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文/時光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突然感覺耳旁好像有人在說話，我皺了皺眉，想睜開眼去瞧瞧是誰，心口卻猛地一抽，又一陣腐心蝕骨的疼痛襲來。

眼皮沉沉，我費力地睜開眼，光線昏暗的很，只留角落里一盞燈照明。這并不是我的房間。

“你醒了？”

一個十分美麗的女子蹲在我面前，面帶笑容地將我望著，可這笑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有些鬼氣森森。

是纖纖。

“你也算有些本事，酒中放了那么多曼羅花粉，居然還能這么快醒過來。”

“你，你要干什么？”頭有點疼，我掙扎著想要坐起身，身上又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不禁愣住了。

衣襟處敞開著，原本一寸長的傷口被撕裂得更深、更寬，鮮紅的血液滲出來染紅了身上白衣。

纖纖一下變了臉色，驚呼一聲，將我扶好，“別動，你的血這么寶貴，萬萬不能浪費了！”

這時我才發現她手中拿著一個透明的玻璃瓶，瓶里鮮紅的液體讓我看了有些頭暈，一把銀白的匕首躺在她的手邊，上面鮮血淋漓。

我冷冷地看著她，“我有恩于你，你為何這般對我？”

纖纖眉頭輕皺，隨即便舒展開來，笑道：“你別拿我們人類這套來唬我，我知道你是狐妖，斬妖除魔本就天經地義——”

“所以你之前都是裝出來的？”我冷冷打斷她

她眼中精光一閃，笑道：“你還不算太笨嘛，那幾日吐藥是我故意的，卻沒想到連續幾日你都沒有看出來，人說狐貍是最為聰明的，恐怕你是個異類吧。”

呵，我確實是個異類。

我冷笑一聲，“不光我是妖，你那丈夫也是個妖類，你為何不將他一起殺了？”

出乎我意料的，她臉上并沒有浮現驚恐的神色，反而艷麗一笑。

“我也知道容玉是妖，可是我不在乎，只要能跟他長相廝守，讓我做什么都可以，他說你的血可以救活我——”她貼近我，臉上帶著妖艷鬼魅的笑，“他還說，只要日日飲用你的血，并吃下你的心頭肉，便能長生不老，永遠和他在一起了——”

腦子里突然炸過一聲驚雷，頓時一片空白，我只聽到自己的聲音顫抖地問：“真的，他真的這樣說？”

她愣了一會，又笑道：“我早就看出你喜歡他了……流失了這么多心頭血，你也不太好受吧，看你如今也快死了，我沒必要騙你，若不是他說的，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是心月狐……你也莫太傷心，他對你還是有些情誼的，知曉我今日對你下手，便早早地走了，不忍看到你這副模樣……”

她還在絮絮叨叨講些什么，可是我卻一個字也聽不清了，腦子里像是有一團漿糊，胸腔處一陣滾燙，五臟六腑似是被火焰焚燒一般，

身體上的疼痛終比不過心上的痛。我小心翼翼喜歡了這么久的人，居然讓別人來挖我的心，喝我的血。我還卑微地捧著自己的血送上門去，我他娘的真是犯賤！眼角好像微微濕潤了，我緊緊咬住牙齒，告訴自己不準哭，不準這么沒出息，可是眼角東西卻越涌越多，我看見纖纖美麗的面孔上突然閃過一絲驚恐。

“你，你——”她指著我，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我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白色的衣袖瞬間染成一片血紅，像是地獄的曼陀羅花，猙獰而妖艷。

我突然笑了笑，身上五花大綁的繩子發出輕微的噼啪聲便斷了，站起身，朝纖纖走了過去，她滿臉驚恐地看著我。

“我月九雖是妖，但也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你雖是人類，但除了這張皮囊外，我并沒有看出你有哪里像人了——”突然感覺腳步變得十分沉重，我低頭一看，頓時才發現原來腳踝上還有一根粗大的鐵鏈，纖纖看到那根鐵鏈后面色緩了一緩。

我嗤笑一聲，就憑這個也想困住我？并沒有理會那碗口粗的鐵鏈，繼續朝她走去，“你這個日子選的不太好，中元節除了祭祖外，還是鬼門大開，妖力最盛的時候，下次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時記得選個好日子，哦，應該不會有下一次了。”

只聽到砰的一聲轟響，碗口粗的鐵鏈在被拉得筆直的那一瞬應聲而斷，碎片飛濺，在纖纖腳邊炸開，她驚恐地往后跳了幾步，轉身就欲逃跑。

我飛身向前，一把奪過她手里的玻璃瓶，我冷笑道：“我修為雖不高，但這么多心頭血也不是你能受得起的，我就算喂狗喝了，也絕不會便宜了你們這對狗男女！”

她被我逼到角落里，美麗的眼睛里已經淚光漣漣，我冷冷地盯著她，一把握住她的脖子，“你這條命本就是我給的，現在我心情很不好，要將它收回了，要是痛的話，還煩請你不要叫得太大聲。”

她驚恐地張大了雙眼，美麗的面龐也猙獰了起來，語無倫次地哭道：“別，別殺我，你瘋了，啊——容玉，救我！”

