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姐，聽我男朋友說，他爸爸是組織部長戰友，說是副主任名單很快就要公布了，好像你的排名還比較靠后，你可得抓緊時間活動、活動啊，否則讓你這么優秀的人錯過好時機，那就太可惜了。”小姑娘壓低聲音向毓淑悄悄透露著。

“小問，真是很感謝你及時告訴我消息，放心，我會努力的！”毓淑發自內心感謝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同事們的關心，到哪去找這么好的同事啊。此刻，她還真不知道怎樣去疏通上層關系？老公魏凌風那條路看樣子是走不通了，得靠自己一個老女人出馬去打通關節，而一時半會又到哪去找人幫忙？

早春的夜幕降落的很快，轉瞬天便黑了下來，路燈還沒亮，車燈格外刺眼在街上掃來掃去，想到競選的事情，毓淑心里生起了一股焦慮，在這特別關鍵的時刻，誰能來幫我一把？

早春天氣像坐上了過山車，一會兒熱的人直想脫衣服，恨不得穿短袖汗衫，一會兒又冷的人頭皮發麻，忙不迭的添衣加襖唯恐不及。

這天的同學聚會，毓淑上午出門還好好的，到了下午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夾雪，氣溫驟然下降許多，頓時寒氣襲人。這次同學聚會，是小時候有頭號頑皮鬼之稱的黎曉強牽頭組織的。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別看當年在學校成績如何，一旦步入社會，真可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當年的學霸真就不如頑皮鬼。單說這黎曉強當年門門功課幾乎亮紅燈，然而如今沒讀大學的他卻是做生意的好手，年入200萬還說沒賺到錢。

毓淑沒想到近來較忙的孟亦飏居然也來了，無形中給聚會增添了氣氛。午餐雖說是小酌，但很會勸酒的黎曉強，還是左一杯右一杯讓孟亦飏灌下去了半斤酒。結束了午餐，黎曉強又把一幫老同學拉去他公司里的KTV包廂唱歌。

生意一半是吃出來的，而另外一半是玩出來的，黎曉強深諳此道，斥資把這個KTV包廂裝修成高檔會所，只有VIP重要客戶才會往這里帶，吃喝玩樂一條龍服務，既自在，又安全，還愜意。

當一行人擁進那個裝修豪華的KTV包廂時，眾人不禁責怪起黎老板太過小氣，僅僅放了一排木沙發和一張長茶幾組成的五件套，墻上掛著一臺大電視還不錯。

倒是孟亦飏眼光獨到連連稱贊，“黎老板，有實力上檔次！”

“還是孟兄有眼光，我這里值錢的就剩這幾塊木頭了。”

“黎總真會開玩笑，這可不是一般的木頭。”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這些木家具都是專門從越南專門訂制的，全部用材都是黃花梨，光賣木頭就價值數百萬，加上考究的做工錦上添花，整個費用相當了得。

“黎總，唉，早知今天，當初我們就該把你俘虜了！”

“黎總，給點機會吧，現在還來得及嗎？”

……

幾個女同學開玩笑示好，把黎曉強逗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攏嘴，“都是咱班上的資深大美女，我照單全部收下，隨時歡迎大家光臨，老黎三陪到底。”

“你這黎總生意做大了，嘴巴抹蜜話說得就更甜了！別給我們說好聽的了，你早就瞄上小秧子，誰都知道如今流行老牛吃嫩草。”幾個女同學跟黎曉強繼續逗笑著。

“大家別取笑我了，你們看我們的孟兄和毓淑多棒，那才真叫才子佳人。”黎曉強說著把目光引向了孟亦飏和劉毓淑。

“你個蟑螂小強，怎么就扯到我們身上來了，都知道你是國民老公，一身都是女人緣。”孟亦飏笑著說道。

“就是，就是！”劉毓淑附和著，白皙的臉上不知為何發熱變得緋紅起來。同學們都知道他們當年的校園初戀，并成為經典留在大家的記憶中。

照明燈暗去，霓虹燈閃爍，開始唱歌了，孟亦飏像一匹黑馬，讓大家領略了他麥霸的氣場，從《光輝歲月》唱到《貴妃醉酒》，還有《貝加爾湖畔》、《寂寞的時候想起我》、《當我想你的時候》、《昔日重現》……

毓淑平時難得唱歌，加上感覺自己五音不全，所以會唱的歌曲并不多，一直都靜靜地坐在一旁聽歌。

孟亦飏一直讓她選歌一起合唱，但她選來選去卻找不到合適的，最終孟亦飏選定了《廣島之戀》。男：你早就該拒絕我/不該放任我的追求/給我渴望的故事……女：時間難倒回空間易破碎/二十四小時的愛情/是我一生難忘的美麗回憶……

