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高中的時候，我有一個很喜歡的人。

那時候我以為自己喜歡清潤如玉的少年，喜歡白皙纖長的學長，但是這一切他都沒有。但是荷爾蒙這個東西就很奇怪，從我意識到他這個人的一瞬起，我就覺得他是特別的。

他成績好，他穿衣服不像其他男生那么臟，他笑起來的樣子有些害羞，他對所有人都特別溫柔……總之他在我眼里是那么的與眾不同。

有一天我夢見他從背后抱住我，他的嘴唇摩擦著我的耳朵，我們兩個人沒有任何對話，就靜止在這一份互相取暖的體溫里。

醒來的那一刻，我終于向自己承認：這份感情就是喜歡，你已經陷下去了，而且出不來。

在我們戀愛周年紀念的時候，他在我的要求下送過我一枚戒指，他曾經精心給前女友挑選過貴重禮品，所以我暗自也對這份周年禮物小有期待。但等我打開那個紙盒子的時候，那枚戒指卻是像在嘲笑我對這份愛情做過的全部努力：

那是一枚那種小賣鋪賣的劣等鐵質戒指，上面刻著說不上滋味的過氣花紋，而且有一個明顯的鑲刻“鉆石”的坑。

是的，沒有“鉆石”，只有一個坑。

之后我仍舊在忍耐。在朋友的勸分之下，為他的照顧不周找借口，為他的不辭而別找原因，為他的漠而不視找理由。在「地獄膳房」里面，我寫過這樣一段：

高中的時候我們都談了戀愛，她的那個小伙，每天早上繞遠路乘地鐵接她上學；他媽為他做的豪華早餐，兩片面包里夾了番茄生菜和三片火腿，他統統都讓給她吃；他身上有十塊錢就買十塊錢的零食給她……總之就是特別寵。

而我愛的那個小伙，是我每天早上繞遠路到后街的早餐店等他，期頤他可以買一份早餐給我；放學了又繞遠路換地鐵，只希望可以多牽一秒他的手；每天挨著點用家里電話打他手機，唯唯諾諾判斷著他的語氣掛電話……總之我從未得到過寵愛。

后面的那個女生，我寫的就是自己。

最后我每天都哭，受不了了終于和他提了分手。

直到最后的最后，其實我都不認為他有錯。

只是我不是讓他愿意付出的那個良人，我也不夠勇敢去奮力愛他更多一點。他喜歡吃香蕉，我喜歡吃蘋果。我每天都給他帶蘋果，錯就錯在我剖開真愛的炙熱的愛，恰好他接不過來。

后來我懂了：遇到怎么愛都不對的愛人，你是要學會去及時止損的。

好幾次整理舊物我都沒有舍得把那枚戒指丟掉。拿起來看看那個坑，然后又將它放回原地。終于快十年過去了，前幾天我終于因為搬家把它丟掉了，碰巧和朋友感嘆說，要是當年懂得及時止損，大概也不會傷成這個樣子吧。他說你還算好呢，你知道我妹碰到個什么樣的人嗎？ 總之不會是她的良人。

2

A妹在去年高三的時候，機緣巧合遇到了一位大她許多歲的前輩——一位已經工作的出落美人，就叫她女皇吧。大概女皇的臉，真的是美得攝魂。又或者是女皇的姿態，有一切她想成為的樣子。總之A妹無可救藥地拜倒在了女皇的石榴裙下，臣服于她，沉醉于她，纏綿地親吻她的高跟鞋。

她是她的皇，也是她的酒。

惴惴忍耐幾個月后，A妹終于鼓起勇氣向女皇告白。出乎意外的，女皇的回答是：“我們可以在一起，但并不是出柜的在一起?！?/p>

女皇還和她說，等你考上了大學，我們再確定關系吧。她滿心歡喜地備考，終于考上了當年女皇也讀過的相同專業。在A妹吃畢業散伙飯的那天，突然接到了女皇的電話：

“我有男朋友了，他為了追我辭職也來這里了。嗯……我要跟他合租了。之前不是說，等你來了就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一起住嗎……”

女皇說著說著就哭了，A妹通過哭聲想象女皇的淚水，一滴滴都閃著光好似龍鱗。她聽到女皇哽咽著吸了吸鼻子，心想鼻子應該是紅了吧，多想能去舔一舔女皇的鼻尖啊。

“我們要怎么租這個房子呢？我特別希望你能和他好好相處，我不想失去你……”

