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很特別,他整體的氣質總顯得與健身房格格不入,健身房是雄性,是荷爾蒙,而這些似乎都與他無關,他從腳底到頭發都散發出一種慵懶的樣子,后來有一陣子經常一起練,就慢慢熟悉了,他已經做到了一個的單位的副職,他說自己是沒錢沒關系的那種,再往上走也難了,每天也不加班,兒子去年也去外地上大學去了,老友們散的散,基本上還處著的也不用費心思可以靠慣性維持了,妻子呢,妻子比自己忙多了,而且,似乎對妻子而言,工作比他重要,自從妻子當了那個該死的部門主管以來,家庭基本都不怎么料理了,不過反正這樣一來,回家的理由顯得不是那么充分了,正好單位的幾個小年輕串掇他來健身,他看看自己像懷了三個月的小腹,索性辦了張卡,就來了。我們練了一段時間,感覺他不是那種能狠下心來逼自己的人,后來找了個私人教練,據說是健身房房里水平最好的,可實在是練不下去,他覺得健身的時候有人在一旁監督或指導,很像是在勞教,可自己練的時候,他經常半途而廢,練到一會,就覺得無所事事的,有一天他邊覺著啞鈴邊笑著和我說,他發現在健身房他終于有時間想想自己的事,這么多年,自從結婚生了孩子,自己的人生就像是裝了發條一樣,再沒停下來過,終于現在,在一堆年輕人揮灑汗水的地方,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有停下來了的感覺,大概是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已經被生活掏空了,這一點,上不去下不來的工作沒有讓他認識到,沒勁的家庭生活沒有讓他認識到,反而是幾個不輕不重的啞鈴幫他認識到了,有一天,我看到他不多見的妻子也來了,不停地在他旁邊問這問那,“這個怎么做”“哎呀我做不動”,男子面無表情的敷衍,這時候一個穿著紅色露臍裝的年輕女子汗淋淋地走過,他的目光轉過去,鮮活了些許,妻子敏銳地察覺“你看啥呢”“你看啥呢”,漸漸由嬌嗔轉為呵斥,男子決絕地注視著紅色消失的方向,神色肅穆,如望夕陽……
在健身房教肚皮舞課的是個年輕男教練,幾次上課的時候教室門口都是人滿為患,當然中年阿姨更多一點,其中也有不少人指指點點,我見過幾回本人,有次從身邊走過,無非是身段柔軟,環佩叮當,肚皮舞嘛,我是覺得人家這教練服裝體態多專業啊,顯然,也有不少人首先注意到的不是專業,而是他不夠男性化的舉止,而是他奇怪的打扮。一日我健完身在門口換鞋,那個老師從我身邊走過,旁邊管理臺的阿姨又是搖頭又是撇嘴,見我笑著看了她一眼,她就開始了一大堆的喋喋不休,你說這種男的他媽得多糟心,你說他多不正常,還蘭花指,你說有女的喜歡他嗎,哎你們男的怎么看的,要是換了我的孩子,氣都氣死了,嘖嘖嘖,能對我這么一個陌生人說出這么多,可見心里的不忿,我記得當時我只是說,什么人都有,大地方這樣的人多的是,見慣不怪,我還能說什么呢,我見過太多這樣的人,我想討論的不光是小地方的偏見,不光是由于無知愚昧而造成的誤會,我想說的是這樣的一類人,他們的處世之道全靠自己積累經驗的多寡,凡事只從自己出發,知識的更新吸納全憑閱歷,不會看書,沒有思考,世界觀堅硬的以為自己就是真理,他們固守著陳舊的價值觀,因著自己的愚昧就肆無忌憚,很多時候他們還洋洋得意,充滿自信地對著世界殺伐決斷,從來沒有認識到自己的可笑,是的,因為他們永遠都不懂得反思,學不會寬容,尤其是對自己理解不了的事物保持寬容,去接受自己認知上的空白,而不是一旦事物超出了自己的認知范疇,就只能一味的去進行認知打壓,語言攻擊,實際上只是在為自己辯解,好像在說我無知便我有理。
健身房里那個李教練,聽人說,他是參加比賽的,塊頭大,每天臥推力量也大,有他在,你就會經常聽到罵罵咧咧,對別人的訓練方法嗤之以鼻,他確實有資本,有一次看見我,也不吝賜教,說我不該減脂,得先注重增肌,還說我來不要戴眼鏡,健身房不該是斯文人來的地方,得先把自己曬黑,過幾天我去,又聽見他指點別人該怎么練,批評練的不對,就是那種除了我你們都不會練的批評,也許他說的方法都對,不過在我看來,他技術可能沒問題,但態度上差太多,每個人都有自己想練的程度與方法指點可以,但不是指指點點。是的,生活中遇到太多對別人指指點點的人了,他們總是自負到目中無人,所有人都得聽我的,所有的角度都是從我出發,表面上看是特別自我,實際是沒有自我,只是虛榮心太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