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我摁亮手機屏幕,猶豫半晌,將這通電話撥給了發小朱麗葉。
“需要家屬陪同。”
她沉寂半會兒,似乎輕嘆了口氣,“決定了嗎?”
我點點頭,慎重非常。意識到她看不見,又跟著發出一個嗯字的單音,然后聽她在那頭說尊重我的選擇。
她的回答并不讓我意外,在所有與生活背水一戰的時刻里,我與朱麗葉都是彼此最好的盟友。我放火,她拾柴。她殺人,我埋尸。一晃十五年過境。
未待傷春悲秋,她打斷我的思緒問地點,我立即回答:“人民醫院。”
“人民?正好,陳凜也在那兒工作,我給他打電話,讓他來陪你。”
我語氣哀怨,“這種時刻你不馬不停蹄地趕來陪我,卻叫來一個外人,還是男的?”
朱麗葉忍不住了,長槍短炮瞄準我:“莊爾爾,你特么拔個牙而已,弄得跟去流產似地!”
我崩潰:“可拔牙對我來說和流產沒什么區別啊!”
朱麗葉已經絕情地掛掉電話。
忿忿不平的我戳著屏幕,發誓回去要扔了她的衣柜,刮花她的車,挑撥她和羅密歐之間的感情,在她吵著要買醉的時候將她杯子里的酒都換成白開水。沒錯,就是這么做,她不仁我不義。正當我暗暗組織著復仇計劃,牙診室里傳來中年男醫生的聲音,對方蒙著口罩,有些含糊不清。
“姓莊那位病人,牙還拔嗎?馬上到下班的點兒了。”
我轉過臉露出一抹苦笑:“要拔,要拔的。”
聲音卻抖得跟喊歐巴似地。
上帝作證,我沒夸大其辭。左邊那顆盡頭牙已折磨我近一周,遇冷遇熱都陣發性疼痛,扯著大半張臉的痛覺神經,跟生孩子沒什么區別。到了醫院,醫生粗略檢查后說:“牙齒已經壞掉,必須拔,無法藥物治療。”
當然,我可以選擇不拔,做好每天都生個孩子的心理準備就是。
原本我已經抱著炸碉堡的決心,但當我看見他將兩厘米長的針扎進別人嘴里,我的碉堡不攻自破,身子一軟差點暈厥過去,導致醫生不敢對我動手。
“要拔可以,必須叫家屬或朋友來陪同,你要真暈過去了我怎么辦?”
自己挖的坑,哭著也要跳。
陳凜是在十分鐘以后出場的。因為太瘦,他身上的白大褂空蕩蕩,似乎隨時都灌著風。我聽見響動回頭,正好對上他漫不經心看我的那一眼,接著旁觀他與牙醫打招呼,大致意思是讓對方放心拔。
辦公室里還有幾個好八卦的大娘在等待,其中一位用語重心長的語氣對另一位說:“瞧瞧,找男朋友就得找個知冷知熱的,在醫院工作更好,有個生老病痛多方便。”
“誰說不是呢?我們家那姑娘,作死……”
一場大型家庭倫理劇就此拉開序幕,遺憾的是我已經被摁在取牙床上動不了身,無法邊嗑瓜子邊討論劇情,當然也看不見陳凜的表情。但他的表情估計不怎么好看,因為從我與他見過的多次面來判斷,他對我的印象并不怎么樣,更別談什么女朋友。
想到這兒,我的注意力被分散,連麻藥針扎進牙齦的痛覺都恍惚減弱許多,因為我實在無法接受有人對我的印象居然不怎么樣。結果牙拔完了,我不僅沒暈過去,連疼都沒叫一聲。
起身之際,中年牙醫一反嚴肅面貌,半調侃半贊賞地對陳凜說:“你女朋友忍痛能力比想象中強,我拔過好多男孩,針一下去,眼淚都飆出來了,這姑娘,以后生孩子你都不用愁。”
是啊,他當然不用愁,畢竟生孩子的不是他!
