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昨晚,從小一起長大的阿姊打電話來,開口就是嚎啕大哭;“阿妹,阿妹,我要離婚......”
待她情緒稍稍穩定,我才大致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無外乎又是一出志得意滿的負心漢舍棄賢淑持家糟糠妻的橋段。
我一點也不意外。
阿姊家兩代單傳,到她這一代只有她姐妹兩人。家人規定,兩姐妹中須有人帶個伢子回來,也就是帶回個女婿“入贅”。
小阿姊三歲的妹妹畢業后直接在上學的地方把終身大事給定了,家里人慌了,手忙腳亂中將目光齊齊看向了阿姊——這個招婿的重任自然落到了她的肩上。只是當時26歲的阿姊,在老家人眼中儼然已經算是“大齡”,這讓她們家人心慌不已。
相親,馬不停蹄的安排相親。
可憐的阿姊,一邊在上海這個大都市里摸打滾爬想要尋得一席之地,一邊又得頻繁地回老家,耐著性子應付那邊的相親。
主要是阿姊太孝順了。
終于在雙方都要精疲力竭的時候,阿姊遇見了小城。
外地的,家貧的,家里還有個哥哥可養那邊的老人。得,條件全都相符。
幾個月的相處后,阿姊架不住家里催促,男孩也確實沒有其他不良嗜好,她便辭了工作回家結婚。
嫁出去個大姑娘,又撈進來個女婿,阿姊家人別提多得意了。整個婚禮辦得紅紅火火,流水席吃了整三天。
阿姊是怎么跟我們說的呢。她說她確實到了結婚的年紀,何況家里催得那么急,何況那個人也沒有那么糟糕不是?......
感情?她訥訥干笑了兩聲,這個東西,總歸是可以培養出來的嘛......
我們還能說什么呢?阿姊她太孝順了。
結果呢,結婚三年,感情沒培養出來,倒是出了這檔子事。
不多時,這件事就在我們小圈子里傳了個遍。
大家愕然,惋惜,破口大罵。
等到群里安靜了,遠在異國他鄉的貝貝姐甩了句話:“那啥,我定了機票,后天能到,這兩天你先別急,等我回去商量。”
有貝貝姐在,大家心就安定了大半。
2
貝貝姐是與阿姊截然不同的存在。
貝貝姐大學畢業后沒有回老家,而是北上漂了兩年,做的是外貿那塊的工作,整天忙得不得了。做了一年多便辭了職,卻也還是整天整天的不見人。當時阿姊結婚她也只待了一天便走了,問她,她說她在備考研究生。
阿姊的媽媽有些不解,嘀咕著,我記得這貝貝不還比我們阿姊大一歲嘛,還考什么考,你們也不管管,早點找興許還能找個稍微好點的......
任小學教師的貝貝媽笑著點點頭,說,隨她去,隨她去......
沒多久她考了中傳的對外漢語專業。又過了段時間,她興致勃勃地往群里發了定位,奧維耶多。
“地名熟悉嗎?是電影《午夜巴塞羅那》中安東尼奧邀請克里斯蒂娜度假的地方哎......”
“看,看,這幢酒店,就是維姬與安東尼奧‘意亂情迷’的地方......”
......
連篇的消息覆蓋了阿姊之前發的與老公一起去北京旅游的照片。
“好喜歡這個地方,華人屈指可數哎,整個鎮上都知道我這個baby老師。”
“我準備在這兒呆兩年,等碩士畢業再在這兒讀個博士。”
......
再后來,29歲的貝貝姐成功在一家華人火鍋店“捕獲”西班牙土著閃亮帥哥Jim一枚,說是第一次見他的時候,Jim一個人正對著滿桌子的蔬菜、肉品還有鍋底犯難,疑惑道,這頓飯誰做啊。貝貝姐立刻豪情大發,我來!我猜貝貝姐當時說的應該是,放開那火鍋,讓我來......
