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

步入黃昏時分。

我落腳的此地,漸漸安頓于一片無邊的寂靜。世界仿佛被掏空了,掏空的并非周圍的物事,而是聲音,一切外在的、層層環繞的雜音。

這乍然而現的空便是日暮黃昏的魅力。當黯淡的光線隱去了世界生動、活潑、光明的一面,它開始變得收斂,在收斂中趨于平和、恬靜甚至猙獰。

這空洞將存在的中心引向你,引向事物的內在,引向一種回顧、一道閃念、一個輕而易舉便能被破譯的迷局、或是那些一直暗暗纏繞著你的欲望與恐懼。

我想起這一天遇見的人或事,無不是起心動念在一個個偶然的時空營造的果。它們是一座座橋,使我和外界有了如蛛網那樣絲絲縷縷戓細弱或堅韌的連接。在連接中體驗,體驗每一片瑣碎的生活呈現出來的各種奇特風貌;在體驗后回味,回味感官的歡愉和不適、情感的變幻與起伏;在回味后沉淀,沉淀色彩的濃淡、生命的昭示。如此,接近著那個穩固、博大而精妙的內核。

尤其意識到自己說過的那些多余的話。它們吐露著生命渾沌、搖擺、不夠明晰和堅定的一面,帶著自我辯解的影子,似是而非、半真半假,意欲掩蓋那些羞于示人的真實層面。當夕陽將西天染得一片橙黃,枯禿的樹枝在寒風中微顫,那其中瑟瑟的意味拖拽出心靈中相似的背景,那些多余的話,便是最好的證明,它們是悲傷、惆悵與徬徨的孩子,等待這一刻靜靜的擁抱和認領。

當我凝視自己,女兒正在對面的房間眠睡。她經歷著一場感冒帶來的痛楚,我也隨之體味著各種戓夸大或游離的感受,譬如離別的苦澀、喪失的痛徹心扉、困境下的沉重、生命的稍縱即逝與卑微??無法去除一切加諸于肉身的折磨,在因為痛苦而被拉長的時日中,能做的,除了盡力的照顧,便是增強覺知和耐受。

光線愈加黯淡,靜默如潮水將你我包圍。在黃昏時分,在靜默的中心,觀看自己,就像觀看一部心靈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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