這是一首憂傷的戀歌，就像蛹化蝴蝶的蛻變——是一場痛苦著的美麗。毓淑坐在角落了想起自己和孟亦飏的曾經，禁不住嘆息，這真是世事弄人。

就像滾雪球一樣，晚餐來的同學越來越多，上桌的菜更多，雖說都是黎曉強院里不打農藥、不施化肥的菜園菜，但也擺了滿滿一桌，狗肉、羊肉、土雞、土鴨等，還有青菜、包菜、花菜等蔬菜都是大碗端上桌。

黎曉強愈發高興，把珍藏在地窖里10多年的“女兒紅”抱了三大壇子來，把一桌人都嚇住了。

“黎總，你這是要帶領我們揭竿起義的節奏？”孟亦飏打趣著問，意思是喝這么多酒，你黎總打算灌倒一大片啊？

“孟兄，這都是藏了十多年的老酒，你盡管放心喝，絕對不會醉，即便醉了，我給你開房來個洞房花燭夜，圓房就在今晚，哈哈！”黎曉強笑的時候，毓淑明顯感到是在笑自己和孟亦飏，臉上又是一熱微微發燙。

酒桌上，黎曉強熱情地同一干老同學推杯換盞，很是熱鬧。因為孟亦飏平時聚會參加的少，加之，孟亦飏在同學中仕途最順暢的人之一，位置重要，所以黎曉強特別向孟亦飏多敬了幾杯。這喝酒有點像南方的春雨，一輪又一輪，黎曉強帶頭敬酒打一箍，就是一圈下來向在座每個人敬一杯叫打一箍。接著，孟亦飏也打了一箍，于是其他男同學便照樣接著一圈圈的喝。雖然是2錢的小酒盅，但是數圈下來，加上互相敬酒，這酒量就不小。“我真羨慕你們啊！”孟亦飏帶著幾分醉意說。“孟兄，你這話大伙怎么聽著不對味？應該我們說羨慕你。”黎曉強當即給予了否定。“你看我們同學當中的這兩對多好，哪像我好不容易找了一個，結果卻跟人家跑了。現在家里有個母老虎，成天要死要活的折磨你，真是‘香菇’（想哭）‘藍瘦’（難受）。”孟亦飏長吁短嘆訴苦道，他說的同學當中的兩隊是高中時談戀愛，如今結為夫妻生兒育女的同學。“孟大官人，誰信呀？你都掉進蜜罐子里了，還奢望蒼天再給你額外的恩賜嗎？貪念千萬別太高，知足常樂，才最快樂！來，走一個，干了。”又是碰杯，孟亦飏一飲而盡。

“孟亦飏也喝高了，待會還要趕回市區，大家就不要再勸酒了。”劉毓淑解勸著，還一個勁的拿眼睛向孟亦飏示意別喝了。見此情景，大家也就不再向孟亦飏敬酒了，因為這里距市區還有二十余公里路程，況且雨天路面濕滑車更難開。

晚餐結束，雨夾雜著雪籽下得更大了，雪籽落在地上吸收熱量化成水，天變得更加冷了，孟亦飏為毓淑撐起傘走在寒雨冷夜的小鎮街道上，雨噼里啪啦的下著。“毓淑，對不起啊，今天我的話說的有點過頭了！”孟亦飏為酒桌上的抱怨向毓淑道歉，“沒什么，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毓淑并沒怪孟亦飏，只是怕他酒醉話多了沒個遮攔。

“真對不起！早就該想到，在這郊區根本找不到代駕，是我的重大失誤。所以，也只能勞駕你當我的司機，幫我開回市區。先到你家，然后再找代駕。”孟亦飏真誠的道著歉，顯然是給毓淑出難題。雖然毓淑也算老司機，但畢竟車況不同，加上天氣如此惡劣，讓一個女同志開車的確也是無奈之舉。可毓淑不開車，孟亦飏喝了酒原則上是不能碰車的。孟亦飏還是希望毓淑開車，見毓淑對車有點陌生，顯得有些為難，他便鼓勵道，“這車絕對好車，價格都快趕上保時捷了，我從朋友那借來的，你也試試玩兒。”見毓淑沒動靜，孟亦飏以為毓淑不敢碰這么昂貴的車，當然也有些賭氣，心想，邀請了老半天沒動靜，于是便想坐進駕駛室自己開，“既然你怕開，還是我來開好了，我設置自動駕駛模式。”孟亦飏剛想啟動卻被毓淑攔住了，“算了，還是我來開吧，你喝了那么多酒，怎么能開車?！”孟亦飏高興地讓毓淑坐進駕駛座，自己坐在副駕駛座指導。

“其實，我來開也不會出問題，因為特斯拉這套全自動駕駛系統，其安全性遠遠超過我們人類。”孟亦飏很喜歡這輛代表著當今世界最先進科學技術水平的汽車，要說買他也買的起，但他不買，因為他想開任何一款車，都會有人送上門借給他開。明著不好說，私下都知道，這就是權力的好處。

“不怕萬一就怕意外，倘若警察查酒駕，你是萬難逃脫的。更何況今晚風雪交加，天氣這么惡劣，一旦出事，那就是大事，連后悔藥都沒得吃。”毓淑帶著責怪的口氣說道，這讓孟亦飏心里暖暖的，深深的體會到這是為他好。

