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看著大家圍著那張黑白照片。
每個人都捧著花,穿著黑色的衣服,把花放在那張黑白照片下面。
好像發生了什么大事?有那么幾個人哭個不停。
‘’木木,你怎么那么傻?”
‘’木木,你到底為什么這么做。”
“木木你還那么年輕……”
哦,我反應過來,照片里那個人叫田木。21歲最好的年華,看她照片里笑的那么無邪,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吧。
恩,田木,我突然想講講她的故事。
2
田木,人如其名。17歲以前都像名字一樣是個普通的女孩子,丟到人群里再也找不到那種,穿土氣的運動服,剪土氣的短發,說起話來也呢喃的小聲小氣。
用一個詞形容,怎么說來著,哦哦,自卑。
家庭條件不允許田木美麗,第一條牛仔褲是田木的阿姨穿舊送給她的,盡管田木不知道怎么去搭配。
16歲田木以優異的成績考進市一中,想一如既往平凡的田木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開始留長頭發,頭發遠比歲月來的漫長,我們等歲月把頭發留長的時候,卻發現頭發才是見證歲月最好的痕跡。
17歲到來的時候像往常風平浪靜,要是早知道21歲就會離開人世,17歲的田木就不會選擇遇見阿朽了吧,可是如果沒有遇見阿朽,21歲的田木又怎么會離開呢,誰說的清。
3
阿朽比田木大一歲,笑起來像喝下一瓶冰鎮的雪碧,打心眼舒服,用雪碧形容大概是因為田木第一次見到阿朽的時候他穿著一件綠色的短袖。
阿朽揉揉他卷卷的頭發,“能借下你們年紀的語文書嗎?”。
那天下午熱得知了叫個不停,好像有傳言說知了沒有散熱的器官所以夏天只能一直叫,否則就會被熱死。這么荒謬的傳言田木真的信。
17歲的田木相信如果知了不叫就會活不下去,就像相信阿朽是這天下最美好的男人。
田木看著那本阿朽用過的語文書發了一晚上的呆,同桌愣愣的看著她說“語文課的時候你把語文書借了人,這現在又一晚上看著語文書的封面,你是不是腦子熱傻了?”。
田木沒搭話,回到家睡下卻是一晚上翻來翻去,腦子凈是那個綠色短袖的男生,第二天頂著痘痘來上課。
“哇田木你吃什么好吃的了,居然長痘痘了,誒誒等下,這是青春痘吧,啊哈哈哈哈田木你想誰呢?”
田木摸摸頭頂上丟臉的兩顆痘痘,嘆了口氣。心想,是啊,我想什么呢,人家長那么好看,又是高三的學長,又臨近高考了,又只是跟我借書而已,我又不知道人家哪個班的叫什么名字……哦,叫阿朽,……阿朽!!!
田木手里拿著一張夾在語文書里的字條猛的站了起來。旁邊的同學被大動靜一驚都回頭看著田木,誰知這田木癡癡的笑起來。
字條上寫著“謝謝你的書,我叫阿朽,我的電話159xxxxxxx ”
“喂,你是?”,電話里那人懶洋洋的聲線,田木聽到,像嗅到大風剛吹過時清晨草香的味道,一時說不出話。
她沒想到,這一瞬間,她記住了一輩子。
4
記憶像潮水,一遍一遍濕潤干澀的沙石,把沙灘變得柔軟,貝殼海星海螺連同長年沉淀記憶似得被海水沖上岸,擺在赤空空的沙灘上,任誰也忍不住撿起來把玩。
田木呆呆的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大學最后一年像所有人一樣一頭扎進人群里尋找出路,時刻閑下來的功夫也不留給自己,就算閑下來也不忍心去想17歲的那個夏天。
17歲的記憶里,有阿朽放在課桌上的一杯奶茶,有阿朽溫柔說話時的一計摸頭殺,有兩個人的嬉笑打鬧,有傍晚的散步時的冰淇淋,有清晨趕早的一碗米線,有阿朽暖暖的懷抱,有他冷冷的手,有阿朽無數次慵懶的聲音說早晚安,還有一條舊老的黑色手繩。
阿朽送田木那條黑色手繩的時候,是田木18歲生日那天,那時他們在一起兩個月了。
阿朽不知不覺里把田木變得不一樣了,田木不再土氣了,像突然開了竅似得,剪齊劉海,扎紅色頭繩的小馬尾,穿一條粉色的裙子,活脫脫和那個土氣的田木不是一個人了。
笑起來有小酒窩的田木被阿朽說成‘藍莓味的酸奶’。田木一本正經的說,喂喂,你是不是因為我說你是雪碧所以你要說我像酸奶啊。
5
阿朽和田木在一起一年的時候,田木已經讀大一了。異地戀雖然是件艱難的事情,但是也沒有讓兩個人變得不膩歪。
那兩年像是停留在5月夏天里的知了,不知疲憊,扯著嗓子,要讓全世界知道,朽木雖為朽木,可真是幸福的不得了阿。
阿朽比田木早一年畢業以后留在北京,一個人打拼,可能是工作壓力太大,可能是距離太遠,可能是被現實打敗,或者……可能是真的不愛了吧。