再說,為他生孩子的人,也不可能是我。
【二】
認真算算,我與陳凜認識也十年有余。
我們同所中學,他和朱麗葉一個班級,我的教室在樓上,老頂風作案跑他們那兒串門,漸漸知道他們班這號風云人物。
陳凜能躍身成為風云人物并不因為他長得帥,相反,在我見過的所有千面萬象里,他的臉是推進去就再也找不出來的平凡棱角,但他自帶的磁場就是莫名讓人想接近,包括自視甚高的朱麗葉,也在不久后將他列為了首席知己。
“為什么是他?”
“他居然無視我,太牛掰。”
朱麗葉能出此言不是為了搞笑,當時的她在學校的確出名。她性格潑辣,從小就是個惡霸,整個片區都能叫出名字,偏偏長得還漂亮,身細腿長。我曾被一高三年級的男孩欺壓,她則單槍匹馬地闖進教室,揚言要和那男生單挑,光氣勢便壓倒了對方,鬧得沸沸揚揚。
所以,察覺陳凜在朱麗葉心中的地位有可能超越我時,我的好奇心終于被挑起,四處刺探有關陳凜的軍情,從而得知他正和他的同桌早戀。
秘密消息傳來,我目瞪口呆,畢竟我在最初給陳凜貼的標簽就是“禁欲氣息超標”。當然,那時純潔的我(現在依然)并不知道如此專業的名詞,于是籠統地將那種氣息歸結為“憂郁”。而在我心里,憂郁的男孩子不該屬于任何人,就像《流星花園》里的花澤,杉菜如此窮追猛打,他內心如何蠢蠢欲動,表面都該不動如山,可陳凜打破了我的幻想。
據說主動告白的是同桌姑娘,她在陳凜生日那天等在校門口,送了他一把吉他。陳凜卻不太解風情,微微尷尬說自己不會彈,畢竟他又不是傳說里精通十八般武藝的校草,他甚至不是我們眼里的好學生,因為朱麗葉和羅密歐等人偷偷抽煙的時候,他偶爾也會來一根。可不得不承認,陳凜的確有被對方的熱烈打動,終繳械投降。
這樁戀情開始得頗為小說化,按理說也該有個完美的結局,可惜同桌姑娘除了對陳凜青眼有加,與其他人并不合群,導致朱麗葉和陳凜的其他朋友都不看好,其中便有羅密歐。
聽名字也該知道朱麗葉與羅密歐后來有糾葛,但在當時,他倆只是狼狽為奸的couple,組了一個名字為“拆散CX小分隊”的組合,X是同桌姑娘的姓。
為了棒打鴛鴦,朱麗葉同羅密歐等人制造了ABCD……計劃,第一個計劃就是無所不用其極破壞兩人的周末約會。
迄今為止,朱麗葉只去過兩次電影院,她不喜歡陰仄的地方,第一次豁出去,就是為了破壞陳凜和同桌姑娘的二人世界。倒是有些效果,令同桌姑娘忍不住向陳凜抱怨。
不過,陳凜在那時就特別會分辨是非黑白,他主動安撫了同桌姑娘,并再也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行蹤。可朱麗葉是誰?四海之內皆是崇拜她的小伙伴,打聽他們的消息不算難,于是他們的B計劃沒有障礙地開始了。
在如此周而復始地被打擾后,同桌姑娘氣急敗壞,提了分手。
我:“她瘋了?就這么分了?”
