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從老李頒布了“換位政策”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們的語文課都是在一起度過的。每次老李在教室里踱步時,都會意味深長地看我們兩個一眼。不過,他終究沒有說什么。估計在他的思維里,他是不想去將眼前的任何事情放大的。畢竟他不是班主任;畢竟,我是他一直寵著的語文課代表。
初三上學期的那段日子,時間過得飛快。眼睛一眨,我們就進入了總復習。
那個時候,什么娛樂活動都被取消,什么所謂的“副課”都被停掉,我們的生活里,除開吃飯睡覺上廁所,就是學習。
我們寫作文、背公式、做試卷、改錯題,甚至到晚上,隔壁班的班主任還將他們班上幾個成績特別拔尖的學生叫到自己的家里,給他們做額外的補習。當時得知消息后,我們都開始感慨,中國的教育制度真的是最強大的“殺人武器”;中國的考場,也是最可怕的“戰場”。
而你和我一樣,身在這樣的環境中,最終也是“在劫難逃”。
那個時候,我們兩個卯足了勁地學習,我們比賽背英語單詞,比賽做習題,比賽寫作文。好像這樣做了之后就一定會有一個無限美好的未來似的。我們也像所有周邊的同學一樣,拼命壓抑自己的個性,拼命克服自己的惰性,以一百二十分的熱情投入到這場“中考大戰”中來。
那段復習備考的日子,三年后,我們一起又上演了一遍。所有的節奏都沒變,還是那么緊張;所有的氛圍都沒變,還是那么壓抑;唯一變得,就是身邊的人。
因為,三年后的高考復習備考,我們早已經不再是陪在彼此身邊的那個人。
當年的那次備考,一切都進行的井井有條,幾乎完美到沒有出任何差錯。當年的那間備考教室,在秋末冬初的慘淡陽光下,安靜地陪著我們這一群勤奮努力的孩子。
當年的那間教室里,一切都那么祥和,它估計怎么也沒有想到,在臨近元月模擬考時,會有一場“男生間的決斗”。
那天中午,我正在座位上整理班上同學的作業本,突然間只聽見“哐當”一聲,兩個大男生互相撕扯地一下就撞在了我右邊的墻上。我嚇地尖叫一聲,條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回頭就迎上了你的眼睛。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么懂事優秀的你會和另外一個安靜的男生扭打在一起,而最不可思議的是那個男生就是我初二的同桌,也就是之前你誤以為我們在一起的那個男生,那個老師心目中的數學才子。
你把那個男生死死按在墻上,眼睛里寫滿了憤怒。那時候你的樣子,真的是少有的可怕。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向好脾氣的你會有這樣可怕的一面。我擔心地看著你們兩個,焦急地讓你們住手,但是出于害怕,最后也沒有敢走近你們其中的任何一個,哪怕只是一小步。
“若妍,幫我把褲兜里的一個東西拿出來。”你一邊死死盯住那個被按在墻上的男生,一邊頭也不回地對我大聲說。“若妍,不要拿,那是水果刀。”墻上的男生拼盡力氣嘶吼著。
我怔怔地立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管是不是刀,此時此刻,我絕對不能幫你拿東西。我在心里告訴自己。我現在唯一能做的是不是叫人來扯開你們?我在心里停頓了一下,馬上示意旁邊的女生叫來了班上的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他們來之后一邊說話平復你們的情緒一邊把你們兩個分別扯開。終于,你們的戰爭結束了。
那個被你按在墻上的男生驚恐地回到了座位上,沒有再說話,反倒是周圍的同學不住地問他還好不好。
而你,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一雙充滿仇恨的眼睛死死盯住地面,拳頭捏地緊緊的,指節間凸出的骨頭看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認識你五年之久,那是我第一次看你發那么大的火,生那么大的氣,而且還出手打了人,甚至于讓我給你掏出褲兜里的刀。
當時我嚇得不輕,也沒有想到去找你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因為我怕你會忍不住再次發飆,更怕這件事情會真的如我所想,我才是你們的導火索。
初三的時間寶貴,沒有人還有閑心去追究太多關于你們打架的緣由。很快,這件事情就被大家淡忘了。沒有任何人向老師打小報告,也沒有任何其他的人再故意提起。那間教室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大家各自安好,繼續開始自己的“魔鬼式”復習模式。
而你,似乎比之前更用功讀書了。與之相匹配的,就是我們的交集又開始慢慢減少。
我只是偶爾會問一下你物理題,你也只會偶爾在課間跑來我的課桌旁邊坐坐。甚至在語文課上,雖然你還是會一如既往地坐在我的身邊,只不過你也開始安靜下來了。你不再扯著我和你悄悄聊天,也不再把我的橡皮藏起來,笑嘻嘻地看我到處一通亂翻。你如今做的,就是安靜地坐在我的身邊,和我一起認真看書,背課文,寫試卷。
那樣的日子真的很難得,單純又癡傻的我不想也不知道過問關于你的改變,只是很享受那些很安靜的課堂和很溫柔的你的陪伴。
當年那個初中最后的一個冬天,是你那樣一直默默陪我度過的。
那個我們一起生活的小鎮上白雪皚皚,到處一片靜謐的美好。農人家的炊煙按時升起,我們的日子也按部就班的不斷往前推移。
多年后的今天,我還是會記得當時的你,穿一件棕色外套,喜歡站在教學樓的第三層走廊,默默地看外面的村莊。
“這樣的日子雖然累,但很充實。”你一張一合的嘴唇,像是在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