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花朝,南自有廟會,自北向南,向來有人愛故鄉的火鍋,或是鐘情于故鄉野味,有時甚至輕嗅故鄉空氣都有久別重逢的感覺,而我,獨愛故鄉方言。
說來向爺爺學習方言也有了四五年罷——說是四五年,也便是過年時除夕前半月后半月團聚之時,首尾相接,便也算是整年了。爺爺生于農田,小小的村莊,鄰里大都務農,呼來喊去鋪天蓋地竟也都是方言,因此,方言似乎成為了門必修課。爺爺不僅自己方言說得順溜,教人也有一手。我曾經坐在爺爺家大門檻上,看著爺爺不管唾沫星子飛多遠都津津有味地嘰里呱啦唱戲一樣講著什么,那時還聽不懂,聽爺爺講完便拍掌說:“爺爺棒,唱得好聽!”卻哪知惹得爺爺當頭就一煙斗鋪天蓋地下來卻像撫摸一般悄悄地觸了一下,比風吹來那樣還輕。
我學會的頭一句金華話,不是“一兩撒四”,亦不是“啞罰切過咪(晚飯吃過沒)”,而是一句叫人恨又討人愛的“笨蛋女兒(mābōnán)”從哪兒學的?也就每天傻事做多了,聽媽媽說慣了,便每回都在媽媽教訓之前,先來個先聲奪人,“笨蛋女兒(mābōnán)”“笨蛋女兒(mābōnán)”,在門口大叫,有時非但沒讓媽媽開心,還換來了來自爸爸的教訓,后來才懂,這是把媽媽作自己的女兒呢!
所以在那之后,我對方言的熱情銳減了不少,像專愛紅燒肉的小胖子,除了這啥也不吃——不對,這還有個神醫!那晚我到爺爺家吃完飯,隔壁家的孩子跑過我們家門前,呼喊著:“‘克摘(zē)菠蘿’啰!”我可愛吃菠蘿了,便也屁顛屁顛地跑過去。
家到田里不遠,只不過隔了幾聲狗吠。到田里,我便坐在田埂上安靜地等著,好等他們一哄而散時再去摘個。可是,我看他們走回來每個人手上都只拿了兩個玉米啊!
“阿木哥哥,菠蘿呢?”我走上前問。
“那,這就是,給你一個,待會回去烤給你吃,你先到我家等等,我再去摘幾個!”這些話我都聽懂了,卻又像沒聽懂,悻悻地拿著“菠蘿”走回家。
“媽,菠蘿可以烤嗎?”
“不可以啊!”
“阿木哥哥說這個‘菠蘿’可以烤著吃!”我舉起手中的玉米,指指。
卻見全桌上人都笑起來,“哈哈哈!儂個笨(mā)蛋(bō)女兒(nán)!”
偌大的金華城,或是在街上,或是在餐廳,若見人喊你:“笨蛋女兒(mābōnán)!”,不妨含笑,會:“我才不是你的女兒(n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