朱麗葉:“還不分?我們就瘋了。”
彼日,我對朱麗葉做出了深重的鄙視:“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你們會遭報應的。”
結果我一語成讖,親眼目睹了她和羅密歐十年來的千瘡百孔。
這都是題外話,正話是被提分手的陳凜真的再也沒找過同桌姑娘,盡管他們依舊同桌,直到畢業。因為陳凜的破原則其中一條就是什么狠話都能撂,唯獨分手兩個字不行。說出去的話必須是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
綜上所述,我才覺得陳凜是個特別難搞的人,至少對我而言。他堅持的原則太多,嫌棄的東西自然就多,我若真與他成為朋友,肯定做多錯多。可在我真正和他接觸以后,我發現自己又錯了——
原來那些還沒被他劃分到朋友圈的人,例如我,他連嫌棄都懶得。
【三】
拔完牙正值下班時間。出于禮貌,又或出于朱麗葉之托,陳凜送我去到公交站。
等了許久車都沒來,我覺得單獨相處有些尷尬,嘴里含著止血的棉花,還故作正常地與他搭了第一句話。
“謝謝,這顆牙今天要是不拔,晚上估計疼得只能進CPU。”
片刻,他側頭看我,眼底常年的漫不經心被一絲疑惑劃破。
“你想說的應該是ICU?”
我發誓,我一定沒有看錯,他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一行大字:你讀書比我少,不要騙我。
自那,關于CPU與ICU的笑話在朋友圈里廣為傳唱,我的一世英名就此被毀。
沒多久,到了圣誕,我的牙口重新好起來,恰逢羅密歐從外地歸來,朱麗葉叫上一眾好友為他接風洗塵,陳凜也在。
飯后,羅密歐提議打麻將,我第一個舉手贊成。聽說我興高采烈的表情活像癮君子,用他后來的話講,莊爾爾若生在明末清初,絕對是被游街示眾的那一種。
“好在生于新中國,歪瓜裂棗那么多,她就沒那么出眾了。”
當時的我卻并不知道陳凜的心理活動,還恬不知恥地邀請他加入戰局,只因我覺得這可能是我唯一能戰勝他的事情。而陳凜也為自己設定了目標,他的目標是贏光我,只留給我二十元打車。
陳凜的目標當然沒有實現,因為他連二十元都沒有留給我,只留了兩元給我坐公交。我輸得沒了脾氣,氣急敗壞將牌一推說不玩了。
其實我并非沒有牌品(鬼咧),我只是在CPU事件以后特別不愿輸給陳凜。那場麻將在我眼里就是賭上自尊的一戰。孰料我智商被他碾壓過,牌技也要被碾壓,整個人實在好不了。
在我郁郁寡歡地推門而去時,陳凜竟跟了出來,他大發善心說要打車送我回家,被我斬釘截鐵拒絕。
“廉者不受嗟來之食。”
他突然失笑,偏頭一根煙,削瘦的側影在路燈下輕輕晃。我這才反應過來,MD,哪是嗟來?明明是我的錢。可被他那么一笑,我的臉姹紫嫣紅整片。
當日,為了泄心頭之忿,我堅決要陳凜在十二月的冷風里步行送我到小區門口。
途中經過夜市,我買了一根二十米的網線一條大紅色圍巾一頂米色帽子一盞臺燈順帶吃了一頓肯德基,他掏的錢。
抱著戰利品樂不可支地飽餐一頓后,我發現手機沒了蹤影。陳凜順理成章要到我的號碼打過去,被朱麗葉接起,說走的時候落在了那里,最后神秘兮兮地對我說了四個字:“你兩有戲。”
【四】
自從朱麗葉對我進行心理暗示,我這個意志不堅定的人開始胡思亂想了。甚至在找回手機后,鬼使神差存了他的號碼。我幻想著他在某個深夜主動給我發個睡不著太無聊之類的消息,可半個月過去了,他沒聲沒息。直到朱麗葉讓我轉告他,周末出來聚餐,我一個電話打過去,嘰里呱啦說半天后他問我:“你是?”
