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會有江湖,人就是江湖”—金庸《笑傲江湖》
佛學,這個在軸心時代由釋迦牟尼(公元前565年~公元前486年)創立的理論,因其創立之初,就由于佛祖“拈花一笑”般的獨特方式而未留下任何文字,加上印度是一個不注重歷史的國家,佛學理論只能由其后人根據“如是我聞”般的記憶和自我理解來傳承這一文明,不過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各人,其弟子對佛學的理解也就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差異,因而一開始就分成了小乘教——舍離世間的精神;大乘教——不舍離世間的態度。
佛學,就這樣從沒有文字,到有文字的大小乘教,大乘教在后來的理論家修行悟道中不斷充實,不斷豐富,形成了中空派理論。在往后,理論家不斷填充,不斷繁瑣,形成了唯識有派(不滿于中國僧徒閉門造車的玄奘,卻正好在此之后進入了印度去尋找佛教的真意義,得到了最為繁瑣的經文,所以其翻譯的經文也就及身而絕了,原本追求的是美玉,卻不想是一堆無人問津的佛學書籍,只好存入敦煌了。歷史,給這個理想人物開了一個玩笑)。
佛,說文解字:見不審也。從人弗聲。佛,仿佛也。
佛陀:“佛”字古音讀but,佛陀譯音最接近原音,況且“佛”字可單用,佛字在漢時已成有音無義之字,最宜做一個新教之名。其他的譯名“浮屠”“浮圖”“浮豆”等就逐漸被淘汰了。浮圖后來變成了佛教塔寺之名——胡適《四十二章經》考。
佛教,作為一種外來文化,有文字記錄的是東漢明帝永平八年(公元65年),楚王英已奉佛教,兩千年來,佛學理論和思想與中國的傳統文化融合,演生出了獨特的中國禪學,這種思想也進入了千家萬戶,成為了中華文化基因不可或缺的部分。如來、彌勒、觀音、文殊、普賢等佛教人物家喻戶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更是給惡徒轉善尋找到了理論根據。農村一些喪事相禮師們也以“儒釋道”合一的身份自居,利用百姓的迷信來達到自己獲取生活來源的目的。
作為一個二流的哲學家和考古歷史學家,胡適在上世紀20年代和30年代,對佛家進入我國及其發展進行了比較細致的發掘,因佛學基本上是“如是我聞”的口口相傳,而又秉承“不說破”的傳法思維,記錄者憑理解進行記錄,隨意性太大,史料混亂,并且保存不完整。作為學者、非佛教人士,以第三方的態度,為還原當時的佛教現狀;歷史學家“越原始越接近真實”的治史原則在胡適的考證中得到了體現,作者為了收集史料,查閱了大量的官方記史,民間碑文,關中、廬山的禪經,一些學者的考證;還遠赴重洋,在日本、朝鮮尋找南北朝至宋朝時期從中土帶過去的經文進行研究。因敦煌是佛教藏經的一座寶庫(敦煌書卷:最古的寫于公元406年,最晚的寫于公元997—995年,大約有兩萬多冊,倫敦現存約6000卷,巴黎約2500卷,北京約7000卷,其余流落于民間),胡適利用學術會議等機會,前往查閱和影印了部分珍貴的文獻帶回,對佛學在公元一世紀至公元十世紀、特別是公元五世紀至公元九世紀進行了較為系統的研究,發掘出了神會大師的革命形象,撰寫了《菏澤大師神會傳》,還原了當時的佛教人物形象。
胡適考證佛學理論的文章,分別收集于《胡適精品集》之五的《禪學古史考》《從譯本里研究佛教的禪法》《菩提達摩考》——《中國中古哲學史》的一章,《論禪宗史的綱領》《白居易時代的禪宗世系》《海外讀書雜記》(倫敦、巴黎發現敦煌藏卷);之七的《四十二章經》考(附錄有與陳垣之間的通信)《楞伽宗考》《楞伽師資記》序,《菏澤大師神會傳》《神會和尚遺集》序,《壇經》考之一——跋《曹溪大師別傳》《壇經》考之二——記北宋本的《六祖壇經》;、之八《中國中古思想小史》的佛教部分;之十二的《中國禪學之發展》等。
在考證中,胡適特別注意到了公元5世紀至公元9世紀之間的400多年間佛教人物及佛教理論的變化,其中對傳法世系的考證為:菩提達摩——慧可——僧璨——道信——弘忍,弘忍有11個出名的弟子,在佛教史上具有傳奇色彩的兩個弟子神秀、慧能,神秀為大弟子且文學造詣較高,慧能為小弟子且不識字。弘忍死后,神秀在荊州玉泉寺傳教,后被武則天請到長安(約公元700年,高齡90歲),號稱“兩京法主,三帝國師”(他死后由他的兩個弟子義褔和普寂繼承)。慧能在廣東曹溪傳教,死后其弟子神會在公元734年(唐開元22年)滑臺大云寺宣言,聲稱弘忍沒有曾傳法與神秀,而是傳法給了慧能,有傳法袈裟為證,攻擊神秀、普寂一派“師承是傍,法門是漸”,沙門恩怨從此推向了高潮……
胡適的考證如下:
我們這篇考證(楞伽宗考),只是要證明神秀碑文(張說撰寫)內所記的世系是有歷史根據的楞伽宗的僧粲一支的道信一派的世系。在我們現在所能得到的可靠史料里,我們沒有尋到一毫證據可以證明從達摩到神秀的二百年中,這一個宗派有傳袈裟為傳法符信的制度。所以我們的第一個結論是:袈裟傳法說全是神會捏造出來的假歷史;
神會攻擊神秀、普寂一派“師承是傍,法門是漸”。以我們的考證,神秀是弘忍的大弟子,有同門玄賾的證明,有七世紀末年南北大眾的公認;弘忍和慧能的關系,玄賾也把他列為弘忍的10大弟子之一。第二個結論是:神秀與慧能同做過弘忍的弟子,當日既無袈裟傳法的事,也沒有“旁”“嫡”之分,“師承是傍”的口號不過是爭法統時一種方便而有力的武器。
在七八世紀的史料里,只看見達摩一宗特別注重《楞伽經》,用作本宗的“心要”。這部經典的禪法,不但不曾掃除向來因襲的“一百八義”的繁瑣思想,并且老實主張“漸凈非頓”的方法。第三個結論是:漸修是楞伽的本義,這一宗本來“法門是漸”。
第四個結論是:從達摩以至神秀,都是正統的楞伽宗。慧能雖然到過弘忍的門下,他的教義——如果《壇經》所述是可信的話——已不是那“漸凈非頓”的“楞伽”宗旨了。
神會的《語錄》以及神會一派所造的《壇經》里,都處處把《金剛般若經》來代替了《楞伽經》。所以神會的革命,不是南宗革了北宗的命,其實是一個般若宗革了楞伽宗的命。
神會在滑臺、洛陽兩處定南宗宗旨,一是攻擊北宗的法統,建立南宗的法統;一是攻擊北宗的漸修方法,建立頓悟法門。
清靜之地,原來也是這么的為了利益之爭而不擇手段,攀龍附鳳也是無處不在,沙門原來也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