阿朽在和田木在一起兩年零一個月的時候喜歡上別人了。
丟下一句‘我想嘗試過過沒有你的日子’。便分手了。
田木沒有糾纏不清也沒有哭哭啼啼,一個人過自己的20歲生日。還是過讀書寫字打游戲的日子,只是從和阿朽說話變成,和自己說話。寫和阿朽無關的日記,過和阿朽無關的日子。
沒再聯系過,沒再打聽過他的消息,也沒去過他的空間,沒再做任何與他有關的夢,田木常想,既然已經失去了愛的能力,活著與死了是不是沒什么區別呢。
可是17歲那個知了叫個不停的夏天,就仿佛定格了一樣。
6
直到21歲的田木,哦對,今天田木過21歲的生日,手提著大蛋糕,看著路邊面那個身影。
還是那白凈的臉,長睫毛下的雙眼皮大眼睛,高挺的鼻梁,穿著一件灰色的襯衫,清瘦的和17歲并無兩樣,只是這次,他手邊牽著一個嬌小的女孩。
阿朽也看到田木了,他們已經一年沒見了,阿朽帶著在一起了一年的女朋友回來看家人。哪知道碰見了田木,真是命運弄人……
兩人仿佛靜止了似得,一個站在斑馬線的一頭看著路對面的對方,阿朽身邊的女孩走到馬路中間這才發現異樣,回頭叫:“阿朽?阿朽……,怎么了,快過來啊。”向發愣的阿朽招手,哪知這阿朽出神的看著路對面,女孩順著阿朽看的方向望了過去。
女孩還沒搞清楚那個提著蛋糕站的人是誰時,綠燈就快變成紅燈了,女孩突然呆在路中間不知道該往哪邊跑。
“快讓開啊!!!”
在女孩面前那張車的司機大聲叫道,這女孩發什么呆呢,我這條道快變成綠燈了阿!
可這時,田木看到阿朽站在第一條斑馬線的右邊正有一輛車飛速開向阿朽。
“嗶!嗶嗶嗶——”
“剎車失靈了阿!”
那張車卡在最右邊的車道,左邊都是車只有右轉道空著,他大概是想趁最后幾秒綠燈碰碰運氣,就算剎車失靈也許剛到路口就可以直接過去,也不至于撞到誰,哪不知開車的定睛一看前面人行道上有人一動不動。
阿朽正站在原地等女孩向他跑去,如果他等女孩跑到再回到人行道上,車已經到了他們跟前。也許會把他們兩個都撞倒,也有可能只撞到來不及走上人行道的女孩……
田木著了魔一樣,朝著那兩個不知道即將發生什么的人跑過去,猛地一推。
女孩恰好撞在車上。哦?怎么可能,田木躺自己那混著奶油的血泊里這樣想,只想救阿朽的,拉著女孩一塊死。
真不巧,沒讓她撞上去,田木推了一把,剛好女孩推出這失控的車前面。
阿朽跑過來一把捂住田木正在流血的頭,‘’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那么傻?”
“叫120!快點!”阿朽沖著旁邊嚇得臉色發白的女孩吼道。
哈哈哈,真是沒好氣,搞得自己多圣潔似得,救了情敵。田木若不是實在沒力氣說就差點笑出聲了。
7
急救室的燈滅了,那醫生神色落寞的走出來。
“很抱歉,傷者失血過多搶救無效,死于2016年x月x日x時x分。節哀。”
我站在那醫生的旁邊,我知道他盡力了。
過了幾天田木家草草辦了葬禮,葬禮上除了哭泣不停的幾個人,人們都竊竊私語。
“聽說是田木在路邊見到阿朽的現女友和對方糾纏起來這才出的事。”
“哎我怎么聽說是女孩把田木推到在馬路上只是沒想到突然沖出車……”
我看著這些平時和田木關系還不錯的熟悉面孔,莫名覺得厭倦。
“人們總是在死后發現到底誰對自己真心,才知道自己沒有珍惜的東西”旁邊那個穿著一身黑的男子轉頭和我說,“你的魂魄已經飄了好幾天了,差不多該走了。”
我看著他毫無血色的臉龐,問他“死了以后才知道誰真心對你有什么用。”
“你可以選擇下輩子再遇到那個真心對待你的人,你本來應該活到67歲死于肺癌,但是你的下意識改寫了你的此生,你有權選擇下一世再遇見什么人,只能選一個。”黑無常平靜的和我說。
二月的春風把葬禮上的每個人衣角都翻起了,唯獨我感受不到絲毫風意,可能這就是死了吧。
8
我被黑無常帶走以后睡了好久,睜開眼睛的時候一眼就看見阿朽。
阿朽站在一個女孩面前,揉揉頭說”能借下你們年紀的語文書嗎?”
我張嘴想叫他的名字。
“知了!”
我呆了呆,想起來,我和黑無常做了交易,不抹去我的記憶,我也不選擇任何人,我也不投胎,但是我的時間將永遠停在四年前炎熱的那個夏天。
只是此生,我不是田木,站在阿朽面前的是那個被我救的女孩,我是那只在樹下叫了一整天的知了。這一世阿朽不會見證我的死,這一世他會和那個本該在北京遇見的女孩一起去北京,共度余生。
我高興的不行,叫阿叫。
“知了。”
“知了……”
“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