飯局上,我老找他茬灌他酒,因為他沒有存我的電話。這太不科學,我這么根正苗紅的小齡文藝女青年,他居然能把持住?最后我把自己灌醉了。
朱麗葉見時機到來,串通羅密歐一伙統統裝醉,你扶我扶地上了出租,丟下我和陳凜。
讓大家失望的是,我們沒去賓館,我第二天是在醫院休息室醒來的。
陳凜說所有人都不接電話,又不知道我家具體在哪兒,他值下半夜班,只好把我也放到醫院。然后我還沒成為他的女朋友,先在他的工作群里火了。
自從與同桌姑娘分手,陳凜再沒談過戀愛。
也不是沒好的,只因陳同學懶得再用心建立一段關系。就像茍且的今天過完茍且的明天依然會來那樣,他喜歡順其自然,所以我的出現無疑是原子彈一般的存在。
可我沒時間去關注自己究竟造成了什么樣的轟動效應,我是被一通電話吵醒的,手機顯示地來自武漢。
平常除了吃飯睡覺煲劇也寫東西,私下接過一些小劇本,那通電話就是某個劇本商打的。他私信找到我,自稱某某大學副書記,自己有個工作室,正與某影視公司合作想做網劇,希望我加入編劇團隊,牛哄哄地說要抱著錢來我的城市見面。
財迷心竅的我告訴了我的所在地,本以為他只是隨口說說,結果在我醉酒后的第二天大早,他一通電話打來,說已經在我城市的大巴車站,管我要地址。我想也沒想叫他打車到醫院,開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劇本討論會。
劇本要求每集半小時,一集酬勞五千,總共八集,對新手來說是個太誘人的價格。
本著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原則,我佯裝謙虛地答應了他所有專業與非專業的要求,包括他最后那句:“不然我們現在找個有電腦的房間試寫一小節,要是風格符合現場付定金。”
我起身欲走,卻聽得有人叫我的名字。轉頭,看陳凜朝著我的方向徐徐而來。
他應該是猶豫了許久要不要插手,眉間還隱隱窺得一個川,那身白大褂被脫下掛在肘間。
“走吧。”
近了,他說。
我愣,劇本商也愣,他眼皮輕闔:“怎么?法律規定寫劇本時家屬不能在現場嗎?”我的血液瞬間倒流。
反應過來后,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喜在周身蔓延,我順水推舟,絞著手含羞帶怯地介紹:“這、這是我……”
“表哥。”
他一錘定音。
老公和表哥會不會相差太遠?我聽見蜜罐被打碎的聲音,稀里嘩啦如同我的玻璃心。
見我臉色由紅轉白,一副欲將住院大樓拆之而后快的表情,劇本商終于察覺時機不對,說臨時接通電話出去一下,就再也沒回來過。
沒多久,社交端多出一則有關某團伙利用劇本之名拐賣女大學生的頭條,陳凜在第一時間將新聞發給了我。差點兒出現在“文藝女青年因反抗被碎尸XX賓館”這欄的我被感動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回復他:但愿我人生的每出戲,都有你在下方拆臺。
我不知道陳凜在看見消息的時候是什么表情,但在回完以后我才發現:他、居、然、將、我、的、電、話、號、碼、存、上、了。
真是喜大普奔。
【五】
自那,我和陳凜的互動有意無意多起來。我兩經常打賭,賭輸的人送對方一樣禮物,他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是波板糖。
買波板糖的時候我也在,挑來挑去不知道哪個最好看,他隨手挑起一只塞到我懷里。
“就它吧。”
回到家,白熾燈光下,我才發現糖的背面有一行淡粉色字母:I LOVE U。
但這也沒能戳破我們之間那張紙,因為我不敢問,他究竟是看見了這行字才選擇,還是沒看見。原來撩妹的最高境界是他不動聲色,而我內心澎湃。
讓我倆真正修成正果,是一家文化公司邀請我去三亞參加作者研討會(吃喝玩樂裝逼運動)。結果我剛到三亞兩天,他飛了過來。
他說我方向感不好,所以憂心我會在陌生的地方拐走別人那里賣火柴的小女孩。沒錯,不是被拐,是拐走別人。
歷史戰績——
我:“小姑娘,XX路怎么去?”
