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一天
開學之后第N天,宋南極等人發現教室里一個角落的小黑板上寫著幾個醒目而刺眼的字符:距離中考還有:30天。
“我操,這么快啊?還有30天就該中考了。“
“就是,我怎么覺著我啥也還沒看呢?MB,時間不等人看起來不像是句瞎話哈。“
“不行,得抓緊時間看書了。白天時間不夠晚自習接著學,晚自習不夠咱們等著熄了燈接著上教室里偷著看。“
“從今兒個起,咱們相互監督,相互幫助,剩下里這一個月里咱們一天也不能放松。“
30天這個整十的天數對于競爭意識,自律意識都十分強大的H中學學生來說絕對沖擊力十足。它不僅僅是個數字,是個倒計時,更是突然壓在他們還略帶稚嫩的小心臟上一頭系著石頭的彈簧,顫悠悠的。
倒計時100天的時候大家會突然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但是感覺過后會想:啊,原來還有100天,哈哈,還好,還有時間。
倒計時50天的時候,同學們會變得很緊張,緊張的甚至都忘了時間,只會悶頭去學習。
而倒計時30天的時候,同學們的心是糾結的:學吧,時間看起來不夠了;放松一下吧,不敢。
于是乎,同學們在此時此刻有一個兩極分化的狀態。一部分覺得考重點沒啥希望的開始試著放松;一部分非重點不上的同學則開始更加兇殘的對待自己。
當時學校小賣部最暢銷的是——蠟燭,因為晚上要“兇殘加班”的同學們都要買這個東西。
晚上10:30分,熄燈的鈴聲響過半小時之后,宋南極和同宿舍的高麗敏,蘇麗牛,張杰,卜建林一起悄磨嘰兒的穿上衣服,拿起蠟燭,躡手躡腳的走出宿舍,開始奔赴教室準備熬夜奮戰。
穿過宿舍區,首先到達的是五班的教室。里頭黑咕隆咚的,沒有一個人。
“唉,怪不得這五班的成績不行,你看看連一個出來偷著看書的人也沒有。咱們班甭說別的,光咱們五個就頂他們一個班了,嘿嘿。”卜建林得意地說著,仿佛自己在瞬間披上了好學生的外衣。
“卜建林,你就別在這裝了昂!你說你帶著個錄音機,你是去學習啊還是聽歌啊?”高麗敏一語道破天機。
“老興!你知道啥啊?我這是一邊聽歌一邊學習呢,勞逸結合知道不?不知道別瞎說。”
說著說著他們來到了六班的教室前邊。里邊稀稀拉拉估計亮著大概有三四根蠟燭。
“六班這會也不占氣了。”卜建林說。
和六班挨著的是七班,里頭也基本上沒有人。
“怎么七班里也沒人學習啊?看起來這回中考肯定屬咱們班牛逼了。”卜建林的得意之態仿佛自己也是這將來勝利大軍中的一員似的。
“人家七班里有安雙雙和鄭瀟瀟,這倆閨女厲害得不能行,一直都是年級前十名昂。”蘇麗牛說。
97級里邊,七班和八班是成績最好的兩個班,而安雙雙和鄭瀟瀟又是其中成績最為突出,名字最為好記的兩位女生。
“這倆人我怎么聽著像是雙胞胎啊?”宋南極腦袋一時間沒轉過彎來。
“去一邊子吧昂,人家鄭雙雙姓鄭,安瀟瀟姓安,姓都不一樣,怎么可能是雙胞胎啊?老宋,你別瞎說昂。”高麗敏笑著說。
蘇麗牛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吧的牛一樣叫了一聲,“哎——老興啊老興,你就是興。人家是安雙雙和鄭瀟瀟,不是鄭雙雙和安瀟瀟行不行?你連人家倆的名字也沒弄清,還說人家老宋瞎說。唉,老興啊,你這叫不懂裝懂撅著屁股瞎拱。”
“蘇麗牛,你別一口一個‘人家’安雙雙,一口一個‘人家’安瀟瀟了昂。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誰?你就別在這單相思啦,哈哈。”張杰取笑自己的好友蘇麗牛。
“張杰,你別瞎說昂。這兒就是隨便說說,根本就不像你想得那樣。”蘇麗牛辯解著,但是低下了頭,看不清臉色。
“我知道你很隨便,你嘛也別說了,呵呵。”
“你才隨便呢。”
“我就是隨便說說,你看你那樣,好像你和安雙雙、鄭瀟瀟真有個啥似得。”
“就是,反正也快畢業啊。蘇麗牛,趕緊去對人家說吧,萬一人家考上重點高中了你就更沒戲了。趁這會兒還在一個學校,還有機會表白一下子。”卜建林也來湊熱鬧了。
“你們別瞎說了,行不行?俺和她們除了是一個鄉的,就沒有別的關系了。”蘇麗牛快哭了。不知道是因為被戳到了痛處有感而傷,還是臉皮太薄經不得造謠污蔑。
“噓——”宋南極示意大家安靜,“你們看,人家田金早就在里頭看起書來了。”
八班的教室里頭只亮著一支蠟燭,黃白柔亮的燭光下,一張堅毅認真而又稚氣未脫的臉。田金輝,同學們都習慣稱呼他田金,是八班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帥哥。為啥這么說呢?一是因為田金輝盡管很帥,個子也高,但卻一直留著一個“土氣”的平頭,而且總是穿著很樸素的,洗了又洗的衣服;二是田金的成績在班里一直是中游水平,所以盡管很帥,但卻并不出彩。
