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讀《圍城》是在十年前,正值初中暑假,書看了沒有一半就丟在了一旁,那時年少稚嫩,總覺得晦澀難懂,字里行間莫名的隱喻,讓人讀的難受。前幾日突然翻起,總覺得此書是個多年未完成的任務,捧了細讀,便陷進了錢老的“圍城”里,惶惶然多日未跳出來。
我是羨慕錢老那個時代和那種讀書人的,那個年代的讀書人,仿佛生來就有一種貴族氣。留過洋,喝過洋咖啡,讀過英文書的年輕人,就像是裝滿書的名貴紅木書柜,未近身就讓人自慚形穢,隨便一抖身就是經綸滿腹。男人的西裝、領帶、禮帽、皮鞋…女人的旗袍、絲襪、口紅、高跟鞋…他們說出口的話,他們開的文人間的玩笑,他們偶爾蹦出的英文單詞句式,句句隱藏了文學上的玄機,你不懂,你就像是從未讀過書的文盲一樣,窘迫的無地自容。那時的文人,似乎都有一種傲氣,無論你是有真本事還是有假把式,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竟生就一股隱隱的不容踐踏的傲氣。
而錢鐘書筆下的文人,卻被寫盡了“百無一用是書生”,或情或愛,男人的懦弱,女人的刻薄,端著的自尊與架子,放不下的虛榮與矯情,生生將“羅曼蒂克”磨成了兩看兩相厭。“婚姻是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里的人想出來?!迸嗽趷蹜僦臅r候,總是高高在上的,不容的男人一點冷眼,高不可攀似乎總能抬高自己的身價,而婚后,這架子想端卻又端的不如以前那么心安理得,嫁了人,心理上總覺得低了別人一等,更何況嫁了個沒什么本領的男人,于是和自己丈夫別扭著,其實也是和自己別扭著。而男人,愛戀著的時候,仿佛把全世界最美的詩來歌頌你都不為過,贈書,寫詩,用不完的浪漫,極力隱藏自己的缺點,結婚對于他們來說是渴望卻又望而卻步的,評判一個女人適不適合結婚或許也沒那么難,在他們看來“結婚無需太偉大的愛情,彼此不討厭已經夠結婚的資本了?!倍楹?,男人的懦弱與沒有本領便慢慢顯露了出來,面對女人的別扭,嘴上功夫便不饒人了,一來二去,便都沒了結婚前的興致。
就像蘇文紈,冷眼瞧著男人對她的恭維,恨不得她身邊的男人都把她當做高高在上的女王一樣捧著,喜歡看著趙辛楣和方鴻漸為了她“斗法”,這方敗了她便袒護這方,那方敗了她便維護那方,讓兩人為了她斗來斗去。這種讀過書又有些頭腦的女人,不會為了別人來輕易改變自己,就算面對自己喜歡的人,也是端了架子高高在上,試探來試探去的。婚后的蘇文紈,與辛楣和鴻漸相遇時,也是端了架子,審視似的打量著孫柔嘉,說了許多酸話的,無論自己的婚姻好不好,這架子還是要撐著的。
自覺方鴻漸這人是有些招人討厭的“好人”,骨子里的“怯懦”讓他對諸事看不順眼卻又敢怒不敢言。買來的假文憑,靠朋友,靠父親掙得的“體面工作”,面對同事間的勾心斗角,更是忍氣吞聲,把滿腹怨氣生生憋進肚子里。面對鮑小姐的引誘,怕人笑話卻又經不住誘惑。面對蘇文紈的愛戀,明明不愛她卻又不敢對她明言,思來想去,無謂的白白添了煩惱。對唐曉芙的愛,讓他不得不和蘇文紈做個了結,自己的怯懦卻讓事情生出了諸多事端,錯過了唐曉芙,也許是方鴻漸的一個遺憾,而他也不過是怯懦到再也不去想她罷了,從未生出一股子沖動去把她追回來。和孫柔嘉結婚,不過因為她是“經過長期苦旅而不討厭的人”,適合結婚罷了,婚前的怯懦,使得他似乎陷入了孫柔嘉的“圈套”里,稀里糊涂沒問問自己就訂了婚,婚后的生活,面對孫柔嘉慢慢顯露的不滿與刻薄,以及自己家庭里妯娌之間的矛盾,他怨氣滿腹卻也只能打打嘴上功夫,逃避與怨憤,卻未曾想過站起來解決應對,與孫柔嘉無休止的爭吵,讓他陷入圍城中不能自拔。
孫柔嘉是個攻于心計的女人,“女人原是天生的政治動物。虛虛實實,以退為進,這些政治手腕,女人生下來全有。”細看下來,孫柔嘉并沒有什么特質,長的不出眾,學識也不出眾,全然沒有蘇文紈或者唐曉芙,甚至是鮑小姐、范小姐讓人一眼望去喜歡就是喜歡、厭惡就是厭惡的本領。而也許就是她的“毫無特質”,給了她一層結結實實的保護色,在方鴻漸措不及防的情況下,讓他和她訂了婚,成了方太太。而婚前婚后判若兩人的孫柔嘉,讓人不禁有些憤恨又有些悲涼,這種“新式女性”總是不招家里人待見的,妯娌之間婆媳之間的矛盾讓孫柔嘉憤懣不已,卻也讓方家人全無好感。女人總是想端著架子讓男人來哄的,又總是想著自己嫁了這個男人就要駕馭的了這個男人,想事事都聽她的,嫁了他,卻又不想嫁給他的家庭,想讓他脫離了他的家庭,從而完全全擁有他,牢牢鎖在手心里。
《圍城》里最終那只祖傳的老鐘從容自在的打起來,那慢掉的五個鐘頭,似乎是任何人都回不去的從前,這個時間落伍的計時機無意中包涵對人生的諷刺和傷感,甚于一切語言、一切啼笑。婚姻是否真的是一座圍城,埋葬了自己,埋葬了愛情?!盎橐鍪菒矍榈膲災埂边@句話似乎給了所有不平的婚姻一個借口。仿佛結了婚,這愛情便不再存在了,兩個人“過日子”,便和這愛情沒有關系了。在我來看,這是荒唐可笑的,你不愛他又何必和他結婚,結了婚你又為何不去愛他,嫁了他,又怎能妄想讓他脫離了這個家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秶恰分械幕橐龊腿松?,仿若我們此刻所陷入的困境,有太多太多的無可奈何,人事瓜葛,城府算計,“人情世態,不宜認真”,心寬之人笑笑也就過去了,何必白白生出這些煩惱事,愛著、恨著、怨懟著的,都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你若真看成是做圍城,那便真的再也出不來了,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