小姑娘:“直走左拐有個紅綠燈blabla……”
我:“太混亂了,你可以帶我去嗎星星眼。”
結果連哄帶騙將小姑娘帶到她都找不回來的岔路上……
為了代表宇宙消滅我這樣的怪姐姐,陳凜費盡周折調了休。
他是瞞著我的,出了機場才通知讓我打車去接。我上了輛外地人出租,小伙子也第一天開工,劈頭蓋臉問我,哪個機場?
像終于逮到數落他的機會,我興奮至極地給他打電話:“你們這些美少年煩不煩吶,想得一點兒也不周到,怎么不事先告訴我是哪個機場。”
他頓了頓,“三亞不就只有一個機場嗎?”
因為這個梗,后來的我再也沒有翻過身,哭。但我卻因此徹底喜歡上那個什么都平凡的男孩。
其實,消滅我這個怪姐姐并不是陳凜來的主要目的。他會跟來,不過因為我離家時父母正在吵架。他倆一向是恩愛模范,就算拌嘴也從不當著我,所以那次給我造成的沖擊特別大。陳凜怕我心有千千結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發生意外,這才趕來。
如果有個人肯為你跋山涉水那就嫁了吧。
如果有個人肯在你痛經的時候給你熬紅糖水那就嫁了吧。
如果有個人肯把股票基金銀行卡都交給你保管那就嫁了吧。
如果有個人……
MD,他只符合了第一條,但在機場看見風塵仆仆的他的一瞬間,我是真想嫁給他。
【六】
在成功牽到我的手以后,陳凜說,他發現我越來越不要臉。
小時候家里拮據,每天路過少年宮,看見坐在鋼琴凳上彈奏的優雅小公主們都羨慕的不得了,盡管如今我已然走在垂垂老矣的路上,但前段時間還是忍不住心癢癢學了。
我喜歡梁靜茹。第三個月時,已經會認曲譜并且能斷斷續續完成一首曲子的時候,陳凜不聲不響放了一本梁靜茹歌曲鋼琴譜全集在我書柜里。我幾乎要矯情地唱起那句:這世界你最好看,肩膀最讓我心安,沒有你我怎么辦。
他問:“為什么沒唱呢?”
“都說了,是幾乎啊,畢竟你送的只是曲譜,又沒送我一臺鋼琴哈哈哈哈。”
我以為他會捶胸頓足地說自己被騙了,原來我是這樣膚淺的女孩,但他沒有。偏偏我的找虐型人格娘胎自帶,所以那之后,我又做了許多超出他想象的事情,比如化身成為中年催婚大媽。
自打我兩同流合污,三年過去了。
每年的十二月,我都要吐槽陳凜將我從文藝女青年耗成了大齡文藝女青年,因為閨蜜的小孩十二月生日,今年已經兩歲,他依然不哼不唧。為此我不知和他翻過多少回臉,直到有天他難得認真地和我討論起這件事。
我們秉足夜談,他的大致意思是柴米油鹽磨光愛情的例子連我自己都寫過不少,所以沒個XX萬傍身是不會貿然娶我的。
我眼淚鼻涕滿臉:“你怕我后悔了會沒有退路?”
“不,我是怕婚后吵架,你問我除了長得帥還有什么優點,我會無言以對。”
你們評評理,不要臉的真是我嗎?
等十二月“更年期”一過,好奇問他,那如果你有了XX萬,我們婚后吵架你怎么啊?
他繃著臉:“和我律師談。”
看來你還是別有錢了,吵架都吵不爽。
除此之外,我還常常將自己的情緒強加在陳同學身上。例如看自己寫的東西亢奮至極,于是深更半夜將他弄醒。
“你猜,我會堅持寫多少年?”
他睡眼惺忪,“寫不過明天。”
“胡說!我答應自己要寫一輩子的。少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
“你是那種連手邊水都想要別人遞的懶惰界女王,哪里有耐心一輩子。”
人生需要揭穿。
可當我第二天繼續寫完這個不算故事的故事以后,我向他炫耀:“你看,我還在寫!”
