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廣告不是溝通,是宣傳。
175、一切學科都是歷史學。
176、宣傳,就是通過操縱表述,來形成流行看法,從而影響人們的行動的技巧。
本書的每一部分內容都是對“原理”的探討,都是要去找到我們要做的事最深層的作用機理。人們不斷追逐新知識,各個學科也在不斷在進步,而人們無法分辨,學術上的大部分“進步”,都是“偽進步”,是搞學術的人,為了搞出一些“新學問”,而制造出來的學術垃圾,主要的價值,就是幫助偽學術家嘩眾取寵,欺世盜名,誤人子弟,謀財害時間。
一切學科都是歷史學,要從該學科的奠基人那里學起,要從該應用學科的底層基礎學科學起。
廣告學的基礎學科是傳播學,發端于戰爭動員的政治宣傳,傳播學的奠基人之一,拉斯韋爾,就是寫了一本分析第一次世界大戰雙發宣傳組織和技巧的《世界大戰中的宣傳技巧》,奠定了宗師地位。
近三十年,廣告學與大眾傳播和宣傳的本質漸行漸遠,發展出各種“精準溝通”的理論。這就是走向了斷蹊僻徑。為什么呢?因為你一“精準溝通”,就沒有用了。
沒有用的原因,前面說了,廣告是針對無意識的藥丸,一旦有意識,就失去了作用。關于“無意識藥丸”,在二三十年代就有理論,叫“魔彈論”、“皮下注射理論”,魔彈是什么?是一炮轟,一炮就轟平了。皮下注射呢,是扎針,你給他扎一針,有什么好溝通的呢?溝通成本太高了,扎一針就行了。
溝通的成本不光是對宣傳者高,對受眾也高。人家需要溝通的生活多著呢,你每個兜售商品的都要去跟人家溝通一番,人家有那么多時間嗎?你最好什么也別溝通,一、二、三,買單!這家大家都利索。所以你搞品牌別費那么多功夫,也別費別人的功夫。
拉斯韋爾對宣傳有一個最準確的定義:
宣傳,從最廣泛的含義來說,就是以操縱表述來影響人們行動的技巧。
對這個定義,我想再調整一下,把它改成三段:
宣傳,就是通過操縱表述,來形成流行看法,從而影響人們的行動的技巧。
這個定義,就可以解釋前面我們講的那些案例了。
比如“送禮就送腦白金。”他通過操縱表述——送禮就送腦白金,形成了流行看法——送禮就送腦白金,從而影響了人們的行動——送腦白金。
“怕上火,喝王老吉。”他通過操縱表述——怕上火,喝王老吉,形成了流行看法——怕上火,喝王老吉。從而影響了人們的行為——喝王老吉。
這就是原理,就是作用機理。這兩件事,送禮就送腦白金;怕上火,喝王老吉;都不能再往下溝通,再往下聊,就把天聊死了。不能再討論為什么要送腦白金,也不能再討論為什么要喝王老吉。斷言、重復、傳染,工作已經結束了,再說什么都是多余。
前面的定義里,我們把宣傳分了三段:操縱表述——形成看法——影響行動。前蘇聯把宣傳細分為宣傳和鼓動,這樣分出來把鼓動強調一下也是可以的。不過,宣傳本身就包含了鼓動,沒有鼓動,就不是宣傳。很多廣告,自己自娛自樂了把他,最后沒有鼓動消費者購買,所以不成功。你要是實在沒詞兒,你就加一句:“快來吧!”也好過沒有。
這時候,倫理問題來了,很多朋友看了不高興了,人們看到真相的時候一樣總是不高興的——操縱表述、形成看法,影響行動,這些詞兒讓人看了多么不舒服啊!
其實沒關系,消費者也不是隨便給你欺負的。事實上,消費者愿意讓你幫助他形成看法,影響他的行動,只要是對他有利的就行,省得他自己研究,他也沒時間跟你溝通。這是品牌的原理,品牌的作用機理。我們在之前已經講過了:
品牌是企業為了贏得顧客的反復選擇,所以給顧客懲罰自己的機會,而制造的一種重復博弈機制。
你走進西貝莜面村,菜單上寫著:“閉著眼睛點,道道都好吃!”這就是操縱表述——形成看法——影響行動。有的菜圖片右上角還有一個大大的icon——“必點”,這也是操縱表述——形成看法——影響行動,你的行動就是點4菜唄。你建議被“操縱”嗎?要是不“操縱”你,菜單設計上對你不做任何影響,服務員坐下來,跟你一道菜一道菜的精準溝通,你愿不愿意?
宣傳降低雙方的成本。品牌的機制,就是不好吃下次你不來了,為了你再來,我自己會努力。西貝把這個機制再向顧客傾斜——不好吃不要錢!你說那道菜不好吃,哪道就端走不要錢,讓你的風險直接降到0。
這就扯平了吧。
由于人們的這點矯情,宣傳總是被與黨派私利、偏見等相聯系,如果一個人被稱為“宣傳家”,恐怕他就沒法贏得人們的信任。所以,“宣傳”這個詞慢慢的就被棄之不用了,變成公關、廣告、推廣什么的,后來,說“廣告人”,人家也不信,又改成“溝通”了。
可是,廣告需要人“信”嗎?
你做一個調研問卷,問題是:
王老吉能預防上火,請問你信不信?
A、信? ? B、不信
你試試多少人會選A,多少人會選B。
在和某知名保健品企業合作的時候,我和他們的高管有一個分歧,就是“消費者信不信保健品”,他們說連續九年的調研問卷都顯示中國消費者不相信保健品有用,所以保健品不能建立品牌。我一聽就知道是個調研問卷設計問題:
請問您是否相信保健品有用?
