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之敵
那天,不過那天還是李世石九段和Alpha Go第四盤對局的日期,而且是休息天,因此不用選擇在道場練棋,還是到學校上課,我便繼續受邀到羊東陽住所看人機大戰對局。不過老實說那天我跟很多人一樣,不僅是李世石九段零比三Alpha Go事實明顯作為輸贏結果讓人失去對對局勝負的興趣與期待,還有對李世石九段業余地說因為各種原因擅長后半盤無處使力的實際實力有些低估。不過我還有些憂慮,實在地說我并不是太熱鬧關注前三天的對局,因此看完第三盤的直播,自己回到公寓擺棋時才有些微妙排斥預感,好如說第三盤李世石第七手下I4形成高中國流,小目方向的局部沒有優勢到全盤都沒有占到便宜的結果,有些預感會在此之后,布局的起手式會在計算機的計算下發展出極大值判斷下趨向一致的手段,相應的同時許多定式被淘汰掉。老實說,我那時的確感到老頭子打老爺子還行,老頭子打不過年輕人一樣希望之于虛妄的恐懼。
不過眼鏡下總是瞇著眼無時不在數數的羊東陽倒是躍躍欲試(每次看到他的模樣聯系此人姓名我都感到困意擾擾,非常神奇),喜出望外。不斷談論類如第三盤對局Alpha Go三十二手低路尖了對方一手的驚奇又新穎可行的著點。后來看,這種心境的對比,不過那時候我也知道,那時候我和他的差距天差地別可見一斑。
我們看的是古力九段解說的直播視頻。當然就如早已說的我也不怎么專注那盤對局了。李世石九段一如稍前兩盤的謹慎擇點,甚至顯得更加退讓,并且一樣反復進入長考。不過我當時也不理解零比三輸贏結論的退讓而不是我研究棋譜最多數者的能感受到作為敏感勝負師的放手一搏的境因。那時候羊東陽可能沒有這種考慮,理念上的確也差別非常大吧。他在沙發一側興致勃勃期待Alpha Go的石破天驚手一邊擺變化圖一邊口口念叨著點的優劣強弱。我在一側默誦化合價口訣,背完化合價口訣背元素周期表,一邊當他跟自己提問好壞判斷時敷衍應答幾句。事實上,如果不是今天筆記本硬盤壞了,因為不是固態硬盤,不然我依然愿意老實待在公寓自己研究。背后對人議論確實不是個好行為,羊東陽比起我,實實在在喜歡跟人聚在一起討論,不過比起討論,他倒是幾乎不注意別人的舉措,比起大家的討論,羊東陽跟人聚在一起,只是把別人當作此刻可以陳述自己想法的對象不停絮叨黑白的極大值變化來梳理思路而已,別人的意見對于他無關緊要,不過他一定要有人聽他說話。這我覺得幼稚。當然,這不是我不想單獨跟他待在一邊的原因,畢竟我自己稍微想想知道,自己也不怎么會考慮他人的思路,也是自導自演的一類人罷了,即使這么說好像對自己也沒起到什么反省作用。
他習慣不懷著褒貶意味的判斷,和自己判斷實力不如自己的棋手對局,來觀察自己因為水平太高而不會下的變化對方會怎么應。圍棋是純粹勝負的游戲,他這種不在意自己判斷實力在己之下的做法,我很討厭這種無惡意也無善意的自負。
元素周期表背到第五周期的金屬元素鋯時,我怎么也想不起來下一個元素是什么。只好不繼續背下去,開始腦里復起昨天晚上在弈城平臺下的一盤全程目數追咬得很緊的網棋。這盤棋,再想起來心情也假設自己能做得更好的非常郁悶。開局我執黑二連星,對方小目,然后我正常在白星位掛角,對方很快二間高夾。因為網棋隨手意識,我也沒想什么復雜變化便小飛靠了上去,白下扳戰斗,我向中腹長一手,對方非常快地擠撞落單黑棋,當然我也必然地繼續長。對方貌似對這里的變化很熟悉,我下了一手便小目小飛。我于是正常靠住。白14手扳,我虎住,白立穩退,輪到我先手扳。對方斷打吃我也有想到,但接上時候才覺得自己棋形愚重難受,心情開始自律性地感覺這是早該注意到的郁悶。于是趁著對手長,我便往右邊星位著子開拆夾住三個白棋,到這里老實說自己挺高興的,因為我本來就是喜歡中腹的棋風,雖然也不會下被四角穿心的棋。但是輪到白棋的一手,我就不知道對方真的是對二間高夾的變化熟稔于心還是什么,我也還沒開始在臉上露出酒窩的笑,對方便以唯有物理因素可以束縛的速度落子從隔著黃海的一千公里外反映到我的筆記本屏幕,飛壓一手在黑棋上。
當然就算以我當時的棋力,中盤我也能感到自己又取得優勢,不過對方追的很緊,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對方瞳孔縮小目光嚴肅的頑強。后面我心情有些郁悶,其實是自己沒有算清,想開劫吃掉對方的一塊棋徹底擊垮對方然而打劫打著打輸最終輸掉這一盤棋。
對方勝利緩緩打出一段話:???? ?? ?? ? ????。
羊東陽下棋考慮的時候喜歡跟有的人一樣習慣摸下巴。如果椅座比較低,此人就會習慣對他認定比自己弱的人雙手臂搭在膝蓋上,一副《明日之丈》的主人公雙手下垂表示放馬過來但其實羊東陽的意思是反過來打架的時候才會舉起手,他在研究圍棋,而不是跟對方下勝負局的意思。此人跟我下棋就是這番無關勝負的模樣,不過我倒不是很想贏他一盤讓他改變對我的看法什么的。跟羊東陽不同,我倒是對于贏了的人是誰不怎么在意,不僅是圍棋的勝負死磕在一個人上不利于棋力進步,關鍵的是我無非單純喜歡這種純粹的勝負。
“你怎么看阿爾法圍棋的表現?”
