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一直都沒有美和丑的概念，覺得每個人就該長成自己特別的樣子。一直到初中。換了牙之后，由于臉型很窄，牙齒亂七八糟，門牙往前突，也就是齙牙吧。總之整個臉都會受影響，嘴唇外凸之類的。加之我還黑，剛初中那會也很瘦，我媽都經常跟外人開玩笑說我是非洲難民以示她的豁達，從來沒有在意我的難堪與難過。五官還有很多瑕疵，總之配上以上幾點就林無敵了。怎么會有這么糟糕的自己呢…
初一剛進那幾個月是最絕望的。有人開始會說你的門牙好奇怪，別老是笑露出你的大板牙之類的，還有人指著海綿寶寶說你跟它像，我的朋友會跟我提起：他們說你好丑因為牙齒齙。其實這些都還好，我還可以接受。一個外教指著我和一個最黑的男生，讓我們一組，大概認為我們同類？那男生直接“我才不和齙牙妹一組”。
男生中的氣氛是可以被帶起來的，有一個調皮的男生帶頭，各種譏諷班上不那么好看的女生，他們評出了四大丑女，其中有我。當時音樂課學一首新疆民歌，他改了歌詞，帶著大部分男生有事沒事哼：“別個哪呀喲，別個哪呀喲，我們班的四大丑女跑出來...”
當時四大丑女中排第一的女生應該最難過，每次男生吵架罵人都會以“XXX以后就是你老婆”之類的結尾，晚自習坐到她的位置也無比嫌棄，“長得丑就別討嫌”“她也好意思夾夾子”“這是她的東西你也敢碰”“跟她同桌我的眼睛要瞎了”...好像瘟疫一樣，女孩受到各種人身攻擊不言而喻，別人傳東西給她永遠用兩根手指捏著甩過去，生怕臟了自己的模樣；甚至班主任為了方便管理服帖那些搗蛋的男生，當著不少同學的面說“你們誰扣分多就去和XXX同桌”.
回到我自己，我聽見過很多次別人在我身后討論我，有倆男生大概是這么說的，“她啊，長得丑了點，但是人家不討嫌啊，不像xx又丑又討嫌”。我是不是該感恩戴德不勝榮幸得到如此至高無上的評價？？ “你真的好黑啊”“丑就丑吧別遮了”..也聽到過這樣的對話“你覺得她長得怎么樣”“齙牙，很丑”“可是牙齒可以改啊…”當時竟然有點感激那個同學，就因為這么一句態度中立的話。
我開始變得自卑又敏感，一點也沒有小學時候的壞脾氣和自然，非常抵制拍照，為什么別人笑的那么自然，我的笑就像硬生生擠出牙縫的別扭與刻意？害怕與他人目光交錯，走路總是不自覺低頭，被點起來回答問題總是甩頭發好遮住側臉，和同學相處小心翼翼，說的每一句話斟字酌句幾近乞求般的刻意以讓傷害減輕一點。還要裝作對那些惡語擁有強大內心般的毫不在乎，專注于自己以證明那些愛譏諷別人的人都是傻瓜。其實也許是成長環境的原因，我從小就敏感，我對每一句話都在意的不得了，我可以想一整天。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呢，我不好看，這是我應得的？
那段時間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成績好，好像還有一些值得驕傲的特長。我回去就跟家里說我要整牙，我爸媽也深知我牙齒的問題，二話沒說在進初中兩個月左右做了牙。我拔了四顆牙，之后也擴了弓，拔牙的時候四顆牙打了四針麻藥，不知道什么原因麻藥一針也沒有作用，硬生生地拽了四顆排在后面的牙齒下來，牙醫很忙，整個過程不到半個小時。那個疼我沒法言說，我媽在旁邊哭。我望著淚眼中變形的天花板上的燈，逼著自己滿腦子想遭受過那些攻擊的場景畫面來減輕疼痛，好像忍過了拔牙，忍過了做鋼牙妹的種種，就能徹底擺脫那個丑陋的自己。
現在想來，他們不懂事，也不知道言語給人帶來的傷害。有這樣的領頭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還是這是他們體現團結以及為了不被看作是異類的社交方式？體現他們對美的追求丑的厭惡和眼光標準？或者僅僅是不懂得尊重人的捉弄與讓人難堪的惡趣味？女生不會正義凜然地為同伴辯駁，慶幸于災難沒有殃及到自己頭上或抱著一顆虛偽的同情心流露笑容。難過。
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待遇能和那些漂亮的姑娘一樣。所以任何事情都絕不麻煩別人。水擰不開就用指甲摳側面的連縫；從那時候就自己拎沉甸甸的箱子爬六樓還要說一句“一點都不重的”以示被注視的尷尬；頭發剛洗完濕漉漉也不敢散下來；從來沒有扎過馬尾以外的發型，也害怕做出一點點外表的改變，怕招來注目“丑人多作怪”。更多的還是心態上的，自卑就是從骨子里來的，在旁邊有人的洗手池不敢抬頭照鏡子，與人交談視線閃躲，目光聚焦在身上會渾身難受。很想被注意又不想被注意。有時候自己真是討厭自己，怎么就這么卑微啊，老天給你的天賦值，顏值區區個位數，你要從別的地方努力很多倍、搬運很多勇氣填補這里。
所以灰頭土臉做好別的地方，收好傷疤對別人溫暖以待。所以碰到喜歡的人也是一粒塵埃只敢奢求“別討厭我”，然后沉默地沉默。所以沒有考不好的資格，沒人給我壓力可就是覺得像犯罪。所以沒有資格桀驁不馴，沒有資格有各種各樣的情緒。
那段記憶就是不愿揭開，始終的陰影吧。要是強大的內心不是裝出來的，本來就后知后覺鈍感力強，該多好。
天使里，可能也有長得不那么美的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