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十幾歲(其之一)

? 那些時日我在做什么,我記不清,因為我現在仍處于這樣的生活中,所以不需要銘記。像是海風吹過的霧,我深陷其中,卻無法觸及,我不得不承認它就在那兒——我的二十歲。我想:二十歲理應是人生的轉折點,或是羊皮卷上的預言一樣指示未來鮮明的方向。

? 現實并非如此,所以即使我輕描淡寫,心中也是被迷惘的陰云籠罩,像是暴風腳下的馬孔多。到了我這個年紀,多數人在命運的無形嘲弄下按部就班地活著,或是肆意滋長著愛的瘟疫,前仆后繼做祭品獻給浮華的愛情;或是奮斗在理論與科研的一線,要做那時代的弄潮兒;或是虛張聲勢地張牙舞爪,與大家一起沒心沒肺的笑,竭盡所能料理無盡的社交生活。而我就比較豁達,我沒有女朋友,在課堂上伴著教授冗長枯燥的音符哭天搶地,沒有結交什么朋友,徒有一群初高中的玩伴,我們如同隕星般散落在皸裂的大陸板塊上,沒有太陽的感召從不主動匯聚于穹頂之上。

? 所以,假以時日,若是我有了一個十七八歲兒子,他對生活就像對待異性一樣充滿好奇和期待。有一天他也許會問我,老不死的,你的二十幾歲是怎么過的?我一定將捂手用的暖水瓶小心翼翼地打開,酌一口醇香的枸杞大麥茶,自豪地告訴他:二十幾歲的時候,我在做夢。

? 我不僅在做夢,這夢還名為寂寥,寫作孤獨。我想想,今年我不過二十一歲,也曾追求過世界上最美麗的姑娘。二十歲的時候,我固執地愛著她。我們在網上攀談以往帶著苦杏仁味的時光,或在通電話時帶著玫瑰雨露般的情調。當在自我臆造的透明幸福中迷失時,她告訴我,她的生活中有了唯一屬于她的附庸。我卑微地告訴她,知道你絕不喜歡如同飛蛾一樣上下撲騰的我,但如果哪天你也傷心地癱坐在凝結著白石灰的蒼茫大地上時,我還是會選擇撲向你心中的那團火,希望那時你也可以接納我傷痕累累的碳化遺骸,待我成灰時,你將見我微笑。后來長發傾瀉在肩頭的她還是讓理發師擎起歲月的匕首,將時光在她發梢上留下的足跡謀殺,只留下落發證明時間具象化的存在。不過短發的她依舊很好看,因為我追的女生總不會差。她開始將沸騰的血液掛在嘴角,臉上偽裝著初生時裹挾的細碎淚漬,她的睫毛猶如蜂觸角一樣開始逆生長我卻并不意外,因為傳說被狂犬病和驅魔儀式折磨致死的小女孩在腐朽的棺木里依舊會長出長達兩米的頭發。所以即使現在她再度粉墨登場,穿著被記憶遮蔽而凸顯襤褸的奇裝異服,我也不會驚訝。

? 二十一歲時,我學會了放棄,就像學會獨自在沒有星星的夜里睡覺一樣。我討厭古板的知識勝過討厭以固定速率向四周線性流逝的時光。說到底,我們在為績點俯首稱臣,而績點在短暫的大學四年里固守空城。我一向學不好知識,這體現在我不能將腦子里的那爛攤子轉化在紙面上,再轉化成沒人討厭也沒人喜歡的效績值。我想,這是一場真正的按勞分配,至少讓我見識到了什么叫做自律者的革命。二十幾歲的大學時光,我在做著夢:上課時,我做著有關未來的星光璀璨的白日夢。躺在寢室舒適的小板床上時,我會夢見一聲不吭貓頭鷹,黃昏殆盡的家鄉水仙以及因返潮而使一切都摸起來濕乎乎的大房子,古老的汗水在慘白的肌膚上肆意流淌。我告訴自己:這一切還不錯,因為二十幾歲還在做著許多夢的人,他們和現實基本絕緣,僅有一縷微弱如游絲的聯系。他們做著夢但實際上缺乏夢想的潛質,愛自己勝過愛俗世,他們是塞壬時期英勇的水手,是唯一能抵擋這個繁榮世界上海妖誘惑的人群,只因他們無欲無求,只寄希望于活著渡過這片逝去時光之海。

? 二十幾歲的時候,我在做夢,做前二十年永遠不會經歷的夢。所以我必須阻止任何試圖打擾我做夢或談笑風生間就想進入夢境的人。像我這樣的人大抵有一種共性:和斗魚一樣喜好獨居。這副與生俱來的皮囊賦予我終生沉淪孤寂的義務。大多數時候,是孤獨選擇了我們,而后我們就將失去社交的興趣和活力。而我則是那個選擇孤獨的人,換句話說,并非孤獨滋養了我,而是我圈養了孤獨。這好像在形容一個孤高的社交恐懼癥患者似的,但實際上,我就是避諱不必要的社交和人際網,在它們結成足以覆蓋心靈世界的巨網前,我揮起銹鈍的屠刀殊死抵抗。比起一群人合時宜的哭泣,我更喜歡一個人被孤獨判處終身微笑。現如今我知道,二十幾歲就放棄不必要社交的同伴大有人在,喜于在圈子里輾轉反側的人將我們視為六條腿的甲殼爬蟲,我們則將他們看成兩條腿的小丑。無論如何,二十幾歲的我不想舉起雙腿取悅他人,我還是愛著我那六條帶倒勾的足,即使被兩條腿的人踩死也許是宿命而非意外。

? 二十幾歲時,我做著夢,夢見大山對側的山花海樹,夢見月球背面的光影交融,夢見紋裂酒瓶中永不滴落的波爾多酒液。待夢醒時分,我會去往何處,擁有怎樣的命途,就讓三十幾歲的我回溯往昔時再告訴我吧!現在,在短暫而鋒利的清醒后,我要繼續去做我一生一世的夢了。

? 晚安,杭州,我是一個沒有夢想的瞌睡蟲,做著沒有休止符號的幻夢。明天我們會在哪里相遇,我希望我們永遠不會重逢。

夢是孤單者的墓志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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