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顧三三
本文系原創,轉載請簡信。
這兩天,著名作家瓊瑤在網上發表了一封公開信《預約自己的美好告別》,用以交代后事,被人們稱為是一封“笑看死亡書”。
已經79歲的瓊瑤稱這封信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封信”,在信中她說:我已經79歲,這漫長的人生,我沒有因為戰亂、貧窮、意外、天災人禍、病痛……種種原因而先走一步。活到這個年紀,已經是上蒼給我的恩寵。
隨后,她在信中給出了自己的兒子兒媳以下叮囑:
不論我生了什么重病,不動大手術,讓我死得快最重要!
不把我送進“加護病房”。
不論什么情況下,絕對不能插“鼻胃管”!因為如果我失去吞咽的能力,等于也失去吃的快樂,我不要那樣活著!
不論什么情況,不能在我身上插入各種維生的管子。尿管、呼吸管、各種我不知道名字的管子都不行!
氣切、電擊、葉克膜……這些,全部不要!幫助我沒有痛苦的死去,比千方百計讓我痛苦的活著,意義重大!
這封寫給兒子兒媳的公開信,讓網友看到了對待死亡豁達通透的瓊瑤。她在信中說:人生最無奈的事,是不能選擇生,也不能選擇死!好多習俗和老不可破的生死觀年鎖住了我們,時代在不停的進步,是開始改變觀念的時候了!她認為對于失能老人政府貫徹“尊嚴死”或立法“安樂死”的政策才是更人道的做法,而不是讓老人插著滿身的管子,承受著生命最后的痛苦。
真的很佩服瓊瑤阿姨這種通透的生死觀。
尊嚴死?人可以自愿選擇死亡么?
所謂尊嚴死,就是指在治療無望的情況下,放棄人工維持生命的手段,讓患者自然有尊嚴地離開人世,最大限度地減輕病人的痛苦。
去年, 英國廣播公司(BBC)播出了一部關于安樂死的紀錄片:《如何死亡:西蒙的選擇 》( How todie:Simon’s Choice), 在英國國內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播出當晚就有超過120萬人觀看,很多觀眾表示深受震撼,再一次讓尊嚴死成為熱議的問題。
在這部紀錄片中57歲的主人公西蒙·賓納(Simon Binner)在2015年1月被診斷出患有運動神經元疾病后,選擇以安樂死(Assisted dying)的方式結束生命。
西蒙說,“在知道診斷結果前,我過得非常美滿。”他畢業于劍橋大學,有溫暖的家庭,摯愛的妻女,事業成功,是個風趣幽默充滿活力的人,是好友中的領袖人物,是“派對的靈魂”。
而運動神經元疾病會令人失去語言能力,進而逐步癱瘓,最后呼吸衰竭而死,這樣的結果對西蒙而言是不可接受的。他曾和病魔戰斗了10個月,但最終還是選擇有尊嚴的死去。
然而安樂死至今在世界范圍內一直都存在著爭議。支持者認為,當到了身體狀況不可能好轉、病痛變得無法忍受、生命質量無法保證的情況下,安樂死提供了一條平和而有尊嚴的出路。西蒙之所以堅持選擇安樂死,正是因為他無法忍受健康狀況的惡化帶來的羞辱、無助,無法接受病痛奪去他的男子氣概。
更多的人認為人應當有決定自己死亡的權利,有尊嚴死去的權利。
可是,我們真的可以自愿選擇死亡嗎?我們有選擇自己死亡方式的權利嗎?
尊嚴的死去怎么就這么難?
即便是在觀念較為發達的西方社會,對待尊嚴死都是個極具爭議的話題,它既牽扯到違背人倫,又涉及觸犯法律。
而在我們的東方社會,似乎尊嚴死更難。
教條的長壽觀
1999年,著名作家巴金先生病重入院。一番搶救后,終于保住生命。
但鼻子里從此插上了胃管。“進食通過胃管,一天分6次打入胃里。”胃管至少兩個月就得換一次,“長長的管子從鼻子里直通到胃,每次換管子時他都被嗆得滿臉通紅。”
長期插管,嘴合不攏,巴金下巴脫了臼。“只好把氣管切開,用呼吸機維持呼吸。”
巴金想放棄這種生不如死的治療,可是他沒有了選擇的權利,因為家屬和領導都不同意。“每一個愛他的人都希望他活下去。”哪怕是昏迷著,哪怕是靠呼吸機,但只要機器上顯示還有心跳就好。
就這樣,巴金在病床上煎熬了整整六年。他說:“長壽是對我的折磨。”
以犧牲病人切身感受換來的多活幾年,這樣的長壽實在是有些教條。
我們不是病人,不知道病人在病床上插滿管子時是多么生不如死,而更重要的是他們自己做不了主,決定不了自己的生死。
而親人也不愿因為幫助病人“解脫”而背上“不孝”、“忤逆”的罪名。
來自“孝”觀念的束縛
在東亞文化圈素來都特別重視孝文化。而我國尤甚。
如果老人生病,子女如果表現出所謂的“不積極治療”的態度,哪怕這個治療會讓老人承受很大的痛苦,甚至這是老人自己的決定的放棄治療,子女都會承受莫大的來自親戚朋友來自社會的道德譴責和輿論夾擊。
為了防止背上“不孝”的罵名,有多少子女敢讓父母尊嚴死呢?