“這真是部好車，據說目前在我們這座城市還不超過50輛。”孟亦飏夸贊道，見毓淑仍舊不敢操作，他一著急便把毓淑的手暖暖地攥在手掌里，啟動汽車，設置路線，點擊確定之后，車便緩緩駛上公路。“毓淑，你別怕！這么先進的車安全性很高，只要不發出蜂鳴聲，你盡管連方向盤都不要去動它，它自動避讓把我們送到目的地。”

“盡聽你吹牛，哪有那么神奇。”毓淑臉紅紅的把手從孟亦飏大手中抽了出來，全神貫注開車。

握著方向盤，毓淑的臉還是滾燙的，自己的手被孟亦飏握著暖暖的，讓毓淑有了當年那種觸電的感覺。當然，這種感覺一閃即逝，車行駛在城郊快速路上，容不得她的思緒走遠。

汽車悄無聲息穿行在雪夜里，路上很少車輛，車窗外一片漆黑，雖然車速不快，但很快就抵達了毓淑家所在的小區，畢竟路程并不遠。

窗外已然飄起了雪花，揚起來了一個紛紛擾擾的蒼茫世界。

代駕約好了，兩人靜靜地坐在車里等待司機到來，萬籟俱靜，能聽見彼此的心跳，也許是想說的話太多，好似雪花一樣涌來，這些年來兩人雖然前后參加了數次同學聚會，但都是大場合，卻難得有這樣獨處的機會，好似分別了很久再次見面一樣，兩人對彼此生活、工作等具體情況，并不是特別了解。

“毓淑，你過得還好嗎？”孟亦飏關切的問道。

“怎么說呢？總體還行吧！說實在的，我原本想再熬個幾年就該退休了，沒曾想受頂頭上司和同事們器重，居然被推薦參加副主任競聘，大家都在為我出謀劃策，便激發起了我的競選欲望，箭在弦不得不發，然而眾說紛紜要找人疏通，倒弄得我騎虎難下了，我一個普通辦事員兩眼一抹黑——到哪去找人疏通關系？與此同時，我們家那位又說如今從上到下都在嚴查用人腐敗，此路不通！”毓淑始料未及參加副主任競聘會這么復雜，早知這樣她斷然不會同意參加了。

“你老公說對了一半，而另一半還是存在運作空間的，其實暗藏著一場利益鏈條上轉動的權力交易，外面的人看熱鬧，里面的自己人才明白個中蹊蹺！”孟亦飏短短幾句話便把內中玄機說了出來，見毓淑滿臉疑問，“不會吧，怎會這么復雜？”他接著說進一步解釋，“聽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句話？而組成江湖的則是一個個潛藏在私下的關系網、人情網，而網上的人便是道上的自己人。”

“如果你不說，我們這些外人根本不懂真實的官場生態，”毓淑嘆氣道，“既然這么復雜，那就算了，真不知道里面的水還有多深？！”

“是復雜啊！為何我們中國人喜歡下象棋？因為中國人的管理哲學里有個非常重要的原理制衡術，就源于象棋的將軍。所以，現實工作中，并非你能干就會得到提拔，而是那些制衡能力強的人，也就是各種關系均衡處理得當的人，才會得到提拔乃至重用。”孟亦飏叮囑毓淑先不要著急，上層組織部長那邊他會想辦法疏通，至于疏通花銷到時再說。如果花銷不多，他會幫忙搞定，畢竟他跟了組織部長多年，這是他第一次向老領導開口，估計希望很大。

“亦飏，怎么能讓你出力又出錢，說什么也說不過去？”

“談錢傷感情，如果真要花很多錢，我自然會開口向你要的。總不能為了你提拔，讓我一家三口餓肚子，那我就帶著碗筷上你家蹭飯。”孟亦飏開玩笑說道。

“很好啊，那我就天天給你們做好吃的，保證把大家喂得白白又胖胖！”在家排行老大的毓淑燒得一手好菜，父親過世早，半身不遂的母親一直跟她住在一起，一家老小和家務事就靠毓淑著一雙手。

當代駕司機到來時，北風呼嘯卷著雪花刮來，大雪已經將路面全部遮蓋了，遠處不是傳來樹枝無法承受大雪重壓的斷裂聲，毓淑再三叮囑雪天路滑車一定要開慢點，實在不行，干脆把車停賓館好了。亦飏也有些嘮叨，一個勁的要送毓淑進小區，說是又沒帶傘，怕這冰天雪地不安全等等。兩人嘮嘮叨叨爭執不下，代駕司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于是發動車就僵在那了，笑嘻嘻的看他倆。

最后，還是毓淑果斷跳下車揮揮手，深一腳淺一腳，咯吱咯吱踩著積雪往小區里走，還不時回頭招手示意，讓他們趕緊回去。孟亦飏堅持目送著毓淑走進小區直到看不見了，這才讓代駕開車離去。（老羊開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