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陣子與朋友L約飯,飯桌上她低落地說,她拉黑了一個好友。
說這話時她垂著頭,嗓音很低,聲線顫抖。長長的眼睫垂下來,掛滿晶瑩的悲哀。
我放下了正在夾紅燒肉的筷子,做出認真聆聽的姿勢。
如今,一提到拉黑這個詞,我們想到的盡是些“道不同不相為謀”“圈子不同不必強融”式的快意,仿佛刪好友保智商刻不容緩。
其實哪有那么簡單。
對L來說,這個被拉黑的朋友太重要了。
2.
小時候,L被人欺負,她二話不說撲上去給對方一頓胖揍。
當時L的朋友特別瘦,跟一個高個子男生扭打在一起,仰起頭瞪著對方,眼里都是“我今天就跟你拼了命了”的狠決。
L說,那一幕她這輩子都忘不了。
高個子男生跑走,但朋友遍體鱗傷。L嚇傻了,她沖L笑了一下,輕描淡寫地說沒事。
從那時起,L視她為生死之交。
她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課間手拉手去廁所,周末肩并肩去補課。
就這樣晃過了小學和中學,念了同一所高中。
朋友越長越胖,L越長越美,于是角色反轉。
每次有人明里暗里用她的肥胖當笑料,L就撲上去,輕則理論,重則動手,無論男女。
朋友被嘲笑,表面無所謂,其實每次都會一個人哭。
后來L就陪她一起哭,一起吃減肥餐,一起放學后在漆黑的操場一圈一圈地跑。
兩個人頂著一冬難捱的風雪,雙雙瘦成魔鬼身材。
3.
再后來高中畢業,真的就考到了同一個學校,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倆人高興地抱著哭,在被窩里熱淚盈眶地聊了一夜未來。
可是誰又能想到后面發生的事呢。
L說,上了大學她突然就變了。
她有了許多新的朋友,早先約定好的一有空就泡圖書館,結果都變成L自己去。
而她,化濃妝,踩高跟鞋,去逛街,去party,去酒吧,去赴各種約會。
一開始L勸她,她擺擺手解釋說這只是她喜歡的,沒有別的。L看她學的不錯,也不缺課,就沒有說太多。
L大學四年沒有深交的好友,就守著她一個,哪怕等她百忙之中抽空一起吃個頓飯也好。
大學畢業,拿了證拍了照,搬出宿舍。
L用省吃儉用和打工賺來的積蓄租了間公寓,在附近找了份工作,也邀請她搬了進去。
可她還是一天不著家,也不找工作,吃喝玩樂。
4.
有一天她突然哭著跟L借錢,說有急用。
L二話沒說把剩下的積蓄都給了她,兜里只留十幾塊錢。
而她,拿著錢沖出家門,就再也沒回來過。
咸菜拌飯終于吃到領工資,L卻在一個同學處得知,她交了新男朋友,和他出去旅游了,還天天發朋友圈秀恩愛曬遠方。
而那些動態,L理所當然地看不到。
都說失去的愛情需要放下,可友情又何嘗不是呢。
L痛哭一晚上,拉黑了她。
聽完這個故事,我也不方便作過多評價,只是默默等她平復情緒。
L說,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借錢只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錢不要了,變質的友誼也不要了。
但是,看她的樣子就知道,這遠遠沒有說起來那么輕松。
生氣是真的,無奈是真的,恨鐵不成鋼是真的,可舍不得也是真的。
5.
她們共度了小學六年,中學六年以及大學四年。
所有幼稚的、明媚的、難捱的、歡喜的日子,都是她們一起度過的,彼此霸占了對方的半個童年和整個青春。
甚至從未錯過對方生命中任何一個重要時刻,像靜脈里默默流淌的血液,像生命線上靜靜生長的紋路。
——原本以為在時光的風雪塵埃里,只要我們手挽手就能抵御所有。沒想到我們還是放開手,選擇了自己的路。
那么好,你走吧,我祝你前程似錦。
有時友情之于我們而言,并不遜色于愛情,尤其在成熟以前。
而當我們成熟之后,當我們能夠判斷出什么樣的朋友是好的,什么樣的朋友是壞的,卻也依然無法無法否認——只要是朋友,都給過我們美好。
即便有一天我們分道揚鑣,那些年華都拓印在回憶里,完好無損。
如L,即便走到這一步也依然舍不得惡語相向。一想到最后是這個結果,便心如刀絞。
——要用多大的勇氣才能拉黑你,拉黑我們的16年。
6.
大多數朋友都是階段性的,會隨著你的環境和心態的改變而改變。
當年我們有相同的目標,居身相同的環境,互相鼓勵,互相認同與欣賞。
可是,當有一天我們都有了屬于自己的追求,踏上兩條路,不再互相認同,那么也沒必要弄得太難堪。
若我們的關系走到盡頭,請給這段友誼一個體面的結局。
從此海闊憑我躍,天高任君飛。
他日有一天街上遇到,我會給你一個微笑。那樣我會覺得,我們真的走進彼此心里過。
我會記得你,然后奔赴下一場友誼。
不是薄情寡義,不是喜新厭舊,而是有了放棄后又會有新的選擇。
我們每個人都像平行線。等找到新的軌道,與一些人平行,也注定會與另一些人相交。
不必為過去傷懷,更不必抗拒新的友誼。
在無數條路上,我們總會遇見最想走的那條路。
路上一定會有同行者,與你共御霜風,與你同踏星輝。
如此便可證明——吾道不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