就連已經看淡生死,有著豁達生死觀的瓊瑤阿姨也因為擔心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在自己晚年按照自己的叮囑做了(尊嚴死去),社會會譴責他們,她才選擇公開的方式,讓社會知道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和想法,而不是子孫不孝順。
瓊瑤兒媳在接受采訪時就說,這些話本可私下交代,瓊瑤之所以要公開,是怕將來她重病后,兒子兒媳不做搶救挽留,會受到批評。
比起讓老人受的那些滿身插滿管子,器官被各種切割的罪,世人對“不孝子女”的唾沫星子才更令人難以忍受吧。
而這其中是多少子女的無奈,更是受罪老人的無奈啊。
“好死不如賴活著”的生死觀
“活一天是一天,能多見見世面。”
“好歹活著還能開開眼,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死不如賴活著。”
這是我國傳統的生存觀念,體現出一種入世的、積極樂觀的人生態度。在傳統的認知里生遠比大于死,生比死更需要勇氣,死是逃避、是懦弱。
但是這樣的生死觀里很少涉及尊嚴,只要活著哪怕是茍活著,那也算是一種勝利。
所以當你走進醫院的癌癥病房,都是子女在咬著牙給醫生說:“治!哪怕只多活一星期也要治!”
治療更像是一場冒險和豪賭,哪怕已經知道結局是輸……
這種豪賭之下,病人不但受盡了罪,還花了很多冤枉錢,有數據顯示,中國人醫生75%的醫療費用都花在了最后的無效治療上。
大多數人始終相信:活著比死了好。不會追求死亡質量,只要活著,哪怕被手術刀千刀萬剮后已虛弱無力,哪怕渾身插滿了各種管子,哪怕是在用機器維持著植物人的狀態,多數人還是會選擇活一天是一天。
換作是你,你會怎么做?
尼采說:“不尊重死亡的人,不懂得敬畏生命。”
我熟悉的一位奶奶生前能干、精練,是個體面人。當她得知自己得了癌癥之后,堅決不做手術,要“完完整整”地走,她說自己不想死在手術臺上,老人說,在世兒孫都很孝順,她沒有遺憾,與其在手術臺上把自己割得七七八八,滿身開得都是窟窿,多茍活那幾天,沒有意義,她體面了一輩子,最后也希望自己能體面地死去。老人最后在子孫的陪伴下,半年后安詳地走了。
那么如果是你呢?如果你哪一天患了絕癥,當面對死亡,你會以怎樣的方式告別人世?
如果你的家人身患絕癥,你又會期待他們以怎樣的方式告別人世呢?
能像瓊瑤那樣有著通透生死觀的會有幾人?
終究,我們多數人是至今都還沒學會如何“謝幕”吧!
@bt:當時爺爺90歲高齡,癌細胞擴散全身。爸爸頂住了壓力,讓醫生宣布只能活一個月的爺爺回到家里,安然的度過半年時光。。。盡管那時候的我們不知道“尊嚴死”,但我們知道,爺爺要的不是在醫院冰冷的等待死亡,而是和我們在一起。。。
@思辰媽:
母親癌晚期,我一直沒告訴她。每天陪她逛街,吃她愛吃的,說說笑笑度過了兩個多月。后來實在太虛弱了,我就24小時守著她。不過最后半個月左右,我她已經不太認識我了,只能臥床,很快的她甚至沒有力氣和我說話,最后一周她持續性昏迷。2015年,1月12日晚9點。我讓醫生給母親撤掉呼吸機,停止輸液,因為她的血管已經打不進去液體了。我把她抱在懷里,一只手攬著她,一只手摸著她的脈搏,越來越弱,越來越弱……我開始給她穿壽衣,穿好,我繼續抱在懷里,直到脈搏停止。最后那幾個小時我一直在她耳邊回憶我小時候零零碎碎的回憶,我沒有哭,媽媽是很堅強的人,我不想把眼淚最后留給她。那天,長春真的特別的冷,我的心真的像冰窟一樣。我覺得媽媽走的很安詳,起碼,她是尊嚴的離開。
@舒馨:姥姥患阿爾茨海默癥多年,去世前10日左右不吃不喝,兒女經過討論決定將多年來輪流照顧的老人送回住了60多年的老屋,輪流陪伴,沒有醫生,沒有醫療器械,兒孫們陪伴著走完最后幾日,看不出痛苦,十分安詳。作為外孫,我認同這是對老人最體貼的照顧,對生命最后的尊重。
@張成都:如果我得了無法治愈的絕癥,或者因意外成為全癱患者或是植物人,請不要再為我治療,不要讓我死后還為家人帶來沉重的負擔。請讓我有尊嚴死!我希望在我生命的最后日子里與家人在一起,而不是冰冷的醫院。
本文系原創,轉載請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