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個月都常在健身房揮汗如雨,喜歡這種大汗淋漓的感覺,更喜歡那種劇烈運動后肌肉酸痛以至于生活無法自理的痛快感。朋友說我可能是受虐癥患者,我倒也自得其樂,一運動就有種人生巔峰之感,俯視蒼生,唯我獨尊。
我今年二十來歲了,才明白高視闊步,不過是器小易盈。
昨天晚上我趕著去上單車課,從跑步機上下來的時候太匆忙把鑰匙落在凹槽里了,但并沒有發(fā)覺。直到單車下課,下樓梯的時候摸摸口袋,心想這下糟糕,最近真是精神恍惚,連著兩回來健身房丟了鑰匙。于是我小步快走到原先的跑步機附近,瞇著我300度的近視眼向一個個凹槽里探頭尋找。找了四個無果,正準備找第五個,之前在我身邊跑步的一個穿著寬松灰色衛(wèi)衣黑色衛(wèi)褲的小哥喊了我一下:“嘿,是這個么。”他的手上晃著我的鑰匙,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排整齊又潔白的牙齒。我仿佛看到了酷暑里的一杯冰飲,如果他有火眼金睛一定能看到我眼里的泛出的小星星的光芒。我毫不矜持地大笑了起來:“啊哈哈謝謝謝謝!”我話音未落,他就揶揄似的看著我:“看你急急忙忙的樣子,我都等你一個小時啦。”一米八幾的高個兒穿上運動服更顯陽光朝氣,他從跑步機上走下來,跟我告了別。
其實我之前對他并不無印象,我正在汗流浹背大喘粗氣的時候,他走到我旁邊,只見是一個相貌平平,打扮樸素的小伙,將連帽衛(wèi)衣的帽子扣在頭上,調著低速檔慢走,大碼的衣服套在身上絲毫看不出胖瘦,頭微微往下低,好似一個抑郁青年。我作為外貌協(xié)會的資深會員,自忖他比我遜色幾分,估計是個新手,一股莫名的優(yōu)越感油然而生,自鳴得意的我甚至是趾高氣昂地走開的,而且,他必然看到了我不時用余光瞥他的眼神。
而我沒有想過這樣一個路人甲特地給我雪中送炭,仿佛是對我之前的心理毫不留情地諷刺,不禁自慚形穢。仗著自己跑過幾回步,練過幾回腹肌的體能,就目中無人,世界以我為中心,從不放低高傲的姿態(tài)。他的舉動留給我的,也不僅僅是鑰匙,還有被我遺棄了太久的謙卑和善良。
我常把“與世界溫柔相待”掛在嘴邊,看似做到了,然而在心底也還是顧盼自雄,保存了些人性的丑陋面。人都有社會性,比動物會思考,也比動物會分得清善惡是非,高低貴賤,將世界分了三六九等。幸運的是,我還未嘗到輕世傲物的后果,就被拉了一把,讓我迷途知返。
吉登斯說,社會,就是要讓“我”成為“我們”,成為共同體,可以在一個空間內自由地活動,正如儒家所倡“夜不閉戶,道不拾遺”。成為“我們”,還亟需依靠自身的道德水準和素質水平。
社交平臺上總有類似“XX月請對我好一點”等爛俗無比的段子,發(fā)布者在抱怨自己運氣不好被世界虐待的同時,是否考慮過自己是以怎樣的姿態(tài)對待這個世界?若想世界回報以歌,也許自須先施善意。
黑格爾說,存在即合理。從前未解其深意,如今略知一二。不可小覷別人,他或許比你想象的更有寬度,也更有厚度,只是深藏若虛。
我回過頭看見他的背影,步履還是依然蹣跚。
他這么疲憊,一定走了很遠的路。
至少,比我遠。
- 緋雯,一個正在成長的心理咨詢師,戲劇、文學愛好者。如果你和我能以相同的姿態(tài)閱讀,我們就能彼此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