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水有一臺打字機。
不是你家那種惠普三合一打印機,而是一臺朱紅色的機械打字機。那是兩年前她來自丹麥的男朋友送給她的圣誕禮物。
我認識汽水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分了半年。我從來沒見過這個男人,沒見過真人也沒見過照片。汽水也很少提到他。關于這個丹麥人,除了汽水在家穿著走地板的毛絨襪子,我所了解的就只有這一臺放在窗前的打字機了。
撇開電影和照片里的機械打字機,我以前有沒有見過實物我并不敢保證,說不定在博物館或者咖啡館見過。但汽水這臺絕對是我用過的第一臺打字機。四排圓圓的金屬鍵盤是按照德文順序排列的——Y字在最下排偏左,Z則在上排中間,最右邊還有幾個帶點的字母。我每次玩的時候都是伸著兩根食指,小心翼翼地敲著,然后前面的字母針便會啪啪地砸在紙上。有那么幾個字母因為油墨過多總愛粘在紙上,就得用手去幫它們歸位。
打字機的旁邊有一本普希金詩集,以及一疊彩色的A4紙,這是我送給汽水的生日禮物。她心情好的時候,會用它們打出一首詩,然后折起來送給我。她說這是她用來把我留在身邊的毒藥。
汽水不太愛過圣誕節(jié),理由是:我堂堂一個中華好兒女,過什么洋節(jié)日。
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其實是因為圣誕節(jié)會讓她想起那個丹麥男人。我認識的其他丹麥人也對這個節(jié)日有著執(zhí)著的熱情,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都這樣。有時我也會想知道,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和那么有意思的汽水談了一場美好的戀愛。不過,她不提,我也就從來沒問過。
我猜,這個送給汽水機械打字機的男人,必定是個浪漫卻自以為是的人。
因為如果我沒有給汽水買詩集,她應該不會主動坐到打字機前打詩。關于這點我很確信,我倆都是撥一撥動一動的懶人。
不過,至少這臺二手的機械打字機放在汽水家很般配。她住在市中心的一樓,天花板的位置比一般的公寓高。打字機的旁邊還有一排我們倆花了一個周末拼起來的書架,以及汽水那些不知道讀沒讀過的書。
今年,汽水送了我一個圣誕禮物。
那天我走進汽水家的門,外面零度的天氣凍得我不住地哈氣吹手。她隨手從書桌上拿起一張淡綠色的A4紙,對我說,喏,你的圣誕禮物。
我打開對折的彩紙,上面機械打印機的油墨還沒完全干透:
? ? ? there was a tree, yet he wanted to be a flower.
我抬頭看汽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凍的,我并不能利索地明白這個故事。
汽水一邊給我倒熱水,一邊說:
? ? ? 后來有個男孩來砍走了這棵樹,帶回了家,裝飾成了圣誕樹。
她把杯子遞給我,熱氣從她的手中冒出來:
? ? ? ?圣誕夜的晚上,男孩子打開了五顏六色的彩燈。你說,這棵樹的愿望算不算是勉強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