他擺變化遇到不能判斷的局面便跟我下棋時問。直播當中的李世石仍然在長考。
“從這幾天的棋來看,阿爾法的判斷容易當脫先取勢占到先手的時候有脫先的傾向。”
我胡說八道。開局依然二連星然后掛角,然后互相簡單定形后,我走外勢。
“在我這邊看來,阿爾法圍棋因為全局計算的原因,在局部判斷有問題。在局部上下出一些不可思議的手段其實就是臭手,只是李世石在應對上計算撐不起判斷一緩再緩,然后加上阿爾法圍棋的計算力,對手配合,自己有實力,臭棋也就變成妙手。不過阿爾法圍棋的手段確實提供了可以改進順序和著點的思路。”
“原來如此。”
我在旁邊毫無興致的附和,專注在棋盤怎么治孤。老實說,我知道他想說什么,雖然邏輯一套一套嘰嘰歪歪,他就是想說李世石不配當Alpha Go的對手。這盤棋下到中盤這里我心情有些郁悶,我感覺到自己形勢明顯不妙。不過我當然不能把情緒發泄出來,于是還是簡單回應他的話。
“圍棋即將開啟全新的圖景了。說起來你也是害怕棋手地位不保的那種人嗎?”
他邊說便在我的弱棋點刺了一手。在我看到問題手的形勢里,感覺就像此人明明在我前面,卻背后捅了一刀一樣,不知所措。
“我只是喜歡下棋而已。”我回答。
“你的意思是說圍棋只是一種手段咯。”
他說。我不知道他到底理解了什么。
“雖然你把圍棋當作游戲來取樂的想法有些幼稚。因為下圍棋絕不會讓人感到快樂,從圍棋感到的快樂也不過是勝過別人的快感,甚至有的人會因為輸給別人有快感。不過我也認為圍棋只是手段,這點我跟你一樣。至于那些把圍棋當作目的的人,就跟我碰到過的一些看到所有人都從哲學取走東西的人,反感性地聲稱自己想替哲學做些什么一樣矯情又蠢得不像樣,不肯接受不知道主體都是是人。幸好你不是那種人。”
他的話讓我感到厭惡。
“好像是這樣。”我回答。專注在棋局上,可是怎么也找不到突破點。
“現在就有人認為人工智能的出現會代替人類。真是心存一勞永逸幻想的人的杞人憂天。人工智能的存在問題,就跟資本的存在問題一樣,在經濟中,資本是不能消滅的存在,要說資本束縛了人,到底說來還是人壓迫了人的情況,因此資本的問題不是問題的表現原因資本該被消滅的問題,而是控制資本的問題。人工智能的存在,同樣不是會不會替代人的問題,而是怎么控制的問題。把圍棋當作目的的人,也只會依靠人的觀念的理解歪曲圍棋的性質,最終什么實質的東西都不能給圍棋添上,給圍棋蒙塵,最終把自己失敗原因歸咎到圍棋,而不認為自己有什么問題。這都是目的不是主體的人的人的荒唐結論。一個東西要是不發生,沒人能意識到它的發生。圍棋要是不競技,圍棋也就發揮不了作用。”
“是嗎?”
我改變思路放棄自己一眼可見治孤失敗的棋子,轉去進攻白孤棋。但是白棋非常輕松二路爬長氣做活,甚至侵削我這邊一些實地。
“所以說現在人工智能的出現,會讓圍棋競技層次上升到開天辟地的激烈層面。到時候能在這種混戰中競爭的,就只有像你和我一樣理解圍棋是手段的人。”
羊東陽雖然這么說,不過他并不認為我是他的勝負對手。而事實上我是怎么想的呢,事實上我不同意他的話,我想反駁他的言論。不過這時直播當中突然在屏肅下爆發眾人的驚呼打斷了我的思路。
當然現在想起來,我大概那時候根本沒有底氣將自己的想法陳為舌劍,并且蘊含實績的力量抨擊其青年的叛逆。于是只好繼續面無表情的模樣看著對方的活子繼續裝模做樣。
如果當初一開始就跟他表明自己的意見,那么現在的情況肯定會有所改變吧,也許也不會變更。不過事實我也不在意這種假設,就如圍棋輸的一盤棋的原因以后相同的是性質而不是相同的棋形一樣,其實未來的變化,還只是在于人與我的性質而已。而也就如同我不在意對當初的假設一樣,我也不期待奇跡一手的出現,無論是對關于自己實力的考慮,別人的奇跡一手,對自己而言不幸的東西,那么還是愿意都不要出現這種不確定的東西。當然,自己對于奇跡的謬論,也跟我自己的經歷有關。
那天活動的幾起事件對于我來說記憶深刻,和后來許多事情一樣難忘。許多事情跟從前一天里流逝過的發生一樣在一天里發生,有的值得史刻,大聲歡呼,有的只對他自己影響深遠,眼睜目瞪。而在他無論間接與直接不論了解與接觸的關于他的集合里的事件,對于他都是有所影響的事件。比如說:
那天,李世石贏了Alpha Go。
我輸給了羊東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