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C的書單| 走在路上的人生—《薩哈林旅行記》(契訶夫)

2010年的那個盛夏,我躲在后溪考場的樹蔭下,吸著別人半坡起步噴出的尾氣,抱著《1Q84》,等著下一趟準備考試的車。也就在那時,我記住了薩哈林島。村上春樹在《1Q84》里大段大段地引用著《薩哈林旅行記》的原文。深繪里在天吾家借宿的那晚,天吾讀書給她聽,選的正好是契訶夫的《薩哈林旅行記》:粗壯矮小的吉利亞克人是薩哈林島上的原住民,他們從不洗臉,身上散發著濃濁的惡臭,但本性卻不好戰、亦不喜歡爭論和毆斗。他們堅持自己的生活方式,即便是在馬路已鋪好的地方,他們照舊在密林中尋找道路,似乎這樣才能明確自身存在的意義。

村上春樹在文藝圈里掀起的陣陣浪花,讓一個有一個的小眾樂手、作家、畫家,以及一本本書,一張張專輯被更多的人從舊物堆里翻出回味。唯獨《薩哈林旅行記》似乎是個例外,大概這是一本太不文藝的書了。就連契訶夫本人也說,這本書里絕對沒有文學性的敘事,而只是一件“粗糙的囚衣”。

這段從莫斯科到薩哈林島的路上,沒有令人動容的風景,沒有在陽光下愜意的慵懶,沒有任何一點關于詩和美的吟誦。在長達近一萬俄里的險惡路途中,契訶夫遭遇了被馬車撞、被洪水圍困、險些在暴風雨中翻船等厄運,途中天寒地凍,他病倒在途、幾次咯血,肺結核的病根就此種下。就算是到了作為目的地的薩哈林島,契訶夫也未在意那太平洋的風,在意寂寥肅穆的山與海。他是去看獄卒的鞭子,看流放犯們的泥房,去看一座求自由不得的地獄。

所以,這是旅行嗎?這的確不是《旅行的意義》所說的“旅行”,卻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旅行,是一段不再回頭的出走,是一次最徹底的告別。這一萬俄里的路,讓一個作家從迷惘走向覺醒,從自我走向偉大。

到了最無情的地獄,見過最絕望的監禁,方才看到最為溫暖的天堂在何處,而最為寶貴的自由為何物。從薩哈林島回來后,契訶夫先后寫完了《第六病室》、《匿名者的故事》、《在流放中》等許許多多飽含人性光輝的作品,為在黑暗中苦苦掙扎的人們,帶來了更多思考的光明。

我們并不一定要如契訶夫一般,也踏上這么艱辛的旅途,但我們都可以從這本《薩哈林旅行記》里,再重新審視旅行的意義。我們熱愛旅行,是因為想擺脫包圍著自己的狹隘的生存環境。雖然技術和物質越是進步,距離和溝通越不是問題,但人的生存環境往往就越狹隘,因為純粹意義上的距離移動的功能已經被通訊技術所剝奪。但越是為物質所囿,人或許就越向往“別處的生活”——哪怕是暫時的。但是別處就真的有我們所期待、向往的生活了嗎?而且別處究竟是在哪里?阿蘭·德波頓在《旅行的藝術》里這樣寫到,現實就是一個醫院,每個人都在更換自己的病床。所以,我們一直渴望離開,只要離開。這種病就是孤獨和對現實的無奈。

此刻我想起了毛姆,毛姆的一生都在路上。他在精神上是極其孤獨的。與其說是他在旅行,還不如說他是在流浪。他不知道他到底應該呆在什么地方,他究竟屬于哪兒。除了在里維埃拉的“毛廬”是一個相對固定的住處,我們總是看到他在不停地搬遷。這是一個沒有“本宅”的人。毛廬的輝煌與隆盛(一時間門庭若市),并未改變他沒有本宅的事實。因此,他只能不停地游走。“從南走到北”,“從白走到黑”。他可能在冥冥之中覺得在前方的恍惚中有他的本宅。但他總是無法接近它。等真的走到它跟前時,他除了掃興就是一片悵然若失。因此,我們就只能看到一個歸來——出走——再歸來——再出走的毛姆。

終其一生,我們都在現實中尋求一條改變現實的路

或許,走在路上,就是人生的全部。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