璃,也不敢要悅溪的聯系方式,他害怕拒絕她害怕她們下一秒還會消失。
狼毒花沒有要了魏晨的命,但是魏晨失去了性功能,雖說魏晨已經天命之年,可對一個男人來說這依然是致命的,他似乎失去了尊嚴。
彥盈再一次看見魏晨的時候,魏晨在曬太陽,頭發花白,身體是邋遢油膩的,陽光下的魏晨老態萎靡,彥盈笑了,她覺得自己終究都是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