緊緊握著她纖細的脖子，我居然有了一種戰栗的快感，“你喊吧，把那個賤人喊來，剛好我一起給收拾了——”

“你們在干什么？！”涼涼的聲音突然響起，我渾身一震。語氣不復以往冷靜，有不可置信有心疼還有一些別的，呵，我管他許多，反正已經與我無關了。

“容玉，她，她要殺我，救救我——”

纖纖看見來人哭得更大聲了，奮力掙扎著要扯開我的手，我死死抓住她的脖子，心口卻猛地一陣抽痛，痛得我彎下了身子，她看準時機一把掙開我的束縛跑開了。

我彎著腰，喘了幾口氣，抬起頭望向來人，笑道：“剛好你也來了，也省的我去找了，還記得我當初說你們倆很配么，現在看來簡直是絕配，好一對天作之合的狗男女！”

“你，你怎么搞成這副樣子？”小黑愣愣地看著我，眼中黑霧翻涌。纖纖滿臉驚恐地躲在他的身后。

我抹了抹臉，眼角鮮血越流越多，呵，他怕也是被我這副可怖的樣子嚇著了吧。

我冷眼看著他，“算我月九瞎了眼，沒能早日看清你夫妻二人的真面目，也是怪我太天真，早些年還想著以后要嫁與你為妻，想來這一切也怨不得別人，都是我咎由自取，”

“阿九，我不知她同你說了什么，但你難道還不信我們兩百年的情誼么？你先冷靜，你的傷口還在流血——”

呵，我就是信了我們兩百年的情誼，才會將自己搞成如今這副模樣。

沒理會他，我身形陡然加速，“多說無益，我今日必須要了她的命，你莫攔著我！”

他側身避開我，一把將面色慘白的纖纖拉入懷中，皺著眉看向我，冷冷道：“若我說不呢？”

看著他搭在纖纖腰上的手，眼里突然一陣刺痛，胸前傷口仿佛又撕裂了一次，我咬著牙冷冷道：“那正好將你一同殺了！”

掌心一翻，一把通體銀白的劍登時出現，我摸著劍身笑道：“破月，今日讓你嘗嘗蝙蝠血是什么滋味。”破月像是感應到我的情緒，劍身嗡嗡震動著回應。

小黑輕輕嘆了口氣，將纖纖放到一邊，從袖中抽出折扇，回頭冷冷道：“能讓她對我用破月，你也是很有本事了。”

纖纖坐在地上，蜷縮著身體，一張臉慘白慘白的。

我提劍飛身沖向小黑，他用折扇將我的攻擊悉數擋下，卻并不反擊。

跟以前在辛梧山切磋時一樣，我一直都不是他的對手。

我咬牙，奮力刺出一劍，他用折扇輕擋，電光火石間，我左手一翻，一把白色折扇出現在手上，沒有絲毫猶豫地，朝他刺了過去。

腦子突然疼得厲害，胸口也是一陣劇痛，眼前突然開始模糊起來，恍惚間只聽到一聲尖叫。

“容玉！”

聽到纖纖的聲音，我瞬間清醒了過來。只見我的折扇穩穩地扎進了小黑的胸膛，那里和我的心口一樣，已經是鮮紅一片。

他緊緊地盯著我，臉色蒼白，虛弱地笑了笑：“這樣你還滿意么？”

我渾身一震，冷笑：“很好，我倒沒想到你對她用情這么深，甘愿為她受我這一扇。”

他搖搖頭，無奈地笑了笑，剛欲說些什么，突然外面一片嘈雜。

我猛地看向纖纖，卻發現她不知什么時候就已經不見了。門啪地一聲被人撞開，幾十個舉著火把的人沖了進來，帶頭的正是纖纖。

“就是她！這個妖女不僅要殺我，還要殺容玉！”纖纖大喊著指著我。

我瞇著眼睛，辨認著這一個個怒目而視，恨不得將我扒皮抽筋的人。相國府上幾乎所有有些身份的人都到齊了，呵，我也是很有面子嘛。

眼光一撇，突然看到門邊倚著個一個墨綠色的小身影，他滿臉驚恐地看著我，手指顫抖地指著我，愣愣叫道：“妖，妖怪——”不知為什么，看到他眼神的那一剎那，我整個人仿佛都被抽空了。

我不懂，我不懂，我究竟做錯了什么？

為什么他們要這樣對我？

為什么？！

眼角溫熱越流越多，滾燙滾燙的，溢得我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我抬頭，努力讓它流回去，但那些鮮紅色的液體從我的眼角直直滑了下去，掉落在地上，將我周圍的石板染得血紅。

胸腔處一片灼熱，像是有什么東西要沖出來。身上疼得厲害，我晃了一晃，身邊小黑想扶住我，我厭惡地甩開他，只看到他嘴唇動了一動，卻什么都聽不清了。

身上燙的像是要著火了一般，我軟軟地倒了下去，地上很冰很涼，但我卻覺得十分舒適。

“快，這個妖女要死了！”

“著火了！！快救火！”

好像又能聽見聲音了，我撐著重重的眼皮想去看一看，卻只見了滔天的大火。閉上眼的那一瞬，我看見無數紅色的火苗，跳動著從我的心口涌了出去，鮮紅鮮紅的，像我那心頭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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