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端端姐姐

1

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這句話，其極具哲學意味的意蘊，瞬間擊中了我：

生是如此漫長，死卻只是一個消息。

2

像我這樣步入中年（多么憂桑的詞語）的年紀，如果你回老家，還能見到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四寶，那么可以說你是非常幸福之人，因為我同輩里面，有這等福氣的，已經非常之少了。

經常聽到有朋友悲傷地哀嘆：“唉，我最親愛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去世了，我再也見不到他/她了，甚至，我連他/她最后一眼都沒有見到……”

而五六十歲的上了年紀的長輩朋友，則聽過他們更加黯然神傷的喟嘆：“從今以后，我就成了孤兒了……”聞其言，讓人心酸不已。

我們雜志發過很多親情類文章，以至于主編總結出這樣一個規律：對于年輕人來說，與爸爸媽媽的關系意味著束縛、對抗與反叛，而與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關系卻代表著溫暖、溺愛和牽念。因為爸媽對你更多的是“管”，而老人對你更多的是“寵”，這便是大家非常熟悉的“隔代親”。只有當你有一天遠離父母，不在父母身邊，甚至當了父母，才會明白，父母的愛比起“隔代親”，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一份難以言說的復雜與不易。

3

作為一個19歲就遠赴離家近2000公里的北京，常年在外的姑娘，親戚長輩去世的消息，悲哀地說，于我，更多時候就只是“一個消息”。

哪怕我最愛的曾祖母，從我還是嗷嗷待哺的嬰兒時，她就盡心竭力地照顧我，撫育我長大，陪伴了我的整個成長歲月，哪怕我那時只在離家兩個小時車程的另一個城市求學，但因為正值我復讀的高四歲月，爸媽知道我對她感情深，怕影響我學習，生生隱瞞了她去世的消息。春節回家，聽聞此消息，再看到她人去樓空的住處，震驚又心痛。如今她去世整整12年3個月了，想起這件事來，我仍然忍不住哽咽哀傷，對此事依然覺得十分遺憾，對她的思念十幾年來從未減淡。

或許對于別人來說，她的去世只是“一個消息”，對我來說，卻是人生大事，錯過了就永遠無法釋懷的一件人生大事。

奶奶的去世也是如此。我知道的時候，第二天，她就要出殯了。那時我還是個窮學生，根本沒錢買機票回家，如果坐火車34個小時，到家奶奶已經入土了。二哥說：你就在北京，朝南向奶奶磕三個頭吧！于是，我趁著宿舍沒人，跪在水泥地板上，朝著南邊，磕了三個頭。

如果說，沒能送曾祖母，我感到非常自責，而沒能送奶奶，我更多感到的是，非常無奈。對于距離的無奈，對于當時缺錢坐飛機的無奈。

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小阿婆，雖然從未照看過我，但因為常見面，感情也比較親厚，她與叔公相處不甚和諧，常常吵嘴斗氣，多次鬧離婚，但六十多歲的人了，即使自己想離，兒女也不讓啊。黯淡的夫妻關系讓她晚年常生活在看不見的郁結之中，心情的不暢加之身體的肥胖，讓她不幸得了癌癥。

她生病時我已在北京上學，只隱約聽到了叔叔和姑姑們將她送到了市里最好的醫院治療，發誓一定要把她治好。叔叔姑姑都是孝順的孩子，只是我常想，若當年，他們能同意她與叔公離婚，過自由暢快的生活，是不是結局會不一樣？沒過多久，小阿婆還是去世了，按照家里的規矩，我無須參加葬禮，可是曾經那么親厚的長輩，如今只剩一個“去世”的消息傳來，多少有些凄涼感慨。

4

多少文人名士，縱使生前再輝煌，很多時候，走了，便只剩一抔黃土在風中。更何況蕓蕓眾生了。

諸多更不熟悉的人，他們長辭于人世的消息，飄蕩于空中傳過來，留給人們一絲的驚詫與慨嘆。

想起多年前，見過一個人。那個人有那么幾分可能，成為我家人的一分子。再過幾年，聽到關于他的一道震驚的消息，卻是他的妻子因為熱水器漏電，在洗澡的時候不幸身亡。因為曾經他可能娶走我的親人，這道消息的傳來，便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帶著宿命意味的傷感，消息仿佛又真實又不真實，又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最后只留下他站在我家屋檐下抬頭看天的那道身影，臉上抹著一層淡淡的哀傷。

多少人，我們素不相識，卻因為離世，在我們心里留下一道幽幽的惋惜。

我最早接觸到死亡，是見到村里有一天突然抬回來了一個如花似玉卻昏迷不醒的姑娘，據說，是煤氣中毒。她就那樣，被放在一個簡易的竹子做成的擔架上，放在室外，她的家人有沒有慟哭我沒有印象，唯一的印象是擠擠攮攮的圍觀的人群和她那時不時抽動的身體。她還有意識，她還沒去世，可是，卻沒有人救她。或許，在那個年代，醫生的能力都太有限了，一旦有哪個平庸的醫生宣告她已無藥可治，家人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亡。

那是多么美好的一個姑娘啊，皮膚白白的，一頭長發黑亮黑亮的，穿著一身很漂亮的長裙，可是，卻只能掙扎在死亡的邊緣，等待死神慢慢靠近，將她帶走。絕望與可怕，是我當時對“死亡”這件事的感受。

老家有座四百多年的老城堡，后來，她就和那個擔架，被放在了城墻根下一棵老龍眼樹旁，我每天都要從那里經過，沒過多久，她和擔架都不見了。家人說，她走了。

自此，經過那片墻根時，我內心總是忍不住一陣驚恐，仿佛那里代表著鄉親們的冷漠，病人家人的無助和病人苦苦掙扎的孤獨與無望。我無法評判那個年代的無知、昏庸或者貧困，幸運的是，現在人們的生活越來越好，生病了舍得往醫院里送，即使知道是絕癥，病了會懂得去求助，而不是孤獨絕望地等到生命的盡頭。

5

我們談論死亡，其實是在談論生。

再沒有什么，比死亡更能震顫活著的人敏感的神經。生是如此漫長，死卻是那一瞬間的事，生命的結束那么迅速，仿佛不經意間，便將一生畫了個短得看不見動作的句號。

既然我們都要奔赴那一瞬間，既然“終結者”是我們一生的宿命，那我們這一輩子的意義何在呢？

關于生死，我最喜歡泰戈爾的那句話——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若秋葉之靜美。

我為自己算了算，倘若幸運，我能活到八十歲，我還有五十年可活，五十年乘以三百六十五天，約為18250天。

第一次算出這個數字時，我很震驚，原來生命永遠比我們想象的短暫。那么等到你八十歲的時候，你回望這一生，你希望你這一輩子怎么過？

你肯定有夢想，有渴望的生活狀態，那么，就趁著這短短的一萬多天，開開心心、認認真真地去實現吧！

生是如此漫長，生其實又是如此短暫。

端端姐姐，雜志編輯，業余寫手，希望能跟你分享塵世的一點溫暖，一絲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