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首發,文責自負。本文參與永冬泩雙月征文第六期【還】散文篇。
七月的時候烈日炎炎,采石場漫天灰塵飛舞,碎石機像是奔向永恒的火車轟個不停。我父母就是在這個采石場,用木板車拉石頭,為我攢學費。
高考結束后,面對我自估不理想的結果,父母也沒多問。每日早出晚歸,在村子后山的采石場埋頭拉石頭。我自然承擔起家務,主要是洗衣做飯喂豬。
雖都靜默不語,似又滿懷期待。我們心中都懷揣著這樣一顆種子。父母以極長的做工時間,和衣服上更大面積的鹽漬,來描繪種子長成大樹的繁茂。
我安靜地學習著如何把自家菜園的蔬菜,通過菜油、鹽和辣椒變成可上桌的菜碟。也是在那時學習到,菜油要燒到冒煙才可下菜,不然有口怪味。豬油土豆片湯就是我彼時廚藝的點睛之筆。所煮過的菜蔬,只記得這一樣了。前幾年帶孩子與公婆同住時,做過一次土豆片湯,驚訝了公公。沒想到清新可口。
一車又一車石子,終于等來了入學通知單,但沒有換來與通知單上學費同等的數字。父母歡喜又憂愁。
很快,家里辦了酒席。當時鄰里鄉親送禮都是一二幾十元,只有近親送禮過百元,但姑姑舅舅們也是雙手不夠湊。我被父親叫到村委那桌前,這個叔那個爹的稱呼一通,露個怯面。村委客套寒暄一番,也實實在在包了一千。
父母的工錢,親戚的禮金,村委的紅包,弟弟當學徒的薄收,七七八八,最后拼拼湊湊還是缺了兩千,父母也是沒有門路了。我向父母提起,同學潘說可以借給我們,但父親不假思索地拒絕。我當時并不明白其中原委。
后來各處電話籌借也沒有籌齊。開學報到臨近,最后父親答應向潘同學家借,可潘同學的父親電話里又說,我們沒有早點提,錢被他親戚借走。
這是一種煎熬,只嘆我們不能無中生有。過了幾日,同學跟我說他家里又可以周轉了。他父親讓其轉告我們,可以上門去拿錢。
我和母親就上同學潘家去借錢。我只負責站在那兒,這些人情往來的客套話我不會說,也不懂得里面深沉的意思。母親雖然沒有念過書,但她就是一個地道的鄉村婦女,鄉村的事她眼明心清,說話也親疏合宜。她守著借錢的界限,與同學的父親寒暄。
我們沒有逗留很久就借到了錢。我也安安心心地去大學報到。
后來不知道是什么時機,潘同學的父親說起我母親的面相。說我母親的下巴如果再長一點就好了。我心里納悶的很,他怎么跟我說起我母親的面相呢?還有他居然會看面相。我也只是好奇一下,畢竟我也不能從這話里總結出什么。
大三寒假在家時,父母覺得同學家的借款不能一直拖。家里先緊一緊,把這2000塊還了。我和母親又再一次去到同學家,要把這兩千塊還掉。同學父親說他們家暫時不急用這錢,我們家需要就先用著。最后幾經推脫,我們家確實也都是用錢之際,最后母親和我又把錢帶回來了。只得以后我自己工作掙錢了再來還。
時間匆匆,很快我就工作了。我在一家私營的小公司里面做外貿。初來乍到,產品知識和與客戶的溝通方法都是從頭開始學。雖然收入結構有基礎工資和業務提成,但第一年大半年都只有基本工資2500元,也沒有什么積蓄。
下半年,大弟談了對象預備結婚,需要1萬的彩禮錢。他手上沒有就找我籌集。我那時也沒錢,就跟公司提前預支了幾個月的工資。年底,大弟就順利結婚了。那個春節我回到家,也沒有能力去到同學家還錢。
到2008年,我的工作有了比較大的起色,在半年一次的業務提成結算中,我也嘗到了收獲的滋味。銀行卡上終于有了存款數字。
有一天,我突然收到同學的電話。那年他在我們念過的初中當老師。彼時他在學校與一位老師談戀愛,對方意外懷孕,宮外孕,需要手術。他說手上沒錢,又不想讓父母知道,就問我手上是否寬裕。若是沒有這茬事,年底我也是要去他們家還錢。現在碰上他需要用錢,我就正好把之前借的錢還給他。我給他匯了4000塊,但是并沒有告知他的父母。自己認定是還給他們家當年借的學費。
我后來也把這個事情跟母親說了,讓她心里有底。我后來心里一直有個疑問,不知道是否需要到同學家里,親自向他的父母親表達感謝。以前是同學父親借的,我雖以兩倍還給同學,但情義上總覺得有虧他父母。
但我母親說也不需要如此,說同學自會跟他父母交代。我若有意與他的關系上升,去去倒也無妨;若是無意,只是同學,還是不要再去的好。鄉下人說話容易說偏,傳的也快。
母親說,那年去借錢,再去還時他父親不要我們還,其實,用意還是想要我與同學能走到一起。這時我才明白為什么父親第一次就斷然拒絕向他們家借錢。
許多年過去了,我也一直沒有再去過同學家。即便心里有些許歉意,但還是想想作罷。后來證明這或許還是比較明智的做法。
同學早我幾年結婚,很快也有了孩子。可是有一年,他在咸寧一師專的學生宿舍里,與一位學生發生了糾葛,拿了人家的筆電做威脅。沒想到這個學生家里有些背景,讓家里人安排,最后告他是搶劫,同學被關進去兩年。同學家人想盡辦法,都不能疏通關系來縮短時間。他足足在里面呆了兩年。
待他出來后,有一日與我聯系,說他在里面時,許多時候都夢見我。他直白提議我們結婚。聽到這話我駭然不已。他有妻有子,如何生出這樣的想法?我嚴厲果斷否定他的荒唐想法。
我的一再堅決斷了他的念頭,他后來也安生與他妻子生活,又生了兩個孩子。我們之間也沒有瓜葛,各自安生過活。逢年過節他偶爾發一個問候,我也只禮貌簡單地回復一下,沒有多余的溝通。
有借有還,人之常情。借物可以清楚歸還,幫予的情分當有其它的摻雜時,有的則還不清,還有一些則無法還。對同學父親在學費上的幫扶,這份恩情只能在心里默默述說。對同學的單方面情感,實在無法勉強回應,只能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