他不以為然:“我說的是明天。”
“是明天啊!你昨天和我說的明天就是今天啊!”
“我說的是明天。”
“……”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原來情話還特么可以這樣說。
不行!我不能輸!
遂湊到他耳邊羞澀問:“那明天的明天,你還會送我水晶之戀嗎……”
“滾。”
我這么熱情,他如此冷暴力,別攔著,我要去報警了。
【后記】
寫這篇文章時,我難得樂不可支,好像坐上時光機,重新經歷了一回熱戀。
我對他說,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慶幸自己成為了一個會寫字的人。以后老去,還可以翻出點兒什么,驕傲地對我那些正值青春豆蔻的子孫們說,我也有過好時光。
好了,你們沒看錯,這就是一篇花式秀恩愛的文章。但我真正想表達的,比成為寫作者更讓我慶幸的是,此生遇見過這個人。
我曾經問陳凜,從什么時候開始注意到我?像他那樣一絲不茍容不得瑕疵的性格,怎么看都與神神叨叨的我不匹配,我還要他處處體貼包容,起碼得有些特別理由來支撐。至少是他曾撞見我扶老奶奶過馬路,或者幫乞丐撐傘,或者做了其他的好人好事兒體現過我的善良,才令他看見了我豐富的內心啊,但他一直沒有透露。
直到某天深夜,我做噩夢驚醒,久久睡不著,他為了哄我睡覺,迷迷糊糊在我耳邊說了三個字:是命啊。
十年前,他和同桌姑娘分手的真正原因,不是朱麗葉等人的攪局,而是那姑娘老不分青紅皂白地吃飛醋,陳凜和別的女孩說句話也不行,口頭禪常常以“你和XXX肯定有曖昧,否則為什么和她說話”的格式出現。
恰好,某天我到班級樓下找朱麗葉,無意叫住門口的陳凜幫我傳個信,被同桌姑娘看見,兩人為此又大吵了一架。
同桌姑娘:“你看,你連朱麗葉的朋友都不放過。”
陳凜氣急:“無理取鬧。”
然后對方耍脾氣提分手,他累得不想挽留。
陳凜說,當初朱麗葉與羅密歐他們計劃ABC……都沒攪局成功,卻被我輕易一句“同學,幫我叫下朱麗葉”給直搗黃龍,不是命運的安排,是什么。所以自那以后,每次有我出現的場合,他都不自覺留意到我。一開始是覺得這姑娘怎么如此傻逼,到后來是發現我神經粗得讓他都忍不住想來拉我一把,盡管他的心理活動在眾人面前毫無痕跡。
后來變成他睡不著了,問我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他的?我沒回答,假裝睡著,因為怕曝露自己花癡的本性。
五年前,朱麗葉的小店開張,請我們大伙兒去酒吧熱鬧。雖然陳凜長得不帥,但他唱歌的樣子特別有魅力。
酒吧大廳有點唱機,朱麗葉非得拉常年在群里潛水的他上臺演唱。那天,他以一首《回頭太難》驚艷四座,導致所有陌生人都站起來鼓掌,其中一姑娘甚至點了一瓶洋酒和一份果盤送來我們這桌,引起朋友騷動,唯獨他的表情持久淡定,跟定型水廣告一般。
當時我就想,如果有天能讓這個男孩的所有情歌都是為我唱,那該有多好。不唱《回頭太難》,要唱《愛你一萬年》。
好吧,我承認,我當初明明只是一個小牙疼,卻故意選擇了去他所在的三甲醫院。
可惜在我奸計得逞后,他為我唱了一首歌,卻不是《愛你一萬年》,而是《甜甜的》,還隨意篡改了人家的歌詞。
緣分走到這也賴著不走/盡管我愛的樣子你都沒有
那么,問題來了,究竟是他主動追的我,還是我主動追的他?
這個世紀難題在我倆之間橫亙多年。聽說高手在民間,良辰,哦不,陳凜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