如此,倆人便走到了一起。
Jim評價貝貝姐,用的是“博大精深”這個詞。“同中國文化,中國食物一樣,盛貝貝一樣的博大精深。(拇指贊)”
我關注兩人的臉書,時常被他們的言語逗得不行。
“Jim下班回來,神秘兮兮,說弄到了好東西。我一看是臭豆腐火鍋。
果然夠獨辟蹊徑,我喜歡。
太臭了受不了,就開窗吃。
鄰居rod路過,大叫oh shit, smells like shit
不一會兒主動拿著馬桶刷子來借給我們。”
“Jim的爺爺奶奶來了。好吧,也不是親爺爺奶奶,那個爺爺是他逝去的親奶奶后來找的,那個奶奶是這個爺爺在親奶奶逝去后又找的(蜜汁微笑)。Jim跟老人介紹我,老人估計記性不好,Jim想了下,Hot Pot,Hot Pot(火鍋)
啊,兩位老人一臉恍悟。
呵呵噠。(友善的微笑)”
再往前翻,也都是他們一起登山、徒步、下棋、做飯的日常了,Jim永遠是各種搞怪的樣子,貝貝姐也永遠是一副嫌棄的嘴臉。
就在我瀏覽的時候,貝貝姐更新了臉書。
“一開始,知道你會來,所以我會等。
后來呢,你能來,一切就都好了。
再后來,你來或不來,我都過這一生。”
是對阿姊這件事的感慨還是其他什么,我不得而知。
我也不知道,同樣關注貝貝姐的阿姊時時讀著她的文字,是否有過感悟,有過思考,或者是遺憾。
3
上學時嚴禁戀愛的父母,剛一畢業居然鄭重其事的跟我進行了一場立業與成家的談話,內容無怪乎
“啊,你本來讀研就比人家晚了兩年,所以個人的事情更要抓緊”,
“不要那么挑,看到合適的就先處處,那能有啥”,
“就那個某某,以前還來過咱家的那個小伙子,個兒挺高,聽說家里也不錯,你覺得怎么樣啊”,
“回頭照片挑張好看的,我發給你林叔,讓他想想辦法......”
(瓦特?想想辦法?我是咋的了,進去了還是被逮了還是逃逸了,還得讓你們找人想想辦法?)
我看著面前一唱一和的夫妻倆,有些無奈又有些羨慕。
我爸和我媽是校友,現在結婚27年了,還是一副甜甜蜜蜜的樣子。
爸爸經營農場,負責大事決斷,就是偶爾脾氣臭點。媽媽比較溫柔,總能很好地將爸爸的小脾氣溫柔的化解。
爸爸雖平日里嚴肅,但一喝酒便立馬變身萌萌噠少年。一回來就將雙手掛在我媽脖子上不愿撒開,叨叨著“我太幸福了,我簡直是太幸福了,我比他們都幸福”云云,說著說著還經常抹淚,而且絕對不能哄,一哄這一晚上都絕對是“啊我不管我是小公主你們都得聽我的我要巴拉巴拉的狀態”。
我爸雖從未在口頭上言語情愛之類的,但跟人講話,十句話之內總要提到我媽的名字,“啊,我家艷鳳巴拉巴拉......”
過年走親戚,兩人分桌坐,我爸也得扯著脖子老遠的跟我媽搭話,“這個,這個好吃,你嘗嘗......”阿姨姑姑們總是煩得不行,我媽便一臉嗔怪,笑著瞪他一眼。
......
我總覺得,是經歷了多大的艱難險阻我們才能生而為人一次,才能在這熙熙攘攘的做個七八十年的遠行客。為什么我要放任那些可能的美好,例如深愛的人,刻骨的愛情,紛繁的情路,而沒得選擇,乖乖陷入那本能逃避的桎梏與不快樂呢?
所以呀,我希望,自己能在該等待的時間里乖乖等待,該爭取的時間里奮力追趕,不畏人言,不懼將來。
能像我媽一樣,嫁給自己深愛的人,好好生活,相互扶持,像初見時候,永遠是個少女,永遠單純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