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秋末冬初,總會有朋友圈推文:“你準備好了嗎?今年加拿大是一個多雪的冷冬。”每年如此,如聽那個“狼來了”故事一樣開始麻木,感發不出一點兒驚懼或是驚喜。不過“狼來了”喊得多了,即使狼出現的概率很低,總會偶然有一次出現。今年的冬天是個急性子的訪客,早早趕來,令主人毫無準備。正如所有的天下事一般,有人歡樂有人愁。正常的渥太華大眾紛紛抱怨天冷得太早,而滑雪人開始對著漫天而舞的雪花歡呼雀躍。11月24日的周末,離渥太華半小時車程的幸運營(Camp Fortune)和兩個多小時車程的翠湖山莊(Mont Tremblant)滑雪場同時開山。十多年滑雪如蜻蜓點水、點到為止,在最近幾年才開始鄭重對待,去年季末又跳了IKON滑雪大坑的我,開始刷寫我滑雪人生的新紀錄:最早的一年去翠湖山莊滑雪。
本來開車的某大師最后一天掉了鏈子,嫌棄山頭只開了綠、藍、黑十幾條正常雪道,沒有他偏愛的樹林(在樹林之間的雪上穿行)、蘑菇(雪道布滿人工的雪包包)的邪門歪道。先生只好危難中自強不息,自己開車。早上六點鐘出門,本來計劃好的沐浴更衣的儀式全免。開山滑的儀式感固然很重要,務實多睡上半小時養精蓄銳自然更必要。
沒有大師同行,卻又結識一位三板俠同車,一路天南海北,從落基山引起森林大火的松柏蟲,說到加勒比玩兒帆板沉到海底的手機,好不熱鬧。渥太華人才濟濟,隨便結識一個,都是奇人。這位三板俠,顧名思義,他不只滑雙板滑了二十幾年,還從去年開始滑起了單板,而且都是看油管自學成才,單板跳躍、旋轉自如。
常常探問一個人滑雪的技術程度,你會問:你滑綠道(低級難度)、藍道(中級難度),還是黑道(高級難度)?殊不知,這是一個太不精確的判斷問題。首先,每個山頭綠藍黑的難度都相去較遠,大山頭的綠道其實是小山頭的某些藍道的程度。其次,同一條雪道的難易程度,都是相對而言。幾天天降大雪,雪霽天晴。早上開山時雪道被壓雪機熨燙得服服帖帖,以最親民的姿態迎接第一個滑雪者,這是雪道最完美、最容易的時候。滑到下午,滑的人多了,雪開始堆包包玩兒,包包之間有冰。黑冰,白冰,只要是冰就不是好冰,因為你沒有穿冰鞋。包包雖然柔軟溫順,對于不懂風情的人也是難以享用。更不用說冰雨過后的僵硬雪坡了,摔下去都可以磕得下幾顆門牙。即使沒有冰雨,天不降雪,只靠人為造雪機造雪,也永遠比不上自然降雪那般松軟,一堆堆的雪渣子就如沙礫一般在雪板下咔咔作響,無疑增大了雪道的難度。
這些我自然都是心知肚明。而今天,我尷尬地發現了另一個讓雪道難易大不同的因素:滑雪的時機,在季初還是在季末。上個雪季是我滑雪技藝突飛猛進的一年,季末有幸參加CSIA(Canadian Ski Instructors' Alliance)四級大神Bruce Eaves的培訓,傳授初級采蘑菇大法,自以為深得要領,躍躍欲試。可惜之后再次上山,是在冰雨之后,很多雪道休眠,有限的幾個雪道都是鋼面條,無法練習所學。不過一個雪季的歷練,內心自信大膨脹,井底之蛙儼然有穿上王子燕尾服之感。
可是信心滿滿地蹬上雪板,上了為數不多的幾個雪道,我忽然感覺腿和腳都不太像自己的,極其不情愿地敷衍我。轉彎要換重心,承重腿蹬直,右腿還好,左腿總是拖泥帶水的,不承重的腿似乎老是不情愿地托付。簡單的幾個道似乎不再簡單,自然人工造雪的雪況并不完美,但是這是上個季末對我來說很簡單的幾條雪道啊。上下身分離也做得時有時無,本來已經可以掌控很好的速度又開始飛起來。重心后座的毛病馬上鉆了空子,這一天我估計和雪山親吻了六、七次,親得我都膩煩了!
雪季開山第一滑,心情興奮、情緒高昂的不只我一個,南山北山每個纜車,都在排長隊。不多的雪道上,人滿為患。一天之中,我看到有三個滑雪者受傷被山頭巡山志愿者拖著雪爬犁救下山。
不到中午,有幾個稍陡的雪道都已經遍山長滿野蘑菇。估計是黑道?我在雪山也是路盲,除非是我熟門熟路的幸運營。這是上個季末我心心念念的蘑菇道啊!可惜培訓學到的絕技早忘了十之八九,在蘑菇山上我摔得天翻地覆,直到快下山時才略略有些感覺。
中午又遇到了幾位滑雪朋友。其中一位滑雪前輩點撥說:放慢一點兒,感覺你的雪板。
經過一個春天的繁花似錦,一個夏天的湖光水色,一個秋天的五彩斑斕,我早已忘記了雪板在腳下的感覺。季初的雪道相比季末的雪道,難度相差的不只是一個技術層次,更是一個心理距離。
王子被打回原形,脫下燕尾服,躲回井底繼續修煉蛤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