周圍觥籌交錯，窗外夜花正美。

A妹看著清冷的月光，心中還沸騰著對女皇的愛戀。

女皇那些刀刀刺耳的話語，落到這滾燙的胸腔里統統蒸發不見。

她悶了一杯酒下肚，和女皇說：“好啊，我可以做到。” 結果女皇哭得更傷心了：“我就怕你會這樣說，你這樣我心里更難受?！?/p>

不會的。

A妹在心里悄悄想。她選擇默默割舍掉與女皇的聯系，盡量不去打擾對方的生活。但是這并不是女皇想要的，女皇的成長環境千瘡百孔，她想要的是一份姐姐對妹妹的親情，一份能互訴衷情心事的摯友，或許可以參插一份淡如止水的曖昧，但愛情在女皇的心里并沒有什么分量。

女皇只是單純地需要愛。

女皇不愿與她斷了聯系。

很快她就發現自己并不能承受這樣單相思的折磨，她去到了女皇的城市。

原諒A妹吧，畢竟少不更事，還不懂往往愛意有多龐大，對回報的渴求就有多龐大。

還不懂一段感情中單方面的付出，多少都是承載在一份自我幻想之上。

也不懂愛一個人，并不只是單單去愛這么簡單。 當她見到女皇之后，女皇和她說了好幾遍：“我不是你的女朋友?！?/p>

A妹不懂，女皇解釋給她聽：“我不是喜歡女生，只是剛好喜歡你。”

“那我呢？難道我不也是這樣嗎？”

“你就是個同性戀?！?/p>

A妹沉默了，不知如何作答。

女皇輕輕地抱住了她：“我在同齡人里面已經不算主流的了，所以請不要讓我再繼續偏離正軌下去了，好嗎？我并不是把你當備胎，只是希望你能永遠以妹妹的身份陪著我。”

但是女皇涂口紅時的舌頭、女皇解開胸罩扣的指尖、女皇剛洗完澡手臂上還帶著蒸汽的汗毛、女皇后頸的那顆痣、女皇吃飯時候垂下的眼睫毛……

女皇這杯酒，她從頭到尾都想一寸一寸，一秒一秒，徹徹底底地舔舐干凈。

A妹的欲望，也是赤裸裸的。

女皇不讓她碰，她就忍不住哭。終于在一次哭鬧之后，她們終于上了床。女皇在結束之后問她：“滿意了嗎？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A妹覺得很委屈。

這場性愛一點都不盡興，因為能夠感受到女皇的不情愿。感覺一切都只是出于完成一項工作，根本沒有性欲的存在。女皇的愛就是保護和嚴謹，不會弄疼她，也不會弄破她。

她有時候會問女皇：“你那么性冷淡，是怎么做到和男朋友做愛的呢？”

女皇說：“只有在對方提出要求的時候才會做，想著畢竟是我男朋友啊，就只好做了。”

她看著女皇的臉，眼睛亮晶晶的：“那你也是我的女朋友??？”

女皇立刻說：“不，我不是?！?/p>

那這樣的感情，究竟算是什么呢？

女皇又和男朋友分手了，所以女皇不希望她以愛人的身份存在，因為愛情是可以分手的。

她跌跌撞撞很久，終于也摸索著按照女皇想要的方式去愛她：冷卻心里愛情的那個部分，按照親情、友情的方式，永恒地、持久地、如松不倒地愛她。

一個永遠愛我的，不是情人的愛人。

海枯石爛，至死不渝。

我只是覺得，可能這是因為女皇本身需要的，就不是她吧。

女皇只是需要一個不會離開的人，一份如玩偶般不動的忠誠。

而A妹想要的，卻是一份追隨本能的原始愛情。

愛情會散的，但是玩偶永遠都不會走。

她離理想之人離得太近，所以才看不到，女皇對她的眼神里從來都沒有愛。

只有理所當然。

3

「唐玄宗先一日與楊貴妃約，命其設宴百花亭，同往賞花飲酒。至次日，楊貴妃遂先赴百花亭，備齊御筵候駕，孰意遲待移時，唐玄宗車駕竟不至。遲之久，遲之又久。乃忽報皇帝已幸江妃宮，楊貴妃聞訊，懊惱欲死。楊貴妃性本褊狹善妒，且婦女于怨望之余，本最易生反應力。遂使萬種情懷，一時竟難排遣，加以酒入愁腸，三杯亦醉，春情頓熾，情難自禁?！?/p>

在這份感情里，女皇就像是唐玄宗，她可以翻牌任何一段新的感情——只要這個新的玩偶能夠讓她感受到新的依賴感和歸屬感。

但是貴妃卻是一動都不能動的。女皇就像是她的全部生命，失寵的她便一無所有。

這段感情是不平衡之至的，愛一個人，首先就不能這么蠢得愛上一個皇。因為能滿足皇帝的，從來都不只是一個人。

遇到皇帝這種套路的人，就不要妄想能夠有對等的愛情關系。

止損從來都不難，只是你們自己不想做到，不是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