田金輝同學一戰成名是在初三一次期中考試,而自此之后,他也通過刻苦的學習讓整個班里的同學重新認識了自己。尤其是當時學校秉燭夜讀的優良傳統,田金輝更是鼻祖,也正是在他的帶領下,才有了宋南極他們這幫前赴后繼的效仿者。
“嗨!誰啊這是?這么晚了還不睡覺這是干啥呢?”一個粗獷的聲音驟然響起,將本來專心看書的田金輝嚇了一個激靈。
“哎呀,我刺兒!老宋,高麗敏,真你們嚇死我了。我還當是班主任查夜查著我了呢,呵呵。”田金輝趴在桌子上心有余悸的笑著說。
宋南極他們惡作劇了一把,此刻都笑著進了教室。
“放心吧,翠花和老呂他們剛查完宿舍,這會兒早回去覺覺去啦。”卜建林笑瞇瞇地說。
翠花是他們初三的新班主任,是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李姓老師。而原來的老呂則被調到七班指導這個原來總是墊點的集體了。翠花是同學們私底下對班主任的稱呼。翠花不會給同學們上酸菜,她的管理比老呂更細膩,也更嚴格。盡管在初三第一學期的期末考試中被老呂的七班給比了下來,可是后來在翠花的不懈努力下,八班同學們終于還是又一次證明了自己,并在和七班的比拼當中重新奪回優勢。
“你們也過來看書啊?”
“可不?光你自己看可不行。田金,俺們怎么能看著你這么孤獨,這么寂寞,這么楚楚動人。”卜建林一邊說著一邊含情脈脈的走到田金輝身邊,“田金,俺們都過來陪你。我知道沒有理由,再做你的男朋友,只希望你能接受,這一個朋友,讓我為你解憂,解開你內心沉著深深的愁,恨慢慢收夜快快走,不忍心看你再為誰停留……”
卜建林還唱上了。
田金輝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刺兒,卜建林,你別雞巴發騷了行不。你看你都把人家田金嚇成啥樣兒了?”蘇麗牛坐到座位上笑著說。
“哎,卜建林在你們宿舍里也是這樣嗎?”田金輝縮著脖子問。
“田金,你可不知道。卜建林就是個騷貨,你問問俺們宿舍里誰沒被他非禮過啊?尤其是杜棟梁,每天晚上都得讓卜建林蹂躪一番。哎呀,我看著就可憐。”高麗敏坐在教室最后邊角落自己的座位上,一邊點蠟燭一邊笑著說。
卜建林聞言放開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田金輝,兩個小眼里閃著綠光,盯著高麗敏狠狠道:“老興,我發現你小子是越來越不老實了昂,都學會告狀了。信不信一會兒我回去好好收拾收拾你啊?昂?”
“老興,別怕他。你看他那瘦筋螞蒙的樣兒,能把你這個大奶子壯漢怎么樣啊?對不對嘛?哈哈,別怕他。”張杰也點著了蠟燭。
“就是。卜建林,就你那身板還想收拾人家老興?可別到時候叫老興反過來把你給奸了昂,哈哈。”蘇麗牛樂呵呵的說。
宋南極沒有參與討論,他已經悶著頭子在認真看書了,田金輝也是。
“看你們那樣,你們就不知道自家這么晚上這兒是干啥來的。你們看看人家老宋和田金,人家上這就是學習來了,你們呢?算了算了,不和你們浪費口水了,這兒得趕緊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嘍。”卜建林眼看有被群起而攻之的滅頂之災,立馬決定休戰了。
大家也都各就各位,開始秉燭夜讀了。
夜很靜,靜的可以聽到蟲鳴,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夜很美,彎月高懸天際,繁星點綴夜空,時不時還有流星劃過。
就在一條原理城市鄉鎮喧囂,坐落在山區沙灘上的這座剛剛成立四年的學校里,來自全縣各個小學,有著不同背景,懷揣相同夢想的少年們有的已經酣睡,有的還在苦讀,有的則輾轉難眠。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說的很對。也許相較于那些城里孩子,這些農村娃在學習條件和眼界上有所不及,但在他們確實要更早懂事,自律性也更強。這并不是貶低城市孩子,而是環境造成的事實。農村相對艱苦的條件和父母粗狂式的管理早就了他們對自身條件和責任的較早認識;而城市孩子雖然有優越的生活學習條件,但這種條件也讓他們接觸了太多不該接觸的的事物,容易出問題。
城里的一些好孩子會更懂禮貌,農村的一些好孩子則更懂事,他們也沒有高低好壞之分,只是作為不同階層的代表,他們的童年和少年經歷是完全不同的,尤其在心理層面,農村孩子更早熟,也更敏感。
H中學八班教室里頭的燭光下,映出了幾張稚嫩的孩子臉。沒錯,農村孩子看起來要比同齡的城市孩子更小,個子小,心卻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