A、信? ? B、不信
這個選“信”的人恐怕比王老吉還少。但是,人們對保健品實際上是高關注度的,道聽途說什么東西好使都要找來吃一吃。
這就是“無意識”和“有意識”的區別。無意識才是真的,是“致良知”,有意識就有偏頗,摻雜很多亂七八糟的影響在里面。
我們再做一個調研:
請問你信不信廣告?
A、信? ? B、不信
要是有人填“信”才怪!
事實是,沒有任何人能不受廣告的影響,沒有任何人不依靠廣告形成看法和行動。這就是原理,就是本質。
回到我們的口號話題,從口號的角度,來看看希拉里的兩次大選。
第一次參選,民主黨內選舉就被奧巴馬淘汰了。奧巴馬有一個強有力的口號:“Change! we can believe in.”簡稱就一個詞兒:“Change!”Change,變革,就是他的標簽,走哪兒都貼腦門上。這就是宣傳,操縱表述——形成看法——影響行動。
希拉里呢?第一次和奧巴馬競選時,我真不記得她的口號是什么,只記得她說奧巴馬只做過參議院,沒有行政經驗。她這是“競爭”,不是“宣傳”。
第二次參選,和特朗普,特朗普的口號是“讓美國再次偉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希拉里的口號是“一起更強大”(Stronger Together)。希拉里的口號,“內涵”太深,包含了太多內容,需要仔細溝通,好像一篇演說的標題,需要你聽完全文,而且好多東西你不懂。特朗普呢,就簡單得多,操縱表述——形成看法——影響行動。美國現在不如以前強大了,都是奧巴馬希拉里們搞壞的,選我,我能讓美國重新強大起來。特朗普要干什么,他說得很極端,但是很清楚。希拉里呢,繼續當年批奧巴馬的話題,當年她說奧巴馬只做過參議院沒經驗,今天她繼續說特朗普沒搞過政治沒經驗,大談自己如何在奧巴馬總統身邊參與了多少國家大事。
1960年,媒介學宗師,多倫多大學教授麥克盧漢是這樣評述尼克松和肯尼迪的競選辯論的:
在三場辯論后,加拿大《多倫多環球郵報》評論文章說:
“目前,新聞界趨于說,尼克松先生在上兩場辯論中占了上風,在第一場辯論中表現不佳。麥克盧漢教授則認為,尼克松先生聽上去把話說得越來越明白,以過分華麗的辭藻去捍衛自己的觀點和原則,這些做法不適合電視媒介。肯尼迪先生相當鮮明的應答是一個錯誤,但他仍然表現出接近電視英雄的形象……麥克盧漢教授認為,肯尼迪先生略微領先。”
在塵埃落定之后,麥克盧漢評述說:
“凡是明白顯示自己生活中的角色和地位的外貌,都不適合電視媒介。只要同時看上去像教師、醫生、企業家或十來種其他職業的人,都是適合電視媒介的人。當電視推出的人看上去可以明確劃歸哪一種確定的職業時——尼克松先生就是這樣的,電視觀眾就沒有什么東西需要填補了。觀眾對這樣的電視形象感到不舒服,他就會不安地說:‘這家伙總有一點不對勁吧?’”
噫!這兩段話,把尼克松換成希拉里,把肯尼迪換成特朗普,可以在報紙上再等一遍。這就是歷史經驗。我也想不到特朗普會贏了希拉里,就像希拉里沒想到,特朗普自己也沒想到。但是正是希拉里的清晰,讓觀眾感到她總有一點不對勁。宣傳展現出來的東西要少,要鮮明,要淺薄,不能入戲太深。
最近報道希拉里要出新書《何以致敗》,按照出版社的說法,希拉里經歷一場“存在憤怒、性別歧視、跌宕起伏、奇幻轉折”的選戰,遭遇了“一名無視所有規則的對手”,其間還出現“俄羅斯干涉選舉”。《何以致敗》是一部個人化的作品,也是一個民主受威脅的“警世故事”。
非也!希拉里應該懂得“行有不得,反求諸己”,這就是一個宣傳故事。
奧巴馬是宣傳的天才,第二次競選,他承諾的變革大家沒看見,質疑很多,他打出口號“Forward!”前進!不跟你討論,不跟你廢話。在俄亥俄州選情危殆的時候,他的口號最精彩,沒有之一:“Ohio!I need your help!”俄亥俄!我需要你的幫助!這個口號太本質了,直接伸手就要!俄亥俄回應了他的求救,他贏得了俄亥俄。
俄亥俄的案例特別本質,你甚至不需要給理由,就把你要什么,你要大家做什么,直接說出來。做不做人家自己去想。讓別人自己做判斷,自己做決定,不要入戲太深,啰里八嗦360度全方位溝通,這也是一種尊重。
希拉里的丈夫克林頓,也是口號的絕世高手,第一次競選,他面對的是剛剛贏得海灣戰爭的老布什,他一句口號:"It's The Economy, Stupid!"笨蛋!是經濟!就把老布什的赫赫戰功搞得一錢不值,只做了一屆就被克林頓攆下臺了。
克林頓、奧巴馬,都是宣傳大師。在他們的競選案例里,我們看到的都是宣傳的原理——操縱表述,形成看法,影響行動。宣傳才是營銷傳播的真理,要回到傳播學的源頭——宣傳。所以,當有人說“公關第一,廣告第二”的時候,我也想呵斥他一聲:“笨蛋!是宣傳!”It's propaganda!Stupid!
經營,可以說就是兩個問題,一個是宣傳問題,一個是信譽問題。宣傳,是把客人吸引來;信譽,是像我們的口號那樣去做,兌現承諾,把活干好。其他的,都可以假定為廢動作來排除。