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靠在七針館大門外的墻壁上,猛一抬頭間,見天空澄澈蔚藍,幾朵白云自在飄浮,竟情不自禁里滿眼感動的淚花……
行人匆匆,見我大熱天的不躲在屋里,卻奇怪的站在室外背靠墻壁烤太陽,甚是詫異。我,完全顧不上理會他們異樣的眼光,墻壁溫熱的刺激下,我的胸口溢出顆顆汗珠,冰涼的后背開始溫暖起來。
我還在不斷地更換位置,不但尋找著發燙的墻壁……背靠一會,熾熱的墻蓄積的熱能量傳導到我身上后,就會變得和我后背的體溫一樣,而我還需要接受更多的熱量,所以,我要不斷地移動體位。徐師兄在里屋,陸續詢問著我的各種感覺。
我在做什么呢?究問事由,說來話長,今日已經是我生病的第四天了。這幾日以來,種種暈繞于身的不適感覺讓我備受折磨,擾亂了往日里生活的平靜,甚至忽然間的世界都不同了……
上周五晚上突發的那一幕,厚重地鐫刻在了我的記憶深處:
傍晚時分,洗完澡,正在吹頭發的我,突然手足心冒汗,心慌憋悶,一時間只覺鼻子無法進行呼吸,遂有分分鐘就要倒下之勢……在這危機時分,正巧何師兄下班歸來,我拖著有些沉重的腳步走到房門外向他呼救。
他聞聲趕來,叫我先平躺在瑜伽墊上,師兄給我把了一下脈,思忖片刻之后,用毫針在我右手臂心經原穴大陵,肺經原穴太原及合穴尺澤,右足脾經之根隱白穴上留了針。
按經脈流注次序規律,此時為重慶本地真太陽時酉時,腎經當令,天氣走在左足太陰脾經;地氣為辛,臟腑脈氣循行于右手太陰肺經;且正當一日之中秋季,經曰“秋刺合”,故這般行針。
之后,平躺著的我,心慌胸悶開始慢慢變得平穩,然而一種從未有過的乏力感蔓延至全身,何師兄就坐在我的身邊觀察著我的變化,我耳朵聽到他在講話,可我疲乏地只能勉強盡力撐開一點眼皮以示著我的回應。
隨著時間的推移,針刺后體內脈氣流走帶給我一種微妙的感覺,漸漸地我恢復了些氣力,一個小時后,何師兄幫我取了針。此時,我除了有些氣短及乏力,一切尚還平穩。于是,跟師兄道別后,已是晚間10點多,便早早的睡下了。
重慶夏天,火爐名不虛傳。高溫難耐,只得依仗空調降溫。在我睡下的時候,我開了一會26度抽濕模式的空調。拉上被單,我隱約有些睡意,熟不知,還未安穩上半個時辰,我又開始手足心冒汗,心煩的厲害。我不得不再次把何師兄請了過來,這會,師兄用刮痧板在我雙手肺經上刮了痧,我的左右手臂分別在不同的區域出現了結節及紅痧,之后,師兄用手法幫我做了一下胸椎正骨。我感覺好一點了,便再次睡下了。
時至夜間兩點,迷迷糊糊的我又一次手足心冒汗,心慌憋悶而驚醒。此時,何師兄已經睡下,白天在門診部忙了一天的他,今天晚上因為我已經折騰的夠嗆,實不忍再三打擾。可是,難受的感覺一直蘊繞著我,令我坐臥不安,手足無措,我到底該怎么辦呢?
走出房門,朦朧間見孫師兄房門的縫隙還有一絲光亮,我試圖上前敲敲了門,他應聲回答,師兄還沒有睡下。
我走進了他的房間,師兄了解了情況后,按師父日常教授的查體方法,雙手在我的四肢井穴上進行左右掐按對比。查體示我的右側肢體井穴掐按后的刺痛更加明顯。同時,疲乏無力彌漫我的全身,甚至連抬一下手指都覺得十分吃力。之后,孫師兄決定再次給我留毫針。
我扶著床沿撐起了自己,顫顫巍巍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師兄給我留上了毫針。頭一搭在枕頭上,我就陷入迷迷糊糊中,鼻子吸不了氣,呼吸困難,這樣的感覺,讓我心生恐懼,我有一種瀕死感,下一刻……我還能撐到什么時候……害怕……
我的腦子開始陷入到種種胡思亂想里:短暫的生命,我還有那么多未了的心愿,美好人生它還沒有開始……遺憾……
不,這算什么,老天爺,您給我生命難道是來開玩笑的嗎?即便是曇花,還未開始一現呀……不可以,不可以這么殘忍……
求生的意識激勵著我囁嚅著嘴唇,無力地向還在旁邊的孫師兄提出一個請求,雖然夜已深,我請求孫師兄坐在床旁的椅子上陪伴我一會,身在異鄉,親人不在身旁,有個人陪伴,是此時我唯一能爭取到的一點安全感……
孫師兄安慰著我不要想太多,答應我會在旁邊陪著我,他怕影響我睡覺,于是關了燈。黑夜里,他就在椅子上坐著…
估計又過了一個時辰,師兄幫我取了針。迷糊間,我有了些困意,師兄也困了,囑咐我他回房間躺一下,有事就叫一聲。
至此,這個折騰的夜,才終于回歸了平靜。有驚無險……
我的兩位師兄,這份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次日,來到醫館,徐師兄正好休假回來。對我的情況進行一番診察后,徐師兄囑咐我趴到床上,何師兄在我后背膀胱經及督脈上下用手法進行了提皮。稍作片刻,我下床活動后,漸覺呼吸變得順暢,疲乏無力的四肢漸漸有了力氣。在七針的思維下,以手法代替針具,也使我的病痛得以緩解。
之后,兩三日里,病情稍緩,在空余時間里,為求病因,我將醫館所有的師兄找尋了一遍,交談期間,各種不同的見解看法讓我迷糊不已,我的腦子一團漿糊,完全不知哪一種說法才是疾病的真相……
時間轉回至今日,我的病情再度反復,呼吸困難,疲乏感再度泛起。下午時分,醫館患者相對較少,波波師兄總算有了空閑,可以幫我診治一下。一番查體下來,我的上胸段督脈腧穴多處壓痛,師兄言我的胸椎小關節都是紊亂的;胸前膻中穴斑點壓痛,鳩尾穴結節發緊。遂以員利針分別處理了這些陽性點,我下床稍作活動,呼吸不知不覺間順暢起來,俗話說病去如抽絲,所言不虛。
事后,閑聊,我向師兄請教我的病情是何緣由,方曉:督脈膻中發緊壓痛,我的胸廓前后都被鎖住,如同桶的箍繩兩端節點箍緊了,桶的體積就被壓縮了,這種情況下,呼吸怎么能不困難呢?再者,重慶炎炎夏日,公交車上、室內等處均安裝空調以降溫,我本身后背就在發緊,再遇空調冷氣,寒邪侵襲,寒性收引,故而,我一吹空調,后背就開始發涼發緊,出現不適癥狀。
師兄剛把病理給我講明白,果不其然,在房間談話這會子時間吹的空調,受到的寒氣已經使我后背直冒涼氣,不適感開始蔓延……而此時,外面正是烈日炎炎……
師兄靈機一動,“麗霞跟我出來……”我隨師兄走到醫館外,見師兄逐一把外面的墻壁用手摸個遍,“來這里……”,一聲叫喚下,我小步快跑到師兄所在處。
“你就把后背貼在這個墻上,來站一下……”我按照師兄說的行動著。
“腳跟盡量靠墻,盡量把大椎及后背貼在墻上……”師兄規范著我的站姿。
此時,借著墻的溫度,我的后背源源不斷傳來一股股暖意……
師兄囑咐完我注意事項,便進了里屋。我繼續在外面借陽光的能量恢復著體力。
墻壁的炙熱,讓我胸口汗水淋漓,猛一抬頭間,見天空澄澈蔚藍,幾朵白云自在飄浮,竟情不自禁里滿眼感動的淚花……
回憶起這幾天來的折騰,那些難受的瞬間一一閃現,一場猝不及防的疾病折磨的我仿佛經歷了一場生死的試煉。
一場小病,尚可逆轉,我在這經歷中,害怕,擔心甚至恐懼著,也在這些平常鮮有的感覺里,懺悔,反省,覺悟著。
靈云禪師參禪參了二十幾年,一直都不能開悟,有一天在禪定時抬頭看到窗外盛開的桃花,突然之間,就開悟了。那一剎那的放松使他猛然地心念頓空,反觀心性寫下這樣的一首詩:
三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
自從一見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一番疾患之后,我在想,該為疾苦的自己做一個什么樣的扭轉與放松呢?
我的工作,生活,學習里,哪些才是我真正要追逐的?
我周圍的人際關系,親人,朋友,同事,我珍惜的到底是什么?大家彼此間因緣聚會相遇相逢相處,我有多少愛,多少在乎是關注著他們的?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我才體會到別人的無助,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如此悲傷卻如此努力地活著,我們每個人都是那么的不容易,理解并盡自己力所能及的本事去施于一些幫助,難道不是我今后要奉行的一種行為準則嗎?
我的生活習慣,我的行為習慣,我的執念與迷信,是什么原因導致我的生命呈現出疾苦的狀況?
飲食,睡眠,這始終貫穿生命的元素,有多少的時候是趨向健康狀態的自律?
還有那無形的掌控我生活狀態的情緒,我可曾管理過它?
嘗到了苦果,因何在?
我背靠立新七針門診部的墻,為再次自然呼吸地欣賞著藍天白云的愜意而感動,活著真好!突然覺醒,生命如此美好,不想留有遺憾的逝去,就只能換個活法了。重新再去選擇一條路去繼續,只是提醒著自己,你的人生如此平庸,難道不是因為你自己選擇了平庸嗎?在那些無病無疾的時光里,少些安逸的懶惰吧……
再者,縱觀整個生病的過程,在焦慮的苦思里我走出了多少荒疏的步數,也許,一開始,疾病本身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危險,而我卻因為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體驗而自發的增加了它的恐懼度,致使我心神散亂,自亂陣腳,惶恐不已。現在來看,在面臨一些未知的境遇時,大多數時候,我的害怕擔心難道不是自己嚇唬自己的結果?
師兄奇思妙想的治療方法也揭示著治療疾病的一個真相,醫理明白了,治療的手段可以千變萬化,對癥施治,那堵曬熱的墻就是治療我的針,我的藥。“手中無針,心中有針”這樣的境界,才是一個針者的追求與向往。
愛過知情重,醉過知酒濃,小病一場,留下幾